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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泉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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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的另一个时空
住着一群与我们常见的低等动植物
截然不同的生物
远古以来
人们满怀敬畏地
不知不觉地把它们统称为——虫
枝叶繁密的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那是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响。明艳的日光穿过层层繁茂的树叶,在落叶上投射出一个又一个斑驳的光影。银发的男子似是听到了什么,突然转过身来。
一只小鹿正站在不远处的光影里,低低的叫唤着。斑驳的光影印在它身上,显得那么的鲜活真实。它直直的瞪着前方。
它瞪着的,是一只母鹿。母鹿也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小鹿,似乎有些哀怨。它低低的鸣叫一声,想上前靠近小鹿。
小鹿却立刻警觉的后退。
母鹿只好停住,一声声地低低呼唤,说不出的凄切。
“喂~银古,你可是说好帮我采药的啊。不能躲着偷懒啊。”前面传来化野的埋怨声,音大力足,生怕银古听不见。
银古望着被人声吓得一前一后跑掉的两只鹿,无奈地撇了撇嘴角笑了下:“这不正给你找着么。我说,你都不算我工钱的?”
前面依旧是化野大大咧咧的笑声:“晚饭我请你吃。这总可以了吧?”
喂,喂。我是客你是主,难道还要我到你家请你吃不成。银古心里虽腹诽着,却还是认真耐心的寻找起药草来。
太阳西行,日光也渐渐的暗淡。树林里,似乎能看到些浅浅淡淡的光影,正到处游弋着,徜徉着。在这些微的光晕中,犹能看见一个银发的男子,他正倚着一棵大树坐着,面前是装着满满药草的背篓。
他抬头看着日光越发微薄的天空,出了神。
突然一阵落叶枯枝噼啪折断的乱响伴随着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惊起了大片的飞鸟穿出山林,一时间四下里都是鸟鸣的声音。
展翅的飞鸟穿越夕阳,飞向更遥远的天际。落日的红霞,掩映着夕阳,像是仙女在天边遗落的彩衣。
“我道你在看什么,原来是在看这景色啊。”不知什么时候,化野已经在银古的身边坐下。“这天光,确实好看。”
“呵呵,其实我看的是飞鸟。”风声送来银古低沉的调侃声。
树影打在银古的脸上,看不清他的神色。
化野则是一脸尴尬,却听银古倒像个无事人似的继续说着:“生命不休,所以搬家不止啊。明儿又要赶早上路了。化野,这太阳就快下山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吃你承诺请的晚饭吧。”
化野讪讪地笑着。
两人把竹篓背在肩上,就这么并肩走下了山。
“又要走了么?”化野看着银古在玄关处换上了鞋。
“恩。”银古从旁边拎过背篓,检查了下里面带的各种物资。
“这次打算去什么地方?”化野靠在门框上,望着远处雾蒙蒙的山。
“走哪算哪吧。也就是一人外加一个竹篓,都走了这些年了,基本上该去的地方也都去了。这次就随心所欲的走好了。”银古掸掸衣服,在化野面前迈步出了门。
“多回来看看就好。”清风送来身后化野悠悠的声音。
银古低头微微笑了一下,紧了紧身上的背篓,也没多说什么,干脆头也没回地走了。
一直到爬上最近的那个山头,他才回过身往山下望去。
那个小木屋掩映在树林之下,静静幽幽。透过树林,能看到一抹蓝色,化野似乎还倚门站着。
银古深深吸了口气,禁不住笑了。
虽是走走停停,又停停走走。
但或许吧,这里,会一直是个等待着他的家。
雾气氤氲了山头,夜色空茫。
银古又看了眼面前的少年。
少年跟着他,已经是第三天了。似鬼魅般,昼伏夜出。
只着着浅灰色长衣的少年,散落至肩际的黑发遮住了大半个脸颊,浅灰的眼瞳没什么神采,只是定定的看着银古在自己身前燃起的一簇小小的篝火。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深山里?”
对面的少年讷讷地看了他一眼,跳动的火焰在他的脸上勾勒出闪烁的阴影。
少年低头看向篝火,轻轻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泉洛。”
半响后,才又说道:“其余的,我也记不得了。”
两相对望,漫漫长夜,再无一语。
天明的时候,银古收拾了下背篓,将睡袋叠好放进去。再回头,却不见了少年的踪影。
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还躺在地上睡觉的,怎么人突然就不见了呢?
银古虽然心底甚惑,却也没多做停留,就继续背着背篓,踩着清晨的光影,往前走去。
已经走了有四五天了吧,却还没有看见一个村落。
银古摸了摸已经快要干瘪的食袋,不由得有些担心。
时近正午,烈日当头晒着,这一片树林有些稀疏,阳光轻易地透过林间,挥洒在地上大片大片的光影。
银古拿出水袋,仰头喝了几口,正巧看到前面浓密的草丛里,立着一只小鹿。
风过,将小鹿身上柔软的毛吹得轻轻起伏,小鹿却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银古放下水袋,放轻了脚步,悄悄缓缓摸索过去。
接近那片草丛,银古这才发现,那站定的小鹿的对面,竟然是之前见过的那只母鹿。母鹿此刻正卧趴在草丛里,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对面的小鹿。然而更让人惊奇的是,母鹿的身边,也趴着一只小鹿,但是那只小鹿却和对面的那只,一模一样。
小鹿“咩咩”地发出一声低鸣,步履不稳地朝着那只趴着的小鹿奔了过去。
然而诡异的现象发生了,当小鹿跌跌撞撞地跑至卧地的小鹿身边,一阵白色迷蒙的光之下,两只小鹿竟然迅速融合为了一体。
母鹿却在此时暴躁地跳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便撒下小鹿,前蹄一抬,猛地向山林间跑去。
银古连忙拨开草丛跑到小鹿身边,小鹿双目紧闭,趴在地上了无生气。
伸手一探,原来已没了鼻息。
傍晚的时候,银古又看见了泉洛。他仍是在对面站着,愣愣地看着篝火,不说一话。
“泉洛。”银古朝他摆摆手,“过来坐吧,暖和点。”
对面的少年抬起空洞的眼眸,眨了眨眼,讷讷地重复着:“泉洛?”
银古浅色的绿瞳盯着他,一眨不眨。“你不就是泉洛么?”
对面的少年听了,只是发愣。过了半响,才又低低地道:“原来我叫泉洛啊,我说怎么这两个字这么耳熟。”
再抬头看向银古,他又问:“你还记得我的什么事了吗?我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银古仍是不动声色的看他。良久,才又说道:“其余的,我也不记得了。总之,你先过来坐着吧。”说完,拍了拍身边的一块空地。
少年很听话的坐了过去。两人一起抬头仰望璀璨的星河。只是在银古的眼里,那四周还有些飘荡的,游移的光晕,成形不成形的,四处穿梭。
银古转过头看向少年,少年的发滑落在脸旁,露出了姣好的轮廓。很白净、漂亮的半张脸。原本无甚光彩的浅浅灰瞳,此刻映着天上的银河,竟散发出了纯净的色彩。
抬头看向天河,那静谧的银华一泄千里,一直扎根到远处的山里。
地面附近,还有一个小队的光河在哼哧哼哧的慢慢行进。
银古突然笑了。面前的这幅画面,真的很美。
有山月临树而显近,有天河入林而显低。
有仲夏的夜风吹过,有光虫正列队前行。
无数的韶光流转,沧海变桑田,只有此景却是年年如故。
残月清霜,星河清艳。
只是这次的画面里,意外地多了一个清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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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穿透树林射了进来,银古抬手挡住阳光,睁开了眼,顺手揉了揉还靠在树上的酸痛的背,他打了个哈欠,舒服地伸了几个懒腰。
昨夜的少年,又没了踪影。
一点点地收拾起背篓,他不禁苦笑起来。
自己向来是独行于天地之间的人,无数寂寥的夜都是一个人孤单的度过。而昨夜却竟然会开心地,边看着星河边滔滔不绝,一直说到了月亮挂上西山、身边的少年忍不住困意沉沉睡去,才停了下来。
然后,他看着泉洛那年轻的安然脸庞,忍不住又点了一支烟。
真的是,好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了。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自己说了不少这几年的经历,还说了很多关于虫的话题,倒真的没管对方,能不能听得下去。
失去了记忆的孩子,就像一张白纸,很轻易的,就能涂抹上自己想要的色彩。
再将竹篓背在身后,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是个好天气呢,一望无际的澄净蓝色,连丝云彩都没有。
不知道今天晚上,那些昨夜的话,他还能记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