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欢》贰久

5、第 5 章

　　卯时初，天刚刚亮。

　　宁风致打开房门，抬头看了会儿半明半暗的天，下了屋前的台阶后，就准备按照惯例去书房。

　　清晨的露珠沿着叶尖缓缓滴落，夜的湿润正在褪去，新的一天，从跟着响起的开门声开始变得不一样。

　　“萧挽清？”

　　猛然听见门开的声音，宁风致才后之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的院子里现在多了个外人。

　　现在天色尚早，这人？
　　“你怎么起这么早？”

　　萧挽清朝他走来，最后在他身边站定，微微低着头，平静地看着宁风致，道：“我睡不着，早些时候便起来了。”

　　准确的说，不是睡不着，而是因为来到新环境，下意识多留了个心眼。

　　所以听到宁风致开门，他也跟着出来了。

　　宁风致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因为身体的原因，遂开口问：“你感觉怎么样？是精神力……不太稳定吗？”

　　萧挽清沉默，他要怎么说呢？

　　说的太轻，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但说的太重，若是被这人发现不对劲……

　　想到自己那奇怪的武魂，萧挽清很快有了主意。

　　他睫毛颤了颤，与宁风致对视的眼睛稍稍错开了一点，先是摇了下头，然后才轻轻地说着：“也没什么，就是有时候头会特别疼，但有时候又打不起什么精神。”

　　说这话时，萧挽清神色镇静淡然，像是根本没把自己身体的问题放在心上，犹嫌不够般，最后还说了句，“不过我都习惯了。”

　　说完，他才重新看向宁风致，“现在太阳都还没出来，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这么早你就醒了？”

　　“我一般都是这个时候醒，躺着也没什么事，就起来了。”宁风致顺着萧挽清的话转移了话题，想了想，也加了句，“我也是习惯了。”

　　虽然暂时不知道少年的出身来历，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宁风致也大概摸清了他的性格。

　　冷静、独立、睿智。

　　这种人，受伤了多半也是不会说的。

　　就像之前，若不是都在一个帐篷下偶然发现，他还真想不到居然有人能隐忍至此。

　　精神力紊乱、魂力在身体里乱窜，这种情况下这人居然还能一言不发，硬是没闹出一点动静，可想而知他失忆后的日子。

　　不过，既然已经带他回来了，就算是为了搞清楚他的武魂特点和修炼方向，那在此之前，也要尽可能为这人调理好身子才是。

　　书房，靠窗的案台上整齐地堆放了一叠厚厚的信件，因为受邀作为评委去武魂城担任此次魂师大赛的评委，来来回回足有一月之久，宗门里积攒的琐事杂务可想而知。

　　宁风致站在桌前，先是取了清水滴到砚面上，然后又拿起墨条开始细细研磨，不急不缓，从容闲适。

　　萧挽清站在他身边，目光不停地在他手腕上和砚台里打着转儿。

　　宁风致的手很是好看，纤细修长，指骨分明，颜色有如上好的羊脂玉，温润白皙，很是招人喜欢。

　　砚台里，浓黑的墨汁逐渐铺开，宁风致看差不多了，放下墨条，坐下后顺势拿起了毛笔。

　　“除了精神力，你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言，萧挽清把目光从宁风致手下的纸移至他微低的下巴，视线缓缓扫过白皙的脖颈，最后落在了那张红润的薄唇上。

　　盯着看了半晌，他只简短地回了一个字，“没。”

　　想到他会这么说，宁风致也并不意外。

　　“我让人准备了一些温和的草药，祛乏败火，安神助眠，今晚你泡个药浴吧。”

　　“哦。”萧挽清很快应声，虽然……

　　他根本不知道宁风致说的药浴具体是什么。

　　书房里虽然有四个人，但除了偶尔响起的翻书声外，再无其他。

　　尘心和古榕都在修炼魂力，双目紧闭，周身散发着浅浅的威压。

　　萧挽清低头快速地翻着一本名曰《星斗游记》的硬皮书，一目十行，匆匆扫了眼就翻页。

　　还好，他是认识字的，不然在这堆满了书的地方，怕是还真待不下去。

　　翻了差不多有一小半，萧挽清已然没了兴趣。所见图片上的魂兽他基本都见过，有的甚至还死相凄惨地倒在他面前，老实说，他对这些东西的生活习性和自身特点并不怎么感兴趣。

　　放下书，萧挽清抬头就看到斜对面坐着的宁风致头也不抬地伸手拿过一边的信件开始拆，而原本信件的高度已经下了一小半。

　　他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注意到了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剩的不多了，遂拿起墨条，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下宁风致刚才的动作，然后也开始慢慢研磨起来。

　　力道适中，再不停打着转儿，萧挽清的手腕有节奏地律动着，砚台里的墨汁缓缓蔓延开，宁风致停了笔，本想说话，但目光却突然定格在了萧挽清右手手腕侧面隐隐露出的疤痕上。

　　那道伤口愈合的不算太好，斜着向上，被衣袖遮住，看不清疤痕的长度，但因为萧挽清手腕不停转动，宁风致注意到那伤痕的末端……似乎就在动脉那里。

　　这个位置，还有这伤痕的形状，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不像是魂兽所为，倒像是与人搏斗时所留。

　　看来这人失忆后在外漂泊的日子，绝不好过。

　　“这么多够了吗？”萧挽清把墨条放在一边，看向宁风致。

　　宁风致回过神，看了眼砚台，不禁莞尔，“只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今天要练字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笔尖在里面蘸了墨，于砚台边轻轻刮过后，提笔很快写了半页书信。

　　放下笔，宁风致又拿过一封新的信件，看样子今天的任务就是拆信。

　　萧挽清看着他抽出里面的信件，大概扫了眼，就放到一边，抬手再拿信。

　　如此反复几遍，萧挽清转身拉了把椅子过来，然后坐在他身边，轻轻拆开信封后，取出里面的信纸，再把写着字的纸朝下摊开，放到他左手边。

　　很快，摊开的信纸就背面朝上摞了一小叠，宁风致侧眼看着萧挽清越来越熟练的动作，再看了眼他为了避嫌反扣着的信纸，不免起了几分兴趣。

　　说实话，他现在还真有点好奇这人的来历了，心思细腻，性子又老成，年纪不大却独自一人在外漂泊历练，这家里人还真是放心得下，想来萧挽清这人该是从小就独立。

　　还有点贴心。

　　宁风致拿过信纸，提笔很快批注起来。

　　不过，家里人再怎么放心得下，应该也不会放着他一个人在外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或许可以让宗门各处掌事帮忙留意，看看有没有什么符合条件的人家在寻亲，这大抵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一个方法了。

　　想到这，宁风致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萧挽清动作很快，一沓厚甸甸的信封很快只剩下了一叠松松垮垮摞在一起的信纸。

　　“你看，这样是不是少了很多？”

　　像是做了好事等待被人夸奖的小孩儿，眼睛晶晶亮，看着神色飞扬，宁风致没看信纸，略一颔首，很是认可地说着：“嗯，是，多谢你了。”

　　萧挽清回答得很快，“不用谢，帮你是应该的。”想到自己刚才随手翻的《天斗帝国史》，像是玩笑般，他又多加了句，“我现在寄人篱下，肯定是要投其所好的。”

　　一句话让宁风致不由得轻笑出声，他停了手上的动作，放下毛笔，单手支着头，饶有兴致地说道：“好啊，那我就等着你的‘投其所好’了。”

　　宁风致眉眼弯弯，浅色的眸子里含着笑，整个人温柔的像是一卷画。

　　他身后的窗外，绿竹重重，翠影叠叠，萧挽清不自觉就恍了恍神。

　　没想到，这……

　　这七宝琉璃宗的风景，比星斗大森林的好看多了。

　　萧挽清轻轻咳了下，抬头见宁风致面前茶杯空了，他又站起身子，试了下茶壶的温度，才又给宁风致满上。

　　他起身时，宁风致也下意识抬头看了过去。

　　“给，温度刚刚好。”
　　“多谢。”宁风致随意地回了一句。

　　萧挽清想了想，跟着客气道：“不用谢，是我应该多谢你收留我才是。”

　　一来一回，还真客气上了。

　　宁风致不免失笑。

　　他隐约有种感觉，宗门里多了个萧挽清后，他的生活多半是要比以前有意思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