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乾罗》吉祥小天

3、※ 第二章 黑豹—生死之念 ※

　　不远处的钟楼已响起十二声钟声，米罗睡意全无，独自坐于天蝎宫外的石阶之上，若有所思。中天一轮圆月，像一面巨大的银盘，十二宫清白色的屋顶上犹如洒了一层朦胧的寒光。在这皎洁的月色下，远眺轻波荡漾的海面，波光粼粼。

　　天气有点凉了，不知道加妙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径直向山下走去。
　　不知穿过了多少级的阶梯，他终于踏上了山脚的道路。说是道路，不如说是他自己发现的一条幽静的小径。两旁是成行的树木，在地面上映出它们那些刚刚长着绿叶子的枝柯的纤弱影子；路边的野花发出阵阵的芬芳，在这温和明朗的夜色里飘浮着。

　　“总不能空手去吧。”他淡淡一笑，便俯下身子将那一丛丛的花朵握于手中。

　　穿过这小径，便是埋葬圣斗士的墓园了。霎那间，他的心里失掉了勇气，但是却不知其所以然。

　　总要面对的，不是吗？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一层薄霭，一层被清冷的月光覆盖的寂静园地中，那被月光染上银色并且使之发光的白色雾气，在那些有名字或者是没有名字的墓碑周围漂浮着不动。米罗就在这墓地中缓缓地行走着，小心翼翼，生怕打搅了亡者的睡眠。

　　最终他的脚步停驻了下来。一块青色的石碑，孤零零地坐落在一处幽静的角落，看上去有些寂寥。米罗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携刻，一层轻而透明的液体遮住了眼神的回流。

　　AQUARIUS GOLD SAINT

　　CAMUS

　　当他的目光落于那久违的好友的名字时，一阵无法抵抗的哀伤打进了他的心灵。

　　“加妙，你在那里还好吧？”他俯下身子，将那一束花轻轻的放在了墓碑之前，“你不要担心，冰河他没有让你失望，我听说他打败了自己的师兄艾尔扎克……”

　　冷冽的风不知从哪个角落吹来，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身后的长发被吹的漫天飞舞，枯叶一片片的坠落，飘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脚边。

　　“跟你说哦，你们走了之后，前后的几个宫里都没人，弄得我每天都无精打采的。还有，雅典市区又开了一家新的饭馆，我偶尔自己去，可是一点都没感觉。哎，真得很想和你们再去一次……”

　　落叶悠悠扬扬地飘飞着，米罗皱起了双眉沉湎在往事中。过往的记忆，总是如流水般逝去。想伸手握住末端的温暖，却是徒劳。

　　突然，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了沙沙的声响。他猛地回过头，只见一片暗黑的树影中竟然出现了一丛不规律的异动，在一片死寂中，他仿佛能感觉到那低沉的喘息和渐渐逼近的杀气。
　　“是谁？快出来！不要鬼鬼祟祟！”

　　那异动猛地停止了。然而在那黑凄凄的阴影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奇异的蓝光。紧接着他听见一声莫名的吼声震慑人心，夺人心魂。这凄厉的吼叫声着实让他感到异常地震惊，甚至生出了恐怖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双拳握得生疼。

　　刹那间，一个高高跃起的巨大的阴影带起了一阵飓风，遮住了他眼前的光线。一双幽蓝的眼睛瞬间划亮长空，那感觉犹如袭来暴风，他猛地一个侧身，竟然看见雪白的利爪的光芒如剑光一般从脸庞边掠过。

　　“这？”他转过身子，望着划破了的衣袖，猛地抬起头。

　　什么？豹子！？

　　前方伫立的竟是一只矫健的黑豹！冰蓝色的双眼放出幽幽的荧光，阵阵尖锐的磨牙声仿佛钢板摩擦的声音。它保持一种倨傲的姿态，目光与他对视着，发出一种类似于呜喑的奇怪声响，仿佛随时又要发动进攻！

　　圣域里怎么会有豹？

　　他正思考间，只听那野兽放声狂吼，白森森的尖牙在暗淡的光线之下透露出阴森森的杀气。

　　“站住！”他大喊，只见黑豹却怒吼着迎面而来，巨大的力量似乎要将他撕个粉碎。
　　随着一声怒吼，黑豹张开了血盆大口。高高跃起，尖利的牙对准了米罗的颈部，呼啸的扑来。那扑面而来凌厉的气势仿佛随时要将他狠狠地摔于地上，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

　　米罗双眉紧紧地纠结在了一起。后退中他猛地伸出了手，看准了黑豹毫无防备的腹部，大声喊道，“腥红毒针！！！！！！”

　　一阵耀眼如血的红光之后，一阵哀号响彻了整片大地。

　　原本在他眼前垂直上升的巨大身躯顿时失去了方向，庞大的黑影在他的面前不断的下坠下坠。最终。随着一声巨响，不可一世的黑豹竟然轰然倒在了地上，激起的尘土弥漫在四周。
　　接连而来的是一片平静。死寂中还能听到那垂死的野兽的阵阵喘息。

　　“不可能的！这样的庞然大物不可能只中了我的一针猩红毒针就倒下了？”米罗惊讶地俯视着那瘫倒在地上的黑豹。它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威严，黑漆漆的气孔，猛的喘着大气。那幽蓝色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生气。

　　他围着黑豹缓缓的绕了一圈，不经意得在那漆黑的身体上看见一道银色的光辉。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匕首的手柄。刀身已经完全没入皮肉，约摸一分米的伤口估计是在挣扎中被撕开，周围还有许多黑色的小黑点，显然已经开始溃烂。

　　“好家伙，原来是这支匕首啊！看来省去我不少功夫。”米罗淡淡一笑，缓缓举起右手，“与其让你真么痛苦，不如让我来帮你解脱吧！”

　　突然，奄奄一息的黑豹那渐渐黯淡的蓝眼睛发出幽幽的光芒，恍若清绝的月色。不断地有红色的液体溢出，如此的醒目，让米罗的身子不禁一颤！

　　“什么，难道你在哭？”米罗皱了皱眉，“你还不愿意死，是吗？”

　　就在此刻，黑豹原本已经半合上的眼皮，猛的睁开了。那巨大的眼珠里流露出恐惧，或许是这只骄傲的动物在以往的岁月里从未经历过的。

　　“那……那我救你好了！”他犹豫了片刻后，便蹲下身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双手缓缓的握住了匕首的手柄，“好兄弟，我可要拔啦，忍耐一下！”

　　黑豹低声呜喑着，缓缓闭上眼睛，那巨大的身躯却不住地颤抖着。

　　“……”米罗转过了脸庞，不忍心再看那倒在地上的巨兽。突然他的手紧握住那剑柄，用力一拔，黑豹呜咽了一声，早已垂在地上的尾巴猛的扫过。血一下子从伤口涌了出来，犹如绽放于黑夜的优昙花，层层叠叠。

　　“我现在要看看你的止血点在那里，就快好了！”

　　黑豹沉静地横躺在地上，渐渐暗红的血液似乎已经开始凝固，身子底下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红色的圈。

　　“有了！”随着米罗的一声惊叹，一道亮红色的光芒闪过，黑豹的身子猛地一抽，发出一声低吼，最终安静了下来。原本伤口中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流渐渐缓慢了下来，最终停止。

　　“你的血已经止住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造化了！”米罗微锁的眉宇慢慢的舒展开来，轻轻的抚摸着那顺滑的皮毛，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阵阵温热。此时，黑豹的眼皮已经完全合上，原本狰狞的表情被祥和所替代。那原本令人畏惧万分的野兽，此时如此温驯地躺在了大地上。静静的，一动也不动，犹如一尊雕像。

　　“可是我不能把你丢在这里。”他像是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但是，我也不可以把你弄回去啊……”

　　“米罗，你怎么会在这里？”身后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满腔的关切，“出了什么事？”

　　“啊！是穆先生啊！”米罗满心欢喜地站起身来，“我刚刚还在发愁呢，您来了真是太好了！”

　　“这？”此时穆已经走到了身边，他望着脚下匍匐着的黑豹，差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刚才在这里奠基加妙的时候，它莫名奇妙地扑过来袭击我。可是我去发现它之前就受了伤，奄奄一息。我帮它止了血，正在愁着接下来该怎么，您就来了。”

　　“原来如此！”穆舒了口气，“难道你要把它带回十二宫吗？”

　　“嗯……没错。”穆罗挠了挠脑袋，尴尬的笑着，“穆先生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这……”穆望着他，“你本意是为了救它，也无可厚非。但是在圣域中突然出现这样的野兽，实属异常。据我所知，希腊境内是没有这种黑豹的。它的来历不明，而且又是猛兽，要是伤着人就不好办了……”

　　“啊？穆先生你就是让我把它丢在这儿？”米罗慌忙打断了他的话，假装哭丧着脸，“救人救到底啊！现在把它丢在这里也不妥当啊，它要是死了多可怜。如果我们对它放任不管，它要是真的醒过来的话，也会出去伤人的。再说了，我觉得他一定是先被人袭击之后才会攻击人类的。”

　　“米罗。”穆有些啼笑皆非地说道，“你误会了。我知道带它回去有诸多不妥，但是你也都说明了理由，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死啊。所以我当然同意你带它回去了。”

　　“真的？”

　　“嗯。”穆微微点头，“那我们就快些把它带回去吧！”

　　“太好啦!”米罗一下来了精神，“那我们快一些！”

　　“好的。”穆微笑着，俯下了身子。

　　“啊？”米罗见状，大吃一惊，“难道您打算让我们两个把它扛回我的天蝎宫去吗？”
　　“怎么了？”

　　“那样我们会被累死的啊！”

　　“难道？”

　　“穆先生不是会瞬间移动吗？”

　　“这……进入十二宫里无论是任何人也无法使用瞬移。”

　　“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它就要死了，好可怜啊。穆先生，拜托了！”

　　“这……”

　　“既然先生那么为难，你就不要一直逼他啊。”远远的对方走来了两个身影。米罗循声望去，只见贵鬼的身旁站着一个衣着古怪的女孩，正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你这个人真是的！”她快步走到了米罗的面前，抬头望着他的眼，“你知不知道，这叫强人所难？你难道没有看到先生有多为难啊？喂！不要装沉默，讲话！”

　　“……”米罗一时语塞，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贵鬼？摩阿翗？”穆有些诧异，却仍旧是柔和的语调，“你们怎么也跑出来了啊？”

　　“我哪里睡得着啊！？”贵鬼嘟喃着嘴，“她卷被子不说，睡相还奇差！我刚才就被她踹下床三次！！！”

　　“我哪有？”摩阿翗的脸一红，慌忙辩解道，“刚才不是猫叫老鼠叫，就是人叫，或者什么怪兽在叫，我怎么会睡得着！而且这么晚了穆先生一个人出来，我很不放心，所以就跟来了！”

　　“你？！”米罗一愣，随即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穆先生就算遇到什么危险，你也救不了他啊！”

　　“你懂什么？”摩阿翗撇了撇嘴，“才不是呢！”

　　“从来没有听说黄金圣斗士还要小朋友来救的！”米罗捧腹大笑，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什么小朋友啊？”摩阿翗走到了米罗的面前，用手肘碰了碰他，“喂！别笑了！对了，你刚才是不是说要把这个大怪物移走啊？”

　　“什么？”笑声嘎然而止，米罗诧异地望着她，“怎么了？你可以把它移走吗？”

　　“你那是什么眼神？”一抹笑意挂于她的嘴角，“我可以试试看。”

　　“摩阿翗。”穆微微皱了皱眉，“别乱来！”

　　“不会的。”她摆了摆手，“您放心！他说的什么瞬间移动我也会啊！您说在十二宫里是不可以用瞬移的，那么就让我来替你效劳！”

　　“你真的做得到吗？？”米罗望着她的眼，仍旧是满眼重重的疑惑，“小朋友，你可不要说大话哦！”

　　“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从来不吹牛！”摩阿翗冲他眨了眨眼，“告诉我你要把它移到哪里去啊？”

　　“你好恶心啊！”贵鬼瞪了她一眼，做呕吐状，“我怎么没看出你有什么优点？”

　　“你懂什么！？”

　　“你们别吵了。把它转移到我的天蝎宫吧。”

　　“天蝎宫？我不知道在哪里啊？”

　　“天蝎宫都不知道，真白痴！！”

　　“贵鬼，你这个浑蛋！闭嘴！”

　　“偏不偏不！怎么样？哈哈！”

　　喧闹声中，米罗与穆相视而笑。突然，在欢声笑语中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回过了头眺望着那青灰色的石碑，那束正放的花朵仿佛在夜色中吐着的芬芳。

　　“加妙，你就放心吧！现在的我，已经学会如何去珍惜生命！请你保佑那只受伤的黑豹早日康复吧。”

　　残白的月亮照耀着这个寂寞的夜晚，纷纷扬扬的落花和枯叶夹杂着微留的血腥味在飘荡。梨花洁白无瑕，在风中起舞。如同一个个美丽的灵魂，生生不息。天使们在唱着古老的哀歌，跳着古老的祭祀舞，裙角的寒光在月亮下幽蓝一片……

　　◆ ◇ ◆ ◇ ◆ ◇

　　夜风有些刺骨，娑婆界的苍穹却仍旧清明而透亮。墨蓝的夜空里连一丝云彩也没有，无数星子在天际轻闪着银光。阎浮提内异常冷清，大殿正中的青灯古佛之下香烛烟燎。无诤念轻轻合上双眼，虔诚地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

　　“佛祖，请您告诉我。我的妹妹摩阿翗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平安？”

　　此刻，四周一片虚无，除了风拂过树丛的沙沙声外，万籁俱静。

　　“是我做错了吗？”两行热泪顺着洁白的面颊滴落在蒲团前冰冷的地上，溅起了晶莹的水花，“我是否太过在乎守护大法的名号，因而忽略了她？佛祖，请你给我指示，我应该如何去弥补？”

　　“无诤念！”一个苍老且悠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随着慢慢逼近的脚步声，传入耳鼓，

　　“看来，你终究还是放不下摩阿翗。”

　　“师尊！您可否教弟子应该怎么做？”无诤念猛地转过了头，只见转轮圣王迦腻色迦王此时正站在身后，用一种悲切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佛亦可，道亦可，无心即无果，无法即无缘。”

　　“这？”无诤念的身子猛地一颤，“这与摩阿翗有何关联？请恕弟子道行初浅，无法参透其中的意义。”

　　“无诤念，我将重入轮回之道。”迦腻色迦王长叹一声，“所以，从明日起，你就是转轮圣王无诤念！”

　　“什么？”她猛地站起了身，瞪大了双眼，“佛法曰若身为转轮圣王，得四种神力七宝具足，与佛无异。那么师尊，您又为何……”

　　“转轮王七宝具足，成就人中四种神力。王四天下，生于天上，但终究会身坏命终，然犹未断地狱，畜生，饿鬼恶趣之苦。”迦腻色迦王望着她的双眼，淡淡一笑，“所以，你应该明白不应以生为转轮圣王为喜，毕竟圣王仍旧未断诸恶趣之苦。从今以后，你的职责便是在娑婆世界领导四洲，让天下太平，使一切呈升平之相。”

　　“这样的重责，弟子怕当担不起。”无诤念低下了头，“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我？”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迦腻色迦王悠然长叹，“而且金轮也选择了你作为下一任的继承人。”

　　“金轮不是已经丢失了吗？”无诤念大惊，“昨夜摩阿翗就是为了追寻金轮的下落，至今生死未卜……”

　　“不。”迦腻色迦王轻轻地摇了摇头，“它们并没有丢失，而是和七宝一起，居于你的体内。”

　　“什么？”无诤念瞪大了双眼，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师尊，此等大事不可说笑……”

　　“那个闯入轮宝殿的神秘来客并没有带走轮王七宝。”

　　“那么，来者的真正目的是？”

　　“为师也不清楚。”迦腻色迦王望着她，平静的语调中仿佛隐藏着难言之隐，“这里有太多悬而未知的秘密了。无诤念，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职责，以维护婆娑四界的太平为己任。无论遭遇何样的变故，都要以博爱﹑宽容心待之。”

　　“是……”无诤念低下了头，明亮的双眸渐渐黯淡了下去。轻轻的一叹，却沉重地落在了迦腻色迦王的心上。

　　“师尊，您可否告诉我，摩阿翗是被何种力量打入人界？这是否就是她的劫数？”

　　“命，这都是命啊！沉沦欲界的众生，即使是拥有至高无上力量的三大主神也逃脱不了缘起缘灭。命运如约而至，情欲苦痛却在轮回的轨迹中，生生不息……逃不过，终究是逃不过啊！”迦腻色迦王凝望着清冷的星光，缓缓地转过身子，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时候不早了，我必须走了。希望刚才我的一番话你能紧记在心。”

　　“弟子谨尊师尊教诲！” 无诤念猛地追出了门去，“只是我们今后再也见不到您了吗？”
　　迦腻色迦王慢下了脚步，缓缓的回过身子。迦楼罗在天际长鸣盘旋，张开的巨翅遮住了半边的星空。那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面庞，双眼却仍旧是闪烁生辉。

　　“终有相见，终有不见。世间本无善恶。道非道，魔非魔，善恶在人心。欲非欲，情非情，命缘有天定……”

　　迦腻色迦王的声音愈来愈低，最终消逝于辽远的天边，空灵如寒星。迦楼罗向着月，扇动着它的巨翅，带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风一般的飞离了阎浮提。夜幕中，那黑影越来越远。在月光的深处渐渐的缩小，直至变成了一个黑点，消逝不见……

　　无诤念呆站在殿门外的石阶上，仰望着星空，满心悲切。淡淡的梨花香轻轻的飘荡，一阵风过，吹散了的花瓣弥漫在金砖琉璃瓦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