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竹马·陟厘〗》春从春游

1、《乱世竹马》相关

　　清风药庐是他住的地方，这里只有两个人，日子宛如一泓死水，无波无澜，十年来甚至没有发生任何一件值得纪念的事。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日子……那每年的花朝节勉强算是一个。
　　彼时恰逢二月仲春，正值芳菲盛开、绿枝红葩的时节。到了那日，九渊城内随处可见踏青赏花的游人，道上人群纷攘，气氛好不热闹。
　　照俗例，那个人每年此时都会不远千里自朱梁跑来，美其名曰增进交流促进两国邦交，实则是因为那人生性爱玩，对热闹的所在总是特别向往，尤其是当那个地方美女如云的时候。
　　几年前他曾偕同妻儿举家来过一次，但大部分时候是只身前来的。
　　曾经有过很多回，他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和那人擦身而过，那人每每只顾得与身边的友人谈笑风生，竟是一次也没有认出他来。
　　他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只不过每次到了花朝节，就会不由自主的走到那人常去的地方，有时只静静的看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
　　……那是一座非常古老的神庙，每年都会举行祭祀花神的庆典，那里的欢笑笑语实实在在刺痛了他的耳膜。
　　今年的情形和往年似乎有些不同。
　　他清楚地看到一个瘦弱男子尾随在那人身后，不时会朝四处瞟上几眼，神色鬼祟；那人却毫无所觉一般，仍是自在的与旁人谈笑。
　　其实，他一点都不担心那人的安危，只不过……贼人的目标显然是那人挂在腰间的玉坠，如果他没记错，这块玉乃是相爷夫人赠与那人的诞辰之礼。
　　如果右手还在，或者他的左手边有一口剑，那么眼前的问题根本不算任何问题了——他已多年不用剑，但现在却隐隐忆起当初杀人的感觉了。
　　看不得主人蒙受半点损失……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侍卫命吗？
　　压下心头自我厌恶的感觉，他假装不经意上前，恰巧与那人撞上。
　　“啊……抱歉。”故意压低了声腺，他一面向那人道歉，一面往后瞥了别有意图的贼人一眼。
　　……虽然只是一眼，但是多年练就的冰冷眼神杀气十足，吓得那贼人掉头就跑。
　　目的达成，他转身就走的时候却意外的听见那人道——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梁落葵在被撞倒的瞬间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之感，几乎是出于本能的脱口而出。
　　萧陟厘不动声色的拉低了帽檐，留下一句“你认错人了”就不再逗留。
　　“怎么了？”身边同行的友人疑惑的开了口，梁落葵只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语罢不待友人反应过来，梁落葵拨开人群，跟着那抹黑色的人影匆忙而走。

　　及至行到一处僻静的所在，梁落葵才发现身边已是人烟稀少。
　　碧蓝的湖水之畔，有一座简陋的草堂，门楣上挂着“清风药庐”的字样。
　　眼看着方才那人转身进去，梁落葵几乎是毫不迟疑的立刻跟上。
　　“请问……”
　　不大的院落里摆满了盛放药草的箩筐，一个老人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来人道：“阁下是要求医还是买药？”
　　“呃……我是来找人的。”梁落葵微微一哂，“刚才我看到一个人进来，他是住在这里吗？”
　　“你看到的是我徒儿，不知阁下找他何事？”
　　“我想和他谈谈……”
　　“唉，看他方才的样子，恐怕是不愿与阁下说话啊。”老人叹了口气，“我这个徒儿是个怪人，从来就不爱和人打交道，阁下要是没有其他事情，还是请回吧。”
　　“他或许是我的一个故人……”
　　“不可能的。”老人回得斩钉截铁，“我把他拣回来的时候，他就跟半个死人差不多了，要是他在这里真有故人，怎么可能十年了都没人来找过他？阁下怕是认错人了吧。”
　　梁落葵的呼吸不觉一窒，一字一顿道：“他是十年前被你拣回来的？敢问老师傅……是在哪里拣的？”
　　“这个……”老人略一犹豫，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就在那边的断山崖下，当年不知道什么原因，那里突然发生了爆炸，我那徒儿是从山上跌下来的……连手臂都没了，那情况真是凄惨啊……哎，你要干什么？等等，你不能进去……”
　　梁落葵没等老人把话说完，瞬间就在他面前消失了。

　　“陟厘，是你吗？你还活着？……喂，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快点开门啊！”
　　外面有人把门敲得震天响，萧陟厘充耳不闻，心里却渐渐涌起了一股烦躁之气。
　　……其实就算被认出来也没什么吧？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再多的恩恩怨怨，十年的时间也足够弥平了。
　　眼见木门有被那人拆毁的趋势，萧陟厘受不了的霍然起身——
　　门扉乍然开启，梁落葵尚不及反应过来，一柄冰冷的长剑已然架到了颈上。
　　“……闭嘴，吵死了。”
　　萧陟厘的声音飘忽而低沉，漂亮的眼眸隐在宽大的帽檐之下，只露出了水润依旧的薄唇。
　　梁落葵费力的张了张口，尚未说出只言片语，心上却骤然一酸。
　　……萧陟厘的左手持剑，右边的袖子却是空空荡荡。
　　“你的手……”不顾颈上的剑锋威胁，梁落葵猛地箭步上前，紧紧把他的袖子攥在手里。
　　“……断了。”萧陟厘不得已把剑撤回，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
　　梁落葵蓦然展开双臂，使劲把人搂在怀里。
　　“喂……”萧陟厘不适的想要挣脱，奈何那人怎么都不肯松手。
　　“我以为你已经……”梁落葵深深吸了一口气，语调不由带上了几分怨愤，“为什么你不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萧陟厘低声语罢，不甚自在的扭过头去。
　　“什么做什么？你是我的侍卫啊。”梁落葵忿然道。
　　“如果我没记错，我早就向相爷请辞了。”
　　“那是爹答应你的，不算。”梁落葵抬眸瞪他。
　　“……可你最后还是让我走了。”萧陟厘的口吻很淡。
　　“喂，那时候你一心一意只想报仇，非要引咎离开，我劝你劝到口干舌燥，结果又有什么用，难道我不让你走你就会留下来？”
　　“……不会。”
　　“所以我想等你把事情结束后再去请你回来，谁知道……”梁落葵的眸色瞬间黯然，“断山崖爆炸之后，我去那里找过，但是没有任何收获……我以为你一定没有生还的机会……”
　　“……你从来不曾在街上认出过我。”
　　“啊？”
　　“你根本早就把我忘了，就算我去找你，又有什么用？”
　　“陟厘，说话要凭良心啊，我以为你死了，怎么还会去注意其他人呢？要不是今天听到你的声音……”梁落葵急得红了眼，终是咬牙恨恨道，“总之我不准你再待在这里，我要你立刻跟我回朱梁，听见没有？”
　　“少主……你看清楚，陟厘只有一条手臂，这样的我已经不能像当年那样保护你了。”
　　“那么就换我来保护你也是同样。”梁落葵不假思索的回答。
　　“少主，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萧陟厘的眸色晦暗莫名。
　　“你要我知道什么就说啊，不说怎么会知道？”梁落葵咬牙。
　　“让我回去的代价，你付得起吗？”萧陟厘冷然道。
　　“我是朱梁国未来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付不起的？”
　　“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萧陟厘用一只手自他后背绕过，在他耳畔喃喃低语。
　　……被吻住的时候梁落葵的身子猛然一僵，虽然只是单纯的唇瓣相偎，大脑仍是如遭雷击，顷刻间一片空白。
　　“如何？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朱梁国的驸马。”萧陟厘往后退开一步，放手……而后微笑。
　　这是梁落葵第一次看到萧陟厘的笑；在此之前，他从来不曾发现眼前之人原来有一双如此动人的眼睛……
　　“驸马？”
　　“我见过你带着公主来访，你们的孩子很可爱。”
　　“嗯？……”
　　“你可以走了。”萧陟厘语调低缓。
　　“就这样？”梁落葵只是眼眸微睁。
　　“嗯？”
　　“那么应该是我说……你可以走了。”
　　“你是什么意思？”萧陟厘眸色一凝。
　　“跟我回朱梁啊。”梁落葵老神在在的除起眼，“如果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代价……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啊，虽然我更喜欢美人，不过你是特别的，所以破例也无妨。”
　　“……”
　　“啊，对了，有件事我要说清楚……我可不是什么朱梁国的驸马。”梁落葵微微一笑，“真正的驸马另有其人，之前是香少写了信函邀画眉前来拜访，我只是作为一个朋友的身份护送她们母子来此而已……”
　　窗外的繁花摇曳，时间宛若静止。
　　萧陟厘感受着那人的发丝掠过面颊带来的奇异感受，那一瞬间……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