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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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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慕率先打破了这份尴尬:“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季萱然仰头看他。
他为何跟她道歉?
白慕道:“我知你与旁人不同。只是此时若旁人在侧的话,难免会对你的行为举止有异议,影响你的声誉。”
季萱然明白过来:“谢谢你的提醒。”
她确实忽略了这方面,还好今天在场的这些人思想都还算开明,若是换做普通百姓,别说验尸了,她看一眼男性尸体都能把她给喷死。
正想着,只听到白慕又道:“有件事能不能麻烦你。”
“什么事啊?”
“带我去寻管家与林崎。”
季萱然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连忙回道:“好。”
沿路询问打扫的下人,季萱然终于在后院院墙一角寻到了管家和林崎的身影。
此时林崎正蹲在那里,身边有一水壶,水壶里的水时不时倒向地面干燥的土壤上,把土壤沾湿,玩泥巴。
身上比之先前,又脏污了许多,整张脸几乎连五官都认不出来,只能看到林崎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似乎对于孩童智商的林崎来说,只要吃和玩就可以让他心情愉悦。
而管家在一旁无可奈何的摇头,算是由着林崎了。
看到两人来,管家急忙迈步过来:“请问老爷的尸首已经查验完了吗?”
白慕:“嗯。”
“尸首可有受损?”
“完好。”
白慕这么回答的时候,季萱然悄悄侧眼瞄了他一眼。
面不改色!
她自己都稍稍心虚了一把。
而管家松了口气,对白慕拱手:“这次真的劳烦公子以及那些官爷了,只要能查出老爷遇害真凶,相信老爷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一定会的。”白慕说着,慢慢往林崎那边挪步。
循着些许动静,成功在林崎面前站定,随后蹲下身来,触及林崎正在玩的泥巴。
“公子,你这是……”
管家正要阻止,季萱然已经出声打断了他:“他有眼疾,所以看林崎的情况,又想起自己,一时感同身受,想要跟他玩一会吧。”
管家没有再阻止。
而林崎看着有人也过来玩,显得非常开心:“大哥哥,你要跟小崎一起玩泥巴吗?”
白慕:“嗯。”
“小崎特别会堆泥巴哦,小崎堆给你看。”
两人泥巴玩了足足有一刻钟之后,白慕才起身告辞。
待离开林家后,季萱然忍不住问道:“你发现了吗?”
“发现什么?”白慕的声音隐隐有些上扬,似乎代表了他此时心情不错,就连手上以及身上溅到的些许泥巴也毫不在意。
“发现林崎有问题。”
“何出此言?”白慕唇角浅浅勾起。
季萱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他好像笑了。
白慕迟迟没有听到季萱然说话,又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季萱然摇了摇头,撇去脑海中多余的杂念,认真回道:“我觉得你是个生活上相当爱干净的人,你应该不喜欢与别人有肢体接触,所以你方才主动说要跟林崎玩泥巴,这事就肯定很蹊跷,除非你发现了什么。”
白慕没有否认:“你倒是说说看,我发现了什么?”
季萱然想了下,回答了两个字:“棉絮。”
明明摸不着头脑的两个字,却让白慕的笑容明显了很多:“原来你也看出林崎的身材有问题。”
林崎的肥胖身材,是假的。
季萱然早在第一次看到林崎的时候便看出了林崎的异常,林崎身材看起来臃肿、骨架大,脸盘子也大,然而手指上却骨节分明,很有力量感。
为了掩饰手上的异常,林崎从头到尾手上都脏的不行。
而且林崎之前在打滚的时候,衣服下陷比较严重、汗如雨下。在这个桃花已然盛开的春季,应该不会有人愿意穿棉衣,也不会汗水流的那么多。林崎在衣服里塞了棉絮,显然是刻意伪装自己的臃肿感。
想到这里,季萱然疑问道:“你怎么能看出来?”
毕竟他的眼睛……
“听出来的。”白慕道:“凌风告诉我,他的体重应是正常人的两倍左右,但他与其他肥胖之人所发出的声响不同。”
季萱然恍然大悟。
正常人会用肉眼去发现问题,而眼盲之人,则必须从声音里来判断,在脑海中描绘出自己的所处环境、所遇之人、以及其他潜在因素。
渐渐地,两人已经走到一处溪水前。
季萱然看到白慕自己蹲在溪水边,开始细细洗去手上的泥巴。
是他带自己过来的,她先前在林府外并没有听到水流声,他果然耳力惊人。
她也蹲下来开始洗手,嘴上阐述着事实:“林崎不傻,他刻意伪装臃肿的身材,又刻意装傻,一定是打算隐瞒什么秘密。”
“你猜是什么秘密?”
季萱然摇摇头:“不知道。”她只能看出林崎有秘密,至于是什么……她暂时无法探究到。
“我与他玩泥巴时,无意间摸过他的手,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季萱然发现,白慕似乎很喜欢让她猜,她随口反问:“难道你发现他与林员外的死有关?”
她不过是那么一说,白慕却是回答:“对。”
“不是吧?”她这都能猜对?
“他掌心虎口处有薄茧,说明练过。”
“那也不能证明他与林员外的死有关呀。”
“确实不能证明什么。但是他的嗓音,我在另一地方听过。”
“哪里?”
“前几日夜晚,普桑河上游河岸边。”
白慕的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一颗惊雷,炸在季萱然身上,炸了个五雷轰顶,让她僵在当场。
难道林崎就是……凶手?
白慕似乎已经预见了季萱然的反应,在季萱然沉默当场,继续放出惊掉她下巴的言语:“我耳力还行,所以说要杀你的那道声音,我听到了。”
季萱然:“……”你这不单单是耳力还行了吧?今天林崎故意用的是奶音,上次应该用的是正常声音……反正她分辨不出来。
“那晚的血腥味很浓,想必凶手在杀你之前,已经杀了其他人,被害的就是林员外吧。”
季萱然:“……”你这鼻子居然也跟狗一样灵!
“林崎为何杀了自己父亲,杀人动机是什么,我暂时还不清楚,想必回头细查之下便可知分晓。我现在唯独有一疑问,需要你解惑。”
季萱然:“……”您老无需别人解惑,您老什么都知道。
只听白慕道:“明明同样作为受害者,这么多天过去,你为何不报案,还反被诬陷成嫌犯?倘若你早些报案,占据主动的便是你,也不可能沦落到如今这般被动境地,连自己受害者的身份都不敢道出。”
不知不觉间,天上落下一滴雨水,落在季萱然脸上,让她勉强从呆愣中找回一丝清明。
她仰起头朝天上看,才发现原本湛蓝的天空已经被层层叠叠地乌云遮盖,不留一丝阳光,一如她此时的心境。
悲惨、凄凉。
她撇了下嘴,嗓音里带着委屈:“我也不想啊,那晚过后,我昏迷了整整三天。刚醒没多久,就被衙役大哥们以嫌疑犯的身份逮捕回去了。”
“……好吧。”白慕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而且听声音,她似乎很难过。
从来没有遇到过女孩子向他诉苦,他有些举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他思忖片刻,斟酌了一下话语:“我听出的杀人凶手的声音并不能作为证据用于呈堂证供,因此还要委屈你几日。我会着人尽快寻到证据,早日还你清白。”
“谢谢。”季萱然补充道:“谢谢你那天救了我,谢谢你说会还我清白。”
“你应得的。”
季萱然朝他笑了笑。
如若不是有他在,估计她这个凶手身份就没得跑了。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落在他的周身上下,朦朦胧胧的,有一层不真实感。
季萱然起身,揉了揉蹲的有些酸麻的膝盖,道:“看来这雨要下大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你住哪儿?我先送你回去,再回县衙。”
她目前还是嫌疑人的身份,肯定是要回县衙待着的。
也好,反正她也没地方可去,那个家她是不想回了,还是县衙大牢待着舒服。
“我也得回县衙。”
听到白慕的回答,季萱然一愣。
他又道:“你忘了吗?我现在算是你的共犯。按律法,在没有还我清白之前,也要先在大牢关押。”
“可是你……”
季萱然本想说,他身份尊贵。
连锦衣卫千户都要喊“公子”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但转念一想,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甘愿关在大牢,可见其人品。
于是她改了口:“好,那便一起回衙门吧。”
白慕在把双手里里外外都洗了无数遍后,终于满意起身。
起身到一半,倏而发觉到不对。
季萱然也感觉到不对劲,低头往脚下看,才发现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他的衣摆。
她小心翼翼瞄他,明显发现他唇角紧抿。
这么一个爱干净的人被别人踩了衣摆,季萱然估计他心情应该像踩了一坨狗屎。
“对不起啊。”她连忙松开脚,匆匆往后退。
雨水已经把地面淋湿,溪水边又有许多光滑圆润的石头,季萱然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圆石,一个不稳,朝着溪水跌去。
白慕听到动静,下意识伸手相救,哪知道季萱然表面上瘦弱,实际上重的要死。
他反而被她的下跌惯性给扯进溪水中。
临落水前,他用尽力气才把她推开。
借着他的力道,季萱然站稳了,而她眼角余光却只看到溪水中一道激起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