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缘》提剑斩狼烟

10、胡小漠

　　面前的女子盈盈一笑，在白子苏怔忡之际，对方便被一名陌生的男子拉入了怀中。

　　柳歌略显诧异的眨了眨眼睛，便看到胡小漠面无表情的握着折扇，指着对方语气不善道：“爷的人，岂是你能调戏的？”

　　不得不说，胡小漠演绎纨绔子弟倒很有一手，她半搂着柳歌，盯着挡在面前的白子苏挥了挥手，宛如赶苍蝇一般驱逐道：“爷今天心情好，就不计较你这番无礼之举，再不闪开，当心小爷打断你的狗腿！”

　　白子苏还未有所反应，紧跟而来的蓝溪生顿时沉下了脸，今日是白子苏的生辰，难得好友有看对眼的女子，他自然不能令好友扫兴而归。

　　只不过刚刚取了一趟银票回来，蓝溪生就看到好友竟然被像撵苍蝇一般呵斥。

　　白子苏好歹也是守卫边疆的一员猛将，长年在外好不容易回一趟京城，结果就被这纨绔子弟这班对待，一时间，蓝溪生也无端的染上了一层怒火。

　　他快步上前，将白子苏一把拽向身后，透过面具看向面前的男子，蓝溪生朝对方递过去几张银票。

　　“你又是什么意思？”胡小漠微微蹙眉，扫了一眼面前的银票，语气微凉道：“你和他是一伙的？”

　　“一万两，把她给我。”

　　柳歌一惊，下意识望向面前的胡小漠。

　　“不给。”胡小漠冷笑一声：“我看上去，像是缺银子的人吗？”

　　蓝溪生面色一沉，他缓缓收回手臂，眯起眼睛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你这人真是奇怪，方才喊价的时候不见你来，如今又偏偏凑上来讨嫌。”胡小漠很久都不曾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了，她嘟囔了一句：“真是，像你这种人……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白子苏心下一惊，连忙抬头去看蓝溪生脸上的表情，果不其然，哪怕戴着面具，对方的脸色也显而易见的沉了下去。

　　偏偏胡小漠还又添油加醋的补上一句：“你娘亲没教过你，求人的态度是什么样的吗？”

　　这下算是彻底捅了篓子，蓝溪生二话不说，抬掌便朝着胡小漠的肩头袭了过去。

　　胡小漠冷嗤一声，松开搂着柳歌的手臂，足尖轻轻一点便侧身躲过了对方一掌。

　　白子苏担心两人的较量波及到柳歌，便走上前挡在对方面前，而柳歌则是眉头一皱，忽然说道：“是你，你是方才楼下的……”

　　“啊，是我。”白子苏挠了挠头，面颊微微有些泛红，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说道：“我总觉得一看到姑娘，便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先前喊价时我没带够银子，所以……”

　　他倒是老实，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了柳歌。

　　末了，还要再补上一句：“我对姑娘是真的一见倾心，绝对没有辱没姑娘的意思……我是真心想娶姑娘为妻的。”

　　柳歌微微一怔，她抬眸望向面前的男子，突然开口问道：“我叫柳歌，还不知公子名讳？”

　　“我叫……”

　　“白子苏！”蓝溪生一回头，便看到好友不知何时，竟然和那花魁凑在一起嘀咕着什么，他顿时觉得自己吃力不讨好，不但出钱还要出力。

　　面前的这个纨绔子弟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蓝溪生一时之间竟然拿他不下。

　　越想越气，蓝溪生干脆冲着白子苏发火道：“白子苏，还不滚过来帮忙！”

　　“白子苏？”胡小漠却是骤然一愣，她扭头朝着柳歌的方向望了过去，收手后退几步，满脸惊疑不定的问道：“白子苏？你就是白子苏？你，你没留胡子我都没认出来。”

　　“你认识我？”

　　这下，倒是轮到白子苏傻眼了，他的确是留过胡子，不过那都是在边境的时候，而眼前这个人能这么说……难不成，自己先前在边境见过他？

　　不过如果见过，他不可能没有印象啊……奇怪。

　　“小漠，你……你们认识？”柳歌这时也走上前来，她看了看两人，疑惑的问道。

　　“……小漠？”蓝溪生闻言微微蹙眉，他把这两个字眼在口中咀嚼了一番，最终却只是冷嗤一声道：“这么个娘们兮兮的名字，真是……”

　　“你是还想讨打？”胡小漠对身边这个戴着面具的人实在没什么好感，顿时右手握拳便想再一次揍过去。

　　“这位公子，既然你认识我，应该也听说过我的为人。”白子苏连忙拦住胡小漠，开始打圆场：“我方才不是有意唐突这位姑娘，只是……”

　　“我知道，你是中意柳姑娘。”知晓了对方便是白子苏，胡小漠便也没那么抗拒了，她甚至好整以暇的挑眉问道：“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怎么就非她不可了？”

　　柳歌眨了眨眼睛，低头捏着腰间葫芦上垂落的流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白子苏却是心直口快，直接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我自打第一眼见到这位姑娘，便觉得眼熟的紧，甚至有一种愧疚感油然而生……难道是……我先前见过姑娘？”

　　柳歌没有说话，她紧咬着下唇双眼通红。

　　“姑娘，你，你别哭呀。”白子苏打了个激灵，连忙弯下腰哄道：“我是不是老早之前便遇到过你？我这个人记性不好，要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就说，或者打也可以，我这人皮糟肉厚……你使劲揍。”

　　柳歌伸手拭去眼角的泪花，她抬头望着面前的白子苏，突然笑道：“我是见过你。”

　　“啊？那是在……”

　　“只不过，是在梦里。”柳歌垂下眼眸，轻声说道：“梦中的你，也不像现在这副模样，所以……我一时也没有认出来。”

　　“是不是梦里他满脸的络腮胡，收拾的也不干净邋里邋遢的？”

　　胡小漠知晓柳歌曾有过预知未来的能力，但现在她已经不是除妖师了，竟然还能梦到有关过去的事。

　　听到胡小漠这么问，柳歌惊异的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嗨，我也梦到过，我还知道……在梦里，你腰间这个酒葫芦，还是白子苏给你的。”胡小漠最不缺乏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她眼珠一转，便嬉皮笑脸的说道：“原来两位是再续前缘了啊，唉，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挡着二位的路了。”

　　这人明明先前还说一不二，如今便又识趣的不行，搞得白子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瞧见柳歌也没有出声反对，白子苏便连忙朝着对方躬身抱拳道谢。

　　“客气了。”胡小漠摆了摆手，朝着柳歌眨了眨眼睛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了，这位白公子……是个好人。”

　　柳歌轻轻的笑了一下，垂眸摩挲着腰间的酒葫芦，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而胡小漠则是朝着白子苏勾了勾手指，在对方困惑的目光中，她一拍手中的折扇，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劲，下定决心问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事儿。”

　　“公子请讲。”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唔，蓝溪生的人？”

　　白子苏闻言一愣，他下意识便想回头去看身后的人，却被人用手指暗地里抵住了后腰。

　　好歹也同蓝溪生相识了这么久，白子苏自是知晓对方想做什么，于是，他面不改色的说道：“这位公子说的这个……蓝溪生，他是什么人？公子找他是有什么事吗？”

　　胡小漠闻言微微蹙眉，似是陷入了沉思。

　　“我可以帮公子打听一下，不过公子可否告知……你找他，是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个人同我有些旧怨，我想报点小仇。”胡小漠耸了耸肩，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说道：“蓝溪生这个人嘛，瞧着人模狗样，实际上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我最讨厌他了。”

　　是呀，我最讨厌他了，明明答应了我，却言而无信的先走一步，他这个人……简直坏到骨子里了。

　　胡小漠没有注意到的是，在白子苏身后，戴着面具的青年人在听到她的话后，用力攥紧了手指。

　　胡小漠那副熟络的模样，令蓝溪生一阵心头火起，他明明就不曾见过这个人，对方为何要这样编排他？甚至……还要报仇？哪来的仇？

　　蓝溪生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生气，同他有仇怨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面前这一个，但是不知为何……他偏偏就因对方的一句话，恨不得马上开口怼回去。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蓝溪生上前一步，背着双手寒声说道：“既然有仇，待你找到了这位蓝溪生……是打算如何报仇？”

　　胡小漠抬眸扫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道：“这与你何干？”

　　“因为，我碰巧认识一个人……他的名字便是蓝溪生。”在白子苏诧异的目光中，蓝溪生勾唇笑道：“公子既然要报仇，我也要了解的更深一点，毕竟我认识的蓝溪生，和公子口中的人，可没有丝毫相同之处。”

　　“你，真认识蓝溪生？”胡小漠向前走了半步，目光探究的望着面前的男子：“你是谁？”

　　蓝溪生不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这位公子，在下只是担心你万一报错了仇，到时候又自责内疚，才想一次性问个清楚……这位蓝溪生，和你是有什么仇？”

　　胡小漠这次沉默了许久，就在蓝溪生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对方却是抿着嘴唇，冷冰冰的吐出四个字：“一箭之仇。”

　　“嗯？”蓝溪生怀疑自己没有听清：“……什么仇？”

　　“一箭之仇。”胡小漠上前一步，恶狠狠的说道：“他朝我无缘无故的射了一箭，就在我的肩膀上……”

　　“这……”

　　“这不可能。”白子苏抢先一步开口说道：“蓝溪生那烂靶子，能把箭射出去就不错了，不可能射到人的。”

　　“白公子，看来你也认识这位蓝溪生呀？”胡小漠撇了一眼急于辩解的白子苏，悠悠说道：“这不就巧了，两位说的蓝溪生……可是同一个人？”

　　白子苏一愣，下意识便朝着身边的友人看去，却不料对方只是微微眯着双目，也不知在心底盘算些什么。

　　“伤我的人的确是蓝溪生，这不会错。”胡小漠叹了口气：“他的箭术很好，姑且算得上是百发百中，这也不会错。”

　　“公子，你一定是认错人了！”白子苏用胳膊拐了一下身旁的友人，忙不迭道：“我认识的这位蓝溪生，箭术臭的可以，他拉弓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根本不可能伤到你的。”

　　“我们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胡小漠也急了，她一把推开面前的人，朝着白子苏便喊道：“是，他是射了我一箭，可是也给了我足够多的恩惠，我报仇是一回事，报恩是另外一回事，你快告诉我，蓝溪生在哪里？”

　　白子苏不知该如何回答，却只见面前人影一闪，已经有人先一步挡在他的面前，语气冷淡的说道：“你就这么想见蓝溪生？”

　　胡小漠望着面前戴着面具的青年，握紧拳头做好了捶上去的准备。

　　“也罢，我就让你见一见他。”青年抬起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在胡小漠几乎空白的表情中，他开口缓缓说道：“我就是蓝溪生。”

　　我就是蓝溪生。

　　胡小漠设想过许多次，有朝一日她与蓝溪生见面的场景，但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当一直要找的人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她却是没有认出来。

　　面前的人似乎与记忆中的人影重叠了，但是……却又不怎么相像。

　　在胡小漠的记忆中，蓝溪生那家伙哪怕再苦再累，也永远嘴角带笑，一颗心永远都是炙热的。

　　而面前的人，虽然长着同一张脸，但他的嘴角是微微朝下撇的，眉宇间满是冷漠疏离，双眸也是不含一丝笑意。

　　蓝溪生哪怕是面对狼王，也从来都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他那么爱憎分明的一个人，断然不会隐藏自身的感情，他一向都是快意恩仇率真直爽。

　　可是胡小漠却忘了，当年的蓝溪生是漠城数一数二的除妖师，他自身强大的实力，完全用不着隐藏脾性去待人处事。

　　他爱憎分明，是因为蓝溪生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他所针对的对象，大多也都是凶残的狼妖和精怪，而不是……和他相同的人类。

　　而如今站在胡小漠面前的蓝溪生，是庆元帝的四皇子，他的上面不仅有心思莫测的皇弟，周围更有虎视眈眈的兄弟。

　　哪怕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兄，也早已因皇室的争斗消磨殆尽，他或许曾经也有过快意恩仇的时候，但随着时间流逝……也已被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

　　与人斗，比对付野兽更消耗精力，也更容易……令一个人面目全非。

　　但是胡小漠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如今面对的蓝溪生是如此陌生，陌生到了……她都没有什么语句要向对方说。

　　所以，胡小漠退缩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孔，紧接着便扭头冲向了人群。

　　甚至柳歌都没来得及叫住她，顷刻间，胡小漠便没了踪影。

　　“小漠！”柳歌从来都没有见过胡小漠这副模样，她下意识便拉住了白子苏的手臂，着急的问道：“小漠从来都没有如此失态过，她这样冒冒失失的一个人跑出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嗨，他一个大小伙，能有什么危险？”白子苏安慰道：“你就放心吧，肯定不会出事的。”

　　“可，可是……”柳歌语无伦次道：“小漠她，她是个姑娘家啊。”

　　“啊？”白子苏瞪大了眼睛：“你，你说，方才那个人……是个女的？”

　　柳歌点了点头。

　　“啊，啊这……”

　　“今日我本同小漠商量好，由他假扮成男人，赎我离开墨烟阁。”柳歌叹了口气，望着白子苏说道：“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小漠同我相识许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态。”

　　“这，这和我没关系。”白子苏撇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友人，连忙摆了摆手：“这得问蓝溪生，那位姑娘先前说的是她要报仇，咳，蓝溪生……你有没有得罪过……咳……”

　　“我从未见过她。”蓝溪生收回目光，语气冷淡道：“看她的反应，应该也是头一次碰到我。”

　　“我觉得也是。”白子苏小声嘀咕道：“她所说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可能是认错人了吧，或许是别的蓝溪生？”

　　话音未落，白子苏便觉得不大可能，因为蓝溪生的这个姓氏，只有皇族才可以冠有，而如今的皇室……似乎也没有第二个叫做‘蓝溪生’的人了。

　　这么想来，方才那姑娘找的人应该没错，可是……为何差别会这么大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毋须放在心上。”蓝溪生摆了摆手，略显疲惫的说道：“夜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子苏，改日再会。”

　　语毕，蓝溪生便重新戴上了面具，他朝着胡小漠方才离去的方向走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