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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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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窗外突然传来了狗吠声,撕裂了圆月夜凝重的天空。
吴哲循声望过去,看见那只黄犬,冲着一棵紫荆树咆哮。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那个叫老黄的老人拄着拐着走了过去。那只白天看起来温顺的狗,似乎没有看见老人的靠近,还对着那棵树呲牙咧嘴地吼叫着。
[修,是你吗?你是不是回来看我了?]老人对着树试探着说。
[你怎么不出来,让我看看你,为什么躲在树后面?]老人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两步,狗绕着树,龇牙咧嘴地低呜着。
[两年了,你怎么都不给个音讯….]老人走到树前,伸出手抚摸树粗糙的树皮,继而念念叨叨。
狗的声音渐渐小了,在老人的身后徘徊,老人的声音也渐渐模糊地听不清。
吴哲看到这一幕几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月光把老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延伸直到他看不见的黑暗处。
那个 [两年] 刚好和丁先生去世的时间一样,难道老人口中的 [修]是——丁先生?
吴哲看着老人的背影,他的声音渐渐变得嘶哑,泣不成声。
一阵风吹来,紫荆花瓣在空中飞扬起来,狗停止了吼叫,老人抬起手接住了一朵紫荆花。
[叮!]
一声清脆的铃声穿过了风声,吴哲一个机灵抬起头。
他的窗前居然挂了一个和办公室窗前一摸一样的银质风铃。
刚才是这个在响么?
吴哲抬手,去拉那个风铃。他侧头看了看底部,依旧是一条麻绳。
摇了摇风铃,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在他手上的依旧是个哑铃。
那声音是从哪里来的?
吴哲相信自己听觉,何况是近在咫尺的声音。
他摆弄了一会儿风铃再往楼下看的时候,老头和狗已经不在了。
一夜长风,只留下满地的紫荆花。
早上吴哲下楼的时候,看见老头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黄大爷好。]吴哲向老人点了头,老人看着他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吴哲,你等一下。]老人突然开口。
[嗯?]吴哲回头,看向老人指的方向。
[那里有辆自行车,以后你上下班比较方便…]老人拐棍指着楼后的一辆自行车说道。
吴哲走过去,拉了车看看,车看起来是很久远的了,却被擦的十分干净,后车座甚至隐约亮着金属的光泽。
[谢谢你了,黄大爷!]吴哲咧开了嘴,这样以后就能过坟地快点儿了。
[别叫我黄大爷!我没那么老!叫我老黄!]老人看吴哲开心地骑在车上,又皱了皱眉。
[哦..老黄!嘿嘿,我上班去啦…]吴哲挂上公文包,踏上了脚踏板,呼啸而去。
[咦?吴哲,你怎么骑上这个车了?] 下课回家的时候,吴梵志看见吴哲骑上的自行车。
[怎么?难道我大晚上的要一个人步行走过那片坟地?] 吴哲挑起一条眉看他。
[吴哲…这车…]吴梵志突然有些犹豫..
[唉?好像快下雨了,要不要我骑车送你?或者去我那吃一顿?] 吴哲抬头看了看天,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吴哲,这车过去是丁先生上下班时候骑的…骑了很多年了…] 吴梵志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手把,上面好像还有那个老人的余温。
[丁先生….]吴哲若有所思,想起了昨晚上紫荆树前的老黄。
[吴梵志,我问你件事。] 吴哲抓住吴梵志的胳膊。
[啊?什么事?] 吴梵志睁大眼睛看着吴哲,显然受到了惊吓。
[我问你,丁先生名字里是不是有个修字?] 吴哲刻意压低了声音。
[啊?丁先生?是啊,吴哲你怎么知道?…丁先生全名叫丁慕修,是有个修字。怎,怎么了?] 这下轮到吴梵志紧张了。
[你说,老黄和丁先生是什么关系?] 吴哲看着他,有些忐忑。
[吴哲…] 吴梵志低下了眉,又看着自己的衣角 [还是别问了,这事情也不好说…]
[什么事不好说?有什么不好说?] 吴哲松开了吴梵志的手臂,因为他感到吴梵志在轻微地颤抖。
他知道吴梵志会告诉他的,只不过是需要一些时间。
过来一会儿,吴梵志放开了衣角,抬头看他。
[吴哲。你知道丁先生到这里来找到的弟弟是谁么?]他小声地凑近吴哲。
[是老黄?可是他姓黄啊!] 吴哲立刻反应到那个老人。
[是老黄,他虽然姓黄,但他本人其实姓丁,他和丁先生一样姓丁…只是因为他养的那条黄狗,时间久了大家都叫他老黄了。]
[老黄是丁先生的弟弟?怎么…]
[怎么反差这么大是么?也许在你眼里是个年老肥胖愚钝的老人,其实他过去不是这样的。他过去是镇里的守山人,年轻时,他和他那条狗保护了镇上很多人,那时候他是那样善良而热情。只是丁先生去世以后,他一夜之间头发就全白了。然后又跳到河里找了三天三夜,说是找一本丁先生的书,那以后腿就捞了病。短短两年,他一下子,就老了这么多….丁先生如果看到他现在这样,一定也会很难过…] 吴梵志声音有些抖,心里酸酸的,他觉得自己要说不下去了。
[丁先生怎么知道老黄是他弟弟的?] 吴哲皱着眉,一手轻轻拍了拍吴梵志的背帮他放松。
[背上有胎记,听说是个字,可镇上谁都没有见过,但大家都是相信的。丁先生早先时候来镇上,给镇上帮了很多忙,后来认识了老黄,两人感情就越来越好,后来我们才知道老黄就是丁先生的弟弟。但吴哲你知道吗?行建中学就是他们俩组织全镇人民一起盖起来的。]吴梵志忙不迭地用手背抹去眼眶里的眼泪,自己的眼窝怎么就这么浅呢?
[他们俩?]吴哲想起这个三层楼,顿时觉得这个工程量对两个人来说有些浩大。
[吴哲你别看老黄现在这样,几十年前的老黄真的是你无法想象的,他力气大的可以制住一头牛,臂膀有这么粗!] 吴梵志两只手冲着吴哲使劲儿比。
[丁先生呢?臂膀也有这么粗呢?] 吴哲看他的认真劲儿,故意和他打趣,同样比了个手势摆在吴梵志面前。
他不是不相信,只是那个老人,毕竟反差太大了。
[哪有啊?丁先生很瘦也很高,看起来就像那种若书生。但丁先生一点也不弱,他骨子里透着份刚硬,这点倒和老黄一样,又倔又拧。而且丁先生真的很厉害,从设计绘图,到找建材,带大家一起盖楼,联系体育器材这些活都是他在弄…]
[他们长得像吗?]
[嗯….怎么说呢,真是造化弄人。老黄和两年前的老黄真的是判若两人了。他年轻的时候长得又壮又结实,村里还是有很多女人背喜欢他的。我那时候上小学,隔壁姐姐和她朋友就整天聊老黄和丁先生的…]
[可老黄现在看起来是一个人,也没有儿女。他没娶老婆?]吴哲还是不断地追问,越是接近真相他却显得越发怀疑。
吴梵志摇了摇头,似乎不太乐意说。
顿了一会儿,他又吸了口气,小声地问吴哲。 [吴哲,男人真的会喜欢上男人么?]
[吴哲,你说,男人会不会喜欢男人?]他有些却懦却带着一点希冀地看着吴哲。他希望吴哲一口否决他,骂他白痴或者什么都好,只要能把他心里这几年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一股脑儿都否定掉就行。
[吴梵志,你说什么?]吴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梵志怎么会问他这种问题。
[没有,我刚什么都没说…我只是想说,丁先生和老黄一辈子都没有娶老婆。两个人住在一起,两个人…]吴梵志说不下去,咽了口吐沫,自己的脑袋又冒出了那些杂七杂八。
[他们俩是…]吴哲疑惑了,虽然不太敢相信。他脑海里又想起昨晚的画面,老人泣不成声地喊着丁先生的名字。
[不是不是!吴哲你可不要乱说话!]吴梵志突然捂住吴哲的嘴,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词。
[那丁诚呢?不是丁先生的儿子么?]吴哲抓住吴梵志的手,硬是拉下来,他知道吴梵志对丁先生带着怎样的崇敬与倾慕,即使是真的,他也绝对不会承认。
[那是他和老黄在河边捡的。]
[那丁诚也管老黄叫父亲?]
[过去这样叫的,丁先生去世以后老黄就不准他这么喊了。]吴梵志轻轻叹了口气,他想起老黄现在一个人住着,没什么人照应,就觉得一阵发涩。
[那…]吴哲刚想再问些什么,突然一阵闷雷在远处的山上炸响。
[我,我要回去吃饭了,再不回去我娘要急的!你不要胡思乱想啊,吴哲!你答应我,一定不胡思乱想,也不会去跟老黄提起半个丁字。]吴梵志抬头看看天,头赶紧往包里一套,就往家奔,母亲一定急坏了。
真是恋母。吴哲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抬起头看天。
乌云压得很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想起了那个面色阴郁的老人。
泪珠藏在你云中的怀里,憋屈着脸,你为何不大哭一场,说个痛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