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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女贞路上的避难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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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贞路4号德思礼宅一阵嘈杂声响,三层高的独立小楼看起来像是跺着脚、冒着火,敞开的大门呸地“吐”一团人影。哈利·波特圆滑地滚出院子,站起身拍拍灰,毫发无伤。
这已经成了日常:表哥达力总有一万个办法惹恼他,他也有一万零一个办法挑衅他,然后他打他躲,他追他逃,直到他被撵出家门。这似乎是胖墩表哥唯一能想到的“残酷”的惩罚,因为他知道哈利除了德思礼家,再无处可去。
哈利在婴儿时期就成了孤儿,他的父母据说死于一场车祸,突如其来离开了年幼的儿子。“善良”的姨母一家收养了奇迹生还的他,还“善意”地给他各种各样工作,包括洗衣服、煮菜、打扫卫生等等等等。
“你应该通过劳动认清自己,只有脚踏实地干活,凭借双手辛苦劳作,才是正常人该做的事”,弗农姨夫朝他大喊大叫,没一会儿又压低声音继续说,“所以收好你那些‘小把戏’,别让我再看见!”
说得好像我能控制一样,哈利悄悄翻白眼,装作去烧水的样子,急吼吼逃出客厅,结果撞上一堵肉墙,被狠狠弹出去,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本来达力是乐见便宜表弟出糗的,可惜他刚刚被莉莉娜嘲笑了——莉莉娜也住在这个街区,是整条街最漂亮的小姑娘,也是最恶毒的“巫婆”——她嘲笑达力痴肥、愚钝,挤眉弄眼地问他:“你身上那么多肥肉,脑袋里是不是也没法装下脑髓、塞满了多余的肉呀?”
达力说不出话,满脸涨红跑回家,一头撞上一堆骨头,哦不,是他的表弟哈利。看着哈利瘦小的身子骨轻飘飘飞出去,达力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因为莉莉娜也很纤细优美。老实说,他觉得哈利简直是故意的,他根本没用力,怎么可能轻易把人弹出去?哈利分明暗讽他胖!
“你、你、你居然敢捉弄我——”达力怒吼着扑过去,却被哈利敏捷地避开,直直撞上玄关柜,磕得满脸是血。弗农姨夫刚好追过来,当即咆哮:“哈利·波特,你给我滚出去!!!”
玄关的摆饰随之而来,重重砸在哈利脚跟前。瘦小的男孩吐舌做了个鬼脸,听话地滚出去。他的表哥以普通胖子难以企及的灵敏程度起身,立刻反锁大门,隔着门板朝他喊:“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给你开门的!”
可他放狠话的对象压根不在意,轻轻松松穿过马路,沿着路灯慢慢拐进一条昏暗的巷子,边走边数脚步,数到99步才抬头,恰好是另一幢三层小楼。
这栋小楼的位置有些偏僻,四周都是灌木、树木;楼房的颜色也不显,粗糙的淡灰色不似德思礼宅的淡黄色温馨养眼。但哈利欢喜极了,觉得这才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颜色。
他驻足张望了一会儿,看一楼二楼三楼的窗门全部紧闭,浅色的窗帘把里头遮得严严实实,便绕了一圈到屋后。那儿是被小楼挡住的一片院子,随意地盛开不知名的花和灌木。而茂密的绿荫中坐着一个女人,她肩上盖着一条小毛毯,手上拿着一本线装书,并没有打开。
哈利刚想要出声,又又被人撞了一次。这次的“罪魁祸首”要美好得多,是小美女莉莉娜,她敷衍地朝哈利扯扯嘴角,做出抱歉的样子,从院子栅栏上的小门走出来,很快消失在巷子的尽头。
拿着书的女人因此番动静注意到新的来客,转过头笑盈盈地招呼男孩:“哈利,快进来吧,莉莉娜送来许多小饼干,我正愁吃不完呢。”
哈利舔舔嘴唇,尽量装出不垂涎的姿态,干巴巴地搭话:“斯莱姐姐,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没有很饿……”
仿佛故意和他作对,哈利的肚子发出咕——咕——抗议声。
被昵称为斯莱姐姐的女人咯咯笑起来,缓慢地起身,肩上的小毯子不由滑落一小部分。她手忙脚乱去抓毯子的角,不经意露出墨绿色底下的银灰色纹章。这令她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立刻又翻回去,草草覆上肩膀。
哈利红着脸替她拿装饼干的碟子,免得斯莱的披肩再落下去。其实他心里不明白,既然斯莱那么讨厌这条毯子的纹章,为什么不丢掉它呢?他已经看到好几次她吓坏的样子,可从来没见过她丢掉这张毯子。
不光她这样,姨母佩妮也有一条宝贝的“惊吓毯”,是大红色配金色纹章,大约是十几年前流行这样的款式?总之看起来和斯莱的差不多,就是颜色和花样不一致。
有一次哈利给衣橱做扫除,把所有的衣物拿出来洗晒,刚刚摸到最底下的这条毛毯,佩妮姨母就像她的宝贝儿子先前那模样,一个劲儿地扑上来,还不停拍打他的手背。
“放开!放开!你这个傻瓜快放开我的毯子!”
哈利委屈地收回手,喃喃解释:“我只是想洗一洗——”
“不劳您大驾”,佩妮姨母怪叫一声,拽着毯子跑了,直到哈利洗完所有的衣服又把它们收起来,也没见到她回来。不过毯子后来是回来了,他在衣橱最高的架子上看见过它,用透明的包装袋裹得好好,不费一点儿劲儿是取不到的。
“女人都是这样吗”,哈利嘟囔几句,端着一盘香碰碰的小饼干走进屋子。屋里依然是戒严状态,窗帘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站岗,不放一丝一毫光线进来。
斯莱先是点亮了灯,又走向落地窗边探手拉窗帘。哈利阻拦她,小声告诉她:“没事的,斯莱姐姐,我就想这样待一会儿,就这样。”
斯莱放下手,改去摸哈利的头。他们亲昵地依偎在一起,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斯莱的小毯子盖到哈利的肚皮上,手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男孩的脑袋。
“哈利,你知道的吧?他们不是真的憎恨你。”
哈利闭上眼一口气抢答:“我知道!德思礼他们只是害怕我,害怕我的本事,也害怕我的恶作剧。事实上,弗农姨夫特地瞄准了我的脚尖砸,动静大却没什么伤害;佩妮姨母也只是充耳不闻,没有拿着鞭子来追杀我。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斯莱有气无力地笑了,更加轻声地安抚愤怒的小兽:“倒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好。你知道的,哈利,德思礼一家是你唯一的血亲,却不是唯一要对你负责的人。他们选择了接纳你,只是他们很矛盾——”
“我知道,”哈利抽抽鼻子,觉得酸唧唧的,“我真的知道。我还听到他们说要给我找一所正经的教会中学,温迪的继母却不打算让温蒂念中学了。斯莱姐姐,我知道的,只是被人害怕不怎么好受!一点儿都不!”
斯莱嘴角弯弯,黑色的眼睛也弯弯,垂在耳畔的黑色头发丝儿也是弯曲的。这些弧度让哈利变得温暖起来,叽叽咕咕撒娇,小声抱怨:“你都不知道,弗农姨夫抡起花盆要砸我,可真看见我,他脸色刷白,又把花盆放下,当然最后还是砸了。我不明白,他们既然害怕我,为什么还要收养我;既然收养我,为什么要害怕?”
斯莱捏起一块小饼干,塞进男孩喋喋不休的嘴,稍稍为难地说:“因为人是一种矛盾的动物呀,又想要靠近彼此,又恐惧受到伤害,还不如一只刺猬来得潇洒吧。”
“对吧!”哈利赞同地坐起来,“达力明明怕我怕得要死,每次都落不到好处,偏偏每次都要挑衅我,还附带一堆不认识的跟屁虫,真是太矛盾了!”
斯莱这次是真心笑了,露出两侧尖尖的小虎牙,看上去天真可爱。她一边整理毯子,一边笑眯眯地解释。
“就像你只有他一个表哥一样,他也只有你一个表弟。你们是世界上最亲近的兄弟,自然也是最亲近的朋友呀。”
哈利不敢苟同:“他只是想欺负我!”
“那你就打回去,告诉他这是错的,要付出代价。”
“他太胖啦,正面迎击我是打不过他的!”
“即便如此,”斯莱握住哈利比划的拳头,认真地说,“即便如此,你也要反抗。你一定要让他知道,他所做的是错误的事情。”
哈利耷拉着脑袋,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为什么我要那么做啊......”
“因为你们是最亲近的兄弟,也是最亲密的朋友。你是唯一能够帮他认识错误的人,所以你不能放弃抗争,不能放弃回击。这是一个兄弟、一个朋友应该做的事情。”
即将十一岁的哈利还不是很明白斯莱的话,只能顺着她的气势点点头。好在有小饼干治愈,配上甜甜的红茶,教他彻底饱餐了一顿。
想到日后要上住宿制中学,不能常常来开小灶,哈利不禁有些沮丧,意兴阑珊地剩下了一部分饼干。
“斯莱姐姐,我真的不能打包一些回去吗?”
斯莱抖抖餐巾,抱歉地蹙眉:“我必须说很遗憾,哈利。你知道的,我——”
哈利气馁,焉巴巴地接话:“我是知道的,我不能从这件屋子带走任何东西,也不能告诉德思礼一家,我在这里受到多么豪华的款待。我甚至不能在德思礼一家出门后,从寄宿的费格太太那里溜过来。我都知道,我要保密。”
斯莱闻言更尴尬了,顾左右而言它:“让我们换个讨人喜欢的话题吧。我希望佩妮还没有给你买新学校的校服?”
哈利毫不期待地回答:“这是自然。她打算把达力的旧校服染一染,充当黑色的教会校服。太离谱了,哦不,我是说太不可思议了。她怎么会认为我能穿得上达力的衣服?他比我足足矮了半个头!”
斯莱见男孩已经忘记先前的对话,便顺势转移话题。
“我想你没有必要太介意。这身衣服你不一定能派上用处。”
哈利突然弹跳起来尖叫:“当然派不上用处!石墙中学校长一定会打电话给佩妮姨母告状,说我不按照校规穿衣服,然后弗农姨夫会骂骂咧咧帮我买一身规定的校服。每一次都这样,他们不腻吗!”
斯莱好像听到一个惊天笑话似的,笑得人仰马翻。她一边抽空喘气,一边艰难地说话。
“这真的很难说他们是在折磨你还是在折磨自己——哈哈——不、不过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哈利,你不会去那所学校的。”
啊?哈利·波特感觉自己才是听到笑话的那个。或者说他才是那个笑话?
“那可糟了,我也要变成失学儿童了。”
斯莱推搡着男孩出门,外头已经是昏暗的傍晚了。他再不回去,恼人的德思礼一家恐怕就要闹人了。
“不会的,哈利。你有更好的学校要去。”
哈利这个年纪还不会被年轻女人骗到,撇撇嘴不说话。
斯莱从他后面轻轻搂住他,伏在他耳边悄悄说:“你会去全世界最好的学校,会有一场惊人的冒险,还会认识许许多多的兄弟姐妹和朋友。到时候你就会发现,德思礼一家根本不算什么。他们不想也不能伤害你。”
哈利想象不出那样子,只是低声问:“那我去了——我是说如果我去了那所学校,是不是还能像现在一样来找你玩?它离你家近吗?我可以天天来吗?”
斯莱含糊地笑着,肩膀上的毛毯变得沉重,静静滑落。墨绿色的织物上头印着银灰色的纹章,扭曲的银蛇懒洋洋地吐信,自个儿翻了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