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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荒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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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把大地遮得透不进光,能透进光的地方,野草已经能攀附人的大半个小腿。
嶙峋巨石耸立着,投下大片阴影,人站在石前,渺小得几乎看不见,大片大片的划痕遍布在巨石上,粗略能看出是个人形,但身下呲牙的狼型却被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能扑来,咬断面前人的喉管;最上方锋锐的鹿角巨大无比,自人首两侧弯曲延展,带着诡异的不协调感,细看又尽是杀气,显得和谐万分,像是天生就该这么长出来,主人稍低头,便能穿刺过巨岩,在另一侧的生物身上深深捅出两个血窟窿,再将猎物挑起,向四方昭示它的凶悍。
零零总总十八块巨石,其上人、狼姿势各有不同,眼神却是同样野性毕露的凶光,鹿角都直指阴影交汇处。
尽管是白日,光也是昏暗的。
近百个身披深色兽皮,戴着兽牙骨项链的人零零散散紧贴巨石站立,脸上或多或少绘着暗色粗犷的月纹,他们身畔,体型巨大健硕的狼群趴伏,他们头顶,浑然一体的巨大鹿角盘扎,像是与生俱来。
侧着头,与狼群低低嘶吼着,如同在交流。
到正午了。
光终于从巨石上方投落,巨石间有了一块大而亮的光斑。
唯一一个身披白色兽皮的人走出来。
他头顶的鹿角最长、最尖锐,尖端尚有未干涸的新鲜血迹,脸颊的纹样不同于他人,是从眼角蔓延的细细线条,暗红的色泽顺着眼角划过脸庞,弯曲的线条在唇畔不远停驻,在面上展露出一种残忍破碎的美感,也是凶戾不祥的神秘。
流苏从头顶垂落,遮住了他的上半张脸,行走间晃动时却能隐约看到暗红的细线样纹路,以及,暗绿的眼瞳。
那是如同恶狼的眼眸,却又凶悍太多。
那个人走到了光斑间站定,抬眸望向天空,洒落的光,让他显得无端的圣洁。
有低沉鼓声,从呼啸着摩挲林叶的风中渐渐响起了,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人心上一样。
是鹿皮蒙的鼓面,被抱在族人手上,手上在拍击。
他的手慢慢抬起来,披得不算严实的白色兽皮袍敞开,露出他赤着的胸膛,三颗狼牙,两小一大,顺着筋链沉沉垂在胸口,腰间是一块与白袍子同色同材质的兽皮,倒是围得严严实实,因为他抬手的动作而被牵动的肌肉带着微晃。
他的口中有低低的声音随着鼓声响起,在风中盘旋,在山野间游荡。
含糊又沉重。
大片大片的歌声也响起来了。
都是含糊又低沉,庄严而神圣的歌声应合着鼓声传得很远。
祭司开始动起来了,伏低身体,又乍然舒展,一个高高的跳跃,雪白的皮毛散开又聚合。
巨大的鹿角没能给他造成任何负担,落下时低垂的头颅瞬间抬起,鹿角尖端划过让人心悸的寒光,锋芒毕露。
一滴血珠被甩出,毫厘不差地撞在那一线寒芒上,均匀地碎散成小小的丝,顷刻落进野草中不见踪影。
旋转,跃动,歌声未曾颤抖,只是音调开始渐高,声音也变得清晰不少。
缓缓的摇铃声,片刻响起。
骨制埙的声音幽远绵长,终于,狼群也开始嚎叫,尖锐又绵长。
月亮已经出来了。
狼嚎中,乐声愈发响亮,歌声愈发高昂。
一刻不息。
直到月光也投在巨石间。
映得十八尊像镀上一层流动的浅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