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意尽欢》占得一味愚

13、病卧凝露 请与夏日

　　那时候小懿欢被骗丢在冷宫，那年雪又厚又深，奄奄一息蜷缩着。其实那会儿他也过得不好，被欺压被贬斥，还入了冷宫三年。
　　所以一开始他是有些冷漠的。可最后还是出手救了她。八岁的小男孩也是这般笨手笨脚，从警惕、不忍到小心翼翼，尽可能温柔呵护。只是奇怪地想要把一个暂时无威胁的漂亮小生命救活。
　　大雪皑皑，无人照看，二人在冷宫相依为命了一月。懿欢养好了之后，二人嬉笑打闹，她还扒他的衣服，气他为偷偷跑出去帮她向太医院拿救命的药，却被当时正值盛宠还怀有龙嗣的荣妃欺负，而他不仅没还手还故意挑衅，她心疼他的伤，还看到了他腰侧的胎记，重重咬了一口，又气又心疼，直哭，“哥哥抱歉……”你是为了救我才遭打的，怪我，都怪我……
　　“哭什么。不然再咬重些。”
　　“为什么?”小懿欢楞楞。
　　“你要走了。”他看向她，语气重重。他故意带着伤大闹，遇见了好多人，到时候他受伤在冷宫传开，很快那几个妃子也瞒不住她没在未央宫的事，她就能很快出去。
　　感觉要走此话有些无厘头，小懿欢问，“我不是真想咬你……也不想走……我会陪着你的，哥哥。”
　　他带着些强硬，“咬重些。”小少年的脸色甚至带着残忍，像要逼她把他的血液染满她的唇齿。
　　她有些不解，但并不怕，听话很用力地咬了。
　　最后她也没擦嘴边的血迹，“这是你的胎记，我会永远记得的。”
　　“哥哥，我们一起回去吧。”小奶音带着温柔。
　　“今年冬天的雪好厚啊。我差点冻死了。还好有你，哥哥。”冷宫没有碳火，她笨拙捂好他的衣物，“如果是夏天就好了。”她像是自言自语。
　　“可是有哥哥在的冬天真不错啊，哥哥，懿欢想要邀请你，参与懿欢的夏天。”

　　隔了近十年，君启璟又一次照顾人，还多凭儿时记忆。他擦着她的汗，有了御医，他倒不知道如何再照顾了。
　　她轻声叫他，“哥哥……”隔了近十年，他才参与了她的夏天。
　　久违地听她叫他。他直看着她，停下了擦汗的动作。
　　她又叫，“君启璟。”
　　“嗯。”他突然有些不敢她，有些不听自己使唤，嘴像是自己出声回应了。
　　“你别死。”什么暂时不救。她不知道别人和她汇报什么，反正他自小就极有自己的想法，她不管别的，只是希望他活着。
　　他终于莞尔，“放心睡。我不会死。”说着又补充，语气笃定，“一定不会。真的不会。”
　　“嗯。”她相信他。

　　待懿欢醒来，已是晚上。蓁蓁守在一旁，说她终于醒了。
　　她问君启璟去哪儿了。蓁蓁说他下午走了，估计药浴去了，让她别担心，还告诉她，下午君启璋还有团子也来看过她，团子极担心她，走前往她脸上亲了好几口，一旁素来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太子竟还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且不说这些。你的膝盖怎么回事。御医不宣扬这伤，听芳菲说你昨夜去了御书房。可那边没有动静传来。想来皇上私下罚你了，只是不让传出去。”
　　“说来也无事。”听见蓁蓁说君启璟药浴去了，又想着他承诺自己不会死，稍微放心。
　　蓁蓁不干了，说着还带着哭腔，“你而今也瞒我了是不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太鲁莽了。我已经在服用提前来月事的药了。你……你太为我着想了，怎能忘了自己!你看看你这膝盖，平日……”
　　“好了好了。”懿欢连忙打断她，说来自己也反应了过来，“也不知怎么，许是饮食不当，肚子太不舒服了，竟忘了可以从你自己身上下手避宠，的确是我鲁莽了，蠢了蠢了……”
　　蓁蓁一听更不干了，“这都是为了我!你才不蠢!我们懿欢儿是全天下最聪慧的女子!”说着就要喂粥给她。
　　她喝两口，却直看着蓁蓁，“你送君启昱时，发生什么没。可有被人发现什么不当之处?”
　　“没有啊。我同贵妃一起去的，和她母妃一起，恭恭敬敬的，昭妃也在呢……”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但是……”
　　懿欢连忙问但是怎么。
　　问了才知道，原来那日懿欢睡着后，蓁蓁说着要回宫，却是直接又去重华宫找了君启昱。
　　“疯了疯了。一时色心，值得吗？我说皇上怎么突然召你，怕不是知晓了什么。否则你这也刚刚及笄入宫，也算还小，在宫中养两年再召寝的例子也不少，宫中女人不少，他看得出你无甚意思，也不会勉强你，不就能拖一两年了吗。你真是……我是病了，你怎的也蠢了?”
　　叶蓁蓁也反应了过来，却是无奈看着懿欢，“欢儿。我不是一时色心。我想，我喜欢他。”
　　懿欢瞪大眼睛，“像什么云生和海楼那般?”
　　蓁蓁笑，“也许没有那么夸张。但我一想到如果一定要发生什么刻骨铭心，此志不渝的事。我只想和他。不能是别人。”语气逐渐坚定，懿欢觉得蓁蓁眼中好似有星辰。
　　“我和启昱也算是一同长大的，你不知我近日……”
　　“好了。”懿欢打断了她，“不用说了。我不管你这什么所谓爱情不爱情的，我很想支持你求你的所爱、所愿。可是蓁蓁，我更想提醒你，你是妃子，你是临安的叶婕妤。你已经引起了猜忌，若非你的家世，你背后的武安侯，你很有可能接到的是一杯鸩酒，而不是侍寝那么简单。就像君启墨，之前也是被德妃打了个半死，好歹亲生有些不忍，才留的二人目前仍能缱绻。”
　　“我知晓你不愿，所以我会尽可能拖。可是，这是迟早的。而今侍寝可能也是试探，想来没有发现的太明显，而后得藏住了也放下了。你别搭进了自己，还搭了家里。皇家尊严不可冒犯，若一介妃嫔真和他儿子有什么，君宸定然会觉得你是耻辱。”
　　蓁蓁也许明知道却不爱听，可她依旧要把事实摆在她面前。都说了爱情就是一男一女在做戏，她怎么能真搭进去啊。
　　叶蓁蓁明白，感触地抱住了她，“我知道了。欢儿。”
　　懿欢拍拍她的背，打趣 ，“好啦，我而今折腾不得。膝盖疼死了。”
　　“就你娇气。”蓁蓁笑，端着粥继续喂她，“一会儿我再给你上药。”
　　外面是涔涔小雨。叶蓁蓁坐在床边，懿欢靠着她，“走一步看一步吧。藏住了也去放下了。总归他暂时回不来。”
　　带着岫玉梅花簪的少女牵着她的手，静听着窗外雨声，轻声道，“他暂时回不来。所以我好想他。”她吸了吸鼻子，像是回忆。
　　“越想他，我才越明白自己的心意。你不知道。爱情，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如果你觉得是做戏，那我觉得，我已经入戏了……”

　　白日懿欢靠在榻上，膝盖被裹着，还指挥着小厨子作膳，送到御书房。
　　“你倒是惬意。”君启璟来了，少年翩翩，又恢复了风流不羁的模样，随意着在对面坐了起来。
　　榻上美人妖且闲，明珠交玉体，不似病中羸弱，带着生机又散漫。
　　她动了动身子，“我这叫才华。生病几日都不忘研究菜式，指挥厨子给陛下送膳……嗯我这还叫好学。废寝忘食，孜孜不倦……”
　　君启璟忍不住拆台，“这叫自保吧你。”
　　她睨了他一眼，“说话真不中听。还是芳菲好。”
　　一旁的芳菲放下药膏，看着眼前四皇子殿下，倒不敢放肆，“多谢姑娘夸奖，奴婢惶恐。”
　　本要给懿欢上药，可四皇子来了，自然不方便，就退下了。
　　“我来给你上?”君启璟起身上前。
　　懿欢随手砸了个香包过去，“滚吧。别闹着玩，再给我闹出什么误会事儿来。蓁蓁的事儿我都还没解决。”
　　君启璟放好香包，“你和叶婕妤，关系很好?”
　　“自然。蓁蓁自小就是五公主伴读，宫中我和她最玩得来。”
　　“可她和六弟那晚在一处说话，被父皇的侍卫瞧见了几眼。”
　　“你知道?”她有些震惊。
　　“自然，我的人正巧在那附近替我拿药路过。还帮了她们一把，侍卫这才被引开撤走了。”说着顿了顿，“此次六弟也许出去有些危险，或许对你的朋友来说，是好事。”
　　“怎么有危险?危险又怎会是好事?你知道些什么?”
　　君启璟笑，“别急，你的问题那么多，我挨个回答。总之，看来你不希望六弟有危险，我会想办法救他的。”
　　“他也是你六弟。”懿欢怔了怔。
　　“懿欢，也许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有情义。”他语气仍旧微佻，但从不真让人觉得轻佻，反倒毓秀风华，一双桃花眼仿若能容下世事万物。
　　她盯着他，“长得真好看。”看似多情又好似无情，难怪那么多宫女私下用各种词汇夸他。
　　君启璟笑着盯着她，“你在干嘛。”却不知为何瞧见她，又眼神不由躲开，“别看我。”
　　“为何?”她一本正经。
　　他道，“我们在谈六弟，我说……”
　　她干脆打断他，“你说你不是有情有义之辈。我知道，我五岁就知道了。不然你不会救我都那么磨叽。”她声音轻快。
　　看着他想要说什么，她笑，“可你还是救了。所以于我这里，你是有情有义之人。所以你哪怕对他人冷漠些，我也会觉得，我们活着就不错啦。”
　　“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更有情些，对事物多三分期待，因为那样不仅活着了，还容易开心。”
　　“我希望你开心。”
　　因为有时候，这位看似张狂，听闻而今在幽州只手遮天，回京也到处借权势放纵的男子。偶尔她还是会发现，他的眼底浮现冷冽，那是藏不住的……野心。
　　这样的人，憾事，真的是生死吗？
　　不管啦。他可是真雪中送炭的小哥哥呀。她会帮他的，哪怕力量不大，她也好想帮他。

　　看着躺床上的病弱少女这般看他，君启璟顿了又顿，最后只是说:“我希望你别生病。”
　　她楞楞，听着他直白的关心。
　　“你病起来，很丑。”他看她楞了两秒，立马补刀。
　　懿欢没好气就要费劲儿伸手拿枕头打他，“我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