35、钛合金头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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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加州天气宜人，洛杉矶四季如春。
秋季的尔湾比夏天稍稍热一些，早晨出发，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到了Julian小镇。
这里是南加州秋天的缩影，漫山遍野的橘黄红棕，像火苗落在地上。
是陪袁铭来访友。
“这里的苹果特别有名，做的点心也好吃。现在正是摘苹果的季节。”
叶竞看他兴奋得像个孩子，出声打断：“所以，William邀请你来摘苹果？”
袁铭不停点头：“他退役之后就住在这里，有一大片苹果园。”
说话间车子在一栋两层半的楼前停下，叶竞下了车，屋前一大片草地，种这花草，车库旁有一块网球场。
他抬眼望，能看见屋后的松树和冷杉，郁郁葱葱。
“hey buddy!”William从屋子里出来，他一身短款运动服，五十多岁的人还是那般精壮。
袁铭提前介绍过，叶竞也象征性地上前跟他握手拥抱。
他跟William不熟，没交过手，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William却知道他，从媒体上，从袁铭口中。
William说他勇敢有天赋，没替他惋惜遗憾，却在午后邀请他打一盘。
他想拒绝，袁铭在一旁怂恿：“哥，盛情难却，上吧。我当球童。”
陌生的拍子拿在手里，叶竞紧紧握了握，一丝奇异的感觉，他有快两年没握过拍了。
William率先发球，抓住他紧张的心态连拿7分，先声夺人。
叶竞擦了擦头上的汗，他换了短裤，裸露在外的左腿假肢，下端的金属刺了他一眼。
他收回目光不再去看，下一秒挽救了一个破发点。
就是这样！
第6局William强行上网让叶竞反手扣杀得分。
他找回了状态，那种根植在骨子里的本能的运动反应。
他是自由的，像生了翅膀，没有瞬间的静止。
“我想过很多次再站在球场上挥拍，张晋慈，我做到了。”他撑着腿流汗，低着头笑。
袁铭站在身边，给他递毛巾：“哥，你一点没变。”
Julian小镇的苹果派酥皮、馅料实在，比别处更香甜。
车子驶出小镇的时候，他从倒车镜里看外面的景色，等下一个苹果采收季节，他想驶上七十八号公路，故地重游。
“张晋慈，来看我打球。”
张晋慈再次收到叶竞的消息是他离开一个月之后。
南城入了冬，冷雨潇潇。
他们没有联系，像相交的两条线过了那个交叉点又各奔东西。
但是她知道他看着她，两人默契地不戳破。
源于叶竞走后，她回了单位，在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送走了最后一批来关心祝福她的同事之后，她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微博。
要写什么？
写自己新生了，写自己爱上一个人，但是不能在一起。
她踌躇良久，删了写写了删，最终一片空白。
退出来刷到孙莹的微博，谁发的？
张晋慈点进去。
“妈妈，我好想你。
妈妈，妹妹每天都哭，哭着要你，但是我哭不出来。爸爸说创伤应激反应都是滞后的。不过，今天我哭了。
因为午后的阳光很好，家里很安静，妹妹又哭着睡着了，外婆带她在房间，爸爸去上班，而我，我坐在客厅。
只有洗碗机低声工作发出的哄哄声，窗外间或两声鸟鸣，秋末了，窗外吹进来的微风飘起了窗帘的柔纱，刮过我的手臂，就像你轻轻抚摸我。
我恍然就想起去年，也是这样的一个午后，爸爸去加班，外婆带着妹妹午睡，你陪着我在这里看书。
还是那样的屋子，那样的风景，而我身边却没有了你。
妈妈，我好想你。
妈妈，你临走的时候什么止痛药都不起作用了，肯定很疼吧，你瘦得皮包骨，肚子却大得拱起来。
妈妈，你那时候还在坚持，是想再看看我跟妹妹吧。
妈妈，我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见到你最后一面。
我在视频里跟你说，妈妈，你太辛苦了，不要等我了，你不吃苦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妈妈，你听见了是不是，我看见你流了眼泪。
我无法代替你受苦，想你解脱但更舍不得你走。妈妈，你不疼了吧？
妈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我会照顾好妹妹。
妈妈，我没有妈妈了。”
已经泪流满面，张晋慈恍然未觉。
她吸着鼻子，给孙莹的微博点下第一个赞。
下面评论区里那一个个熟悉的昵称，她不敢点。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今天欣喜自己体能好了些，过两天就是突如其来的恶化。
还有死亡。
她的眼泪承受不住。
“我走了，会有人这样祭奠我吗？”
她低落了一天，在睡前收到了叶竞给她点的赞。
她把他送走那天，想不出再找他的理由，他说让她把检查单发给他看，他没来要，她就没发。
但是她听到了妈妈接电话。
那天晚上九点多，妈妈在电话里跟叶竞讲话，他问得细致，妈妈一点一点告诉他，丝毫不落。
她一直挨着门框听。
妈妈从厨房出来，看见她倚靠在房门口，顿住脚步问她：“怎么不睡觉？听见我讲电话了？”
她点点头，没出声。
“东头张新阳他妈妈问我你是不是又谈朋友了？家里那边都说是叶竞。你跟叶竞怎么回事？”
她一下就想起李丹婚礼上他自称是她男朋友替她解围。
她撇过头：“我跟他没什么，别人瞎传吧，毕竟上回你带他回去骂人搞那么大动静。”
“那你们怎么不联系了？你的情况他都要来问我。”
“没有，各自都很忙，我刚回去上班事情很多。”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睡了。”
后来她把微博当成记事本。
去儿童病房看那些小患者，教小朋友画画，一起做手工。
自己在单位的工作情况，跟同事一起吃饭一起逛街的照片。
她把这些传到微博上，叶竞并不是每一条都点赞，好像是随机的。
相反她不知道叶竞的情况，他什么都没更新过。
直到那一天，她上传自己的作品，无意中把相册里他的画像点了一张上去。
她浑然未觉，一直到晚上，睡前照例刷手机，早上的那条微博，下面有了一条评论：“张晋慈，来看我打球。”
她猛地挺直脊背，心跳得厉害。
叶竞回来了？
又把自己发的微博看了一遍，脸一红，丢人和懊恼同时涌上大脑，太丢脸了，居然手滑发了他的照片！
她要怎么向他解释？
说他长得帅，骨相标准，自己拿他练手？
好像这狡辩不错。
但是他好像没对这张画提出异议。
他说什么？
看他打球？看他打球！
他肯打球了？他终于肯打球了！
张晋慈咽了咽口水，整个人亢奋起来，打开微信把那个置顶的对话框打开，打了两个字过去：“叶竞。”
对面秒回：“张晋慈。”
她噗呲笑出声，怎么这么搞笑，好像跟他之间以往的那种隔阂扭捏不见了，还是好朋友，好战友？
但是也仅限于两个人没碰面，隔着手机。
叶竞：“我回来了，明天见。”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我今天下午来住院了，后天做颅骨修补。”
叶竞：后天什么时候？”
“下午。”
叶竞：“好。”
叶竞：“早点休息，明天见。”
他放下手机长出一口气，还好，还赶得上。
这就完了？
她还想问问他身体好不好，复查怎么样。
算了，他要倒时差。
她睡了一夜好觉。
早上有薄雾，太阳升起也没带走露珠。
叶竞到医院的时候，瞧见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张晋慈带着几个小朋友在画画。
这么早！
他嘴角弯起，站在原处没动，望着那边笑。
袁铭捣了捣他手臂：“愣着干嘛，走。”
随后自己一脸惊喜喊人：“张晋慈！张晋慈！”
张晋慈闻声抬头，袁铭挥着手喊她，旁边叶竞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眉眼弯弯看着她笑。
她放下画笔小跑过来，站在叶竞跟前：“你回来啦。”
“嘿，是我先喊你的！”袁铭故意挤开叶竞，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
她一笑，露出洁白的虎牙：“袁铭，你更帅了。”
“这还差不多。”
他等他们俩闹完，抬眸看她：“张晋慈，我回来了。”
她有好多话想问他，想问他有没有再咳嗽，复查好不好，在美国是去做运动训练了？还有，什么时候可以看他打球。
她盯着他看，嘴唇动了半晌，最后在袁铭忍不住的捂嘴笑里，懊恼匆忙地说了一句：“我下午手术。”
她说这个，袁铭也收敛了，忙问：“准备好了吗？”
她点点头：“现在病情控制得很好，这块没有颅骨可能会引起脑供血、脑脊液循环不足。要保证颅内压稳定。”
袁铭给她竖大拇指：“本来就漂亮，等颅骨修复好那还得了，一等一的好看！”
她噗嗤笑出声，忙说谢谢，露出两颗虎牙，米白的，像珍珠。
叶竞让袁铭别贫嘴，柔声问她：“用什么材料？”
“钛合金，钛网的。”她不妨叶竞问这个，当初选的时候，神外那边知道她的经济情况，只简单走了个过场。
她看过宣传单，peek材料，全是优点，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
当然，太贵可能不是产品的缺点，是她自己的缺点。
可是，选peek的话要十万左右呢。
“不行。”叶竞正色摇头。
“嗯？”张晋慈懵住，“神外的杨主任说钛网可以。”
“张晋慈，你没告诉我你要做手术。”他有点胡搅蛮缠，当初走之前说好年底手术，这离过年还有两个月呢。
要不是他赶回来及时，就错过了她手术。
“那你也没问啊。”张晋慈皱眉嘟囔，怎么还怪上她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扭捏，根本就无法再像之前那般亲密无二。
袁铭忙打圆场：“哥，好好说话，别着急。”
叶竞摆摆手，深吸一口气：“对不起。”
“张晋慈，钛网做超高磁场MRI可能有风险，另外CT和MRI检查可能会有伪影，干扰病症诊断。”
“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她听他说完，鼻子一酸眼泪就下来。是她不知道吗？钛网和peek的优劣她一清二楚，可是，她没钱啊。
她问过医生，她这样的病症做钛网也可以。
她没提前告诉叶竞手术时间，也不许妈妈说，就是怕他不同意。
再说了，他又是她的谁？他已经帮助了她这么多，她怎么还能接受他大无畏的“举手之劳”？
“别哭，别哭。”袁铭一手扯着一个人的袖子。
“对不起，我语气重了。”叶竞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缓了声音，“张晋慈，我打听过了，peek医保报完我们自费不会太多的。为了以后受益，我们做peek好不好？”
他一口一个“我们”，听得她眼泪流得更凶，心中好酸呐，抽抽地疼。
“怎么还不擦眼泪？要我帮你吗？”他话一出口，袁铭震惊地看着他。
这是真情流露不藏着掖着了？
“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我钱多，正愁花不完，你帮帮我。”
袁铭听得要掐人中，这位哥可真不要脸。
张晋慈止住哭，从他手里接过纸巾擦眼泪，鼻尖红红的，望着叶竞不说话。
袁铭看得着急，又拱火：“别见外，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花他钱天经地义。”
他这话什么意思？
张晋慈抬头看了袁铭一眼，还是皱着眉，又吸了两下鼻子，囔着开口：“我不想花你钱，你已经帮助我很多。 ”
叶竞点点头：“我知道，但是这次关乎将来一生，听我的好不好？”
她没花过他钱，从生病到现在，一家子花光了积蓄，欠了外债，搞的水滴筹又早早结束，她总想着早点工作早点减轻父母压力一起把债还了。
多好的姑娘啊。
她终于重重点头。
后来躺在手术台上准备麻醉的时候才后知后觉，他也是喜欢她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钛合金头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