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私》不呆

29、第六章（3）

　　听到这里，谢缘沉不住气了：“你这个作字，用得过分了吧。”
　　严一楠不置可否，手里“咔嚓”两声，收缩了下伞柄：“你心平气和的时候，能想明白那是没办法控制的，是该体谅的，可人不是固定编程出来的，心情不痛快的时候，看到的不就是作吗？我担心赵欣，我非常担心。”
　　一时间，两人都没吭声。隔壁单元的大爷慢悠悠蹬着自行车从严一楠背后经过，车轮轧起一溜鱼骨般的水纹，谢缘听着四下里雨打枝叶的沙沙声，忖了一阵，道：“那你还挺信得过我的。”
　　严一楠右脚踩着一颗小石子，慢慢前后碾动：“鸡蛋不能都放一个篮子里，对吧。”
　　谢缘心想道理是不错，是这人说话不太中听。
　　晚上给赵欣发语音通话，一直无人接听，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接的时候，语音却赶在最后一秒通了。
　　电话那头有点吵，赵欣满怀歉意地说：“谢缘，迟些时候我给你打回来吧，晚上朋友约出来看电影。”
　　谢缘忙说：“那不打扰你了呀，明天我再来找你吧，明天天晴，晚饭后出来散步吗？”
　　对方顿了一下，轻笑道：“行啊，地方你定。”语气听不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挂了语音，谢缘暗暗反问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但只是反问了一遍，严一楠的话就在耳边像火车一样呼啸而过。
　　——我怕赵欣把那些朋友都作没了。
　　谢缘托腮，盯着墙上粘的花里胡哨的计划表，心里有些懊恼和自责。她既然一个冲动决定陪伴赵欣，就不能三分钟热度，也不能玻璃心乱脑补，更不能目标跑偏，变成“试图感动自己”的交易。她要多站在赵欣的角度想想，想她的不适应，想她的自卑和孤独。
　　拉开第一格抽屉，字帖正整齐码放在靠内侧的收纳盒盖上，谢缘伸手摩挲几下，低声说：“你是希望我这样做的吧，我感觉我这几个月变化挺大的，未来的我能够受益吗？”她说完出了会儿神，回味过来时浑身直发酸，噫，好中二。
　　之后作业做到颇晚，她洗漱完又放纵得刷了半小时手机，直到凌晨才躺下。一觉睡到了自然醒，她无意识地把手伸出被窝，在床头柜上摸索，摸到手表凑眼前反复看，竟然已经11点30分了。
　　完蛋了，旷半天学了！
　　她心脏怦怦乱跳，人从床上弹坐起来，被瞬间的寒冷一激，脑袋渐渐转过弯来：噢，是周日，不用上学……不对，放假了已经……
　　但周日是没错的，对懒觉深恶痛绝的老谢怎么没早早来拍门？又加班去了？
　　谢缘套上珊瑚绒的大外套，趿拉着拖鞋打开门走向客厅。
　　“老爸？”
　　她先是把目光投向厨房，似乎没人，又往老谢敞开着门的房间瞅了眼，收拾得干干净净跟没人住一般。她打着哈欠收回目光，寻思老谢是爱干净，可这么爱干净还是头一遭见，一转身，猛地愣住了，只见何梦英正坐在餐桌旁看手机，肘边搁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红色封皮的证件露出小小一角。方才她们母女俩居然谁都没留意到谁。
　　“妈？你怎么来了？”谢缘奇道。
　　何梦英看了她一眼，手指不停：“起床了啊，我给你买了三明治，放在冰箱里，你去热一热随便吃点。”看她还愣着，补充道，“时间不早了，你收拾收拾，今晚就搬去我那里住，剩下的东西有需要的话，我找搬家公司统一搬走，其余不要的就送掉算了。”
　　谢缘越听越糊涂：“妈，你在说什么啊？没事我搬你那儿去干嘛？还有……叫什么搬家公司啊？”
　　何梦英面露心疼之色，长叹一声，放下手机，起身走到女儿跟前，一面抚摸她的头发，一面柔声道：“缘缘，咱们前一天不是都商量好了吗？今天中介给我打电话，下午有人想看房，妈就想陌生人进进出……”
　　“妈！”谢缘的心复又“隆隆”擂起鼓来，她捏紧拳头，不由自主提高了嗓门，“发生什么事了啊？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今天突然说什么中介，什么看房……”
　　何梦英怜爱地看着她。这样的表情谢缘有多久没见过了？
　　“缘缘，乖啊，缘缘，”她微微红了鼻头，“爸爸不在了，咱们缘缘要坚强些，不能叫爸爸担心。”说着，她下意识看了眼谢缘的右后方。
　　谢缘完全摸不着头脑，只是怀揣着满腹不安，小心翼翼顺着她眼神往身后看去，一幅裱框的黑白照片突兀地出现在墙上，刹那刺痛了她的双目。
　　老谢？
　　何梦英担心地看着女儿，老谢出事至今一月有余，女儿天天哭着入睡再哭着醒来，饭量锐减，学校也没法去，更遑论大小考试，如今又这副神叨的模样，她真怕女儿就此消沉堕落下去。
　　谢缘脚底生根似的，久久回不了魂，何梦英没敢干扰她，过了一会儿，却见她双眼如裂，骇笑出声，情状相当慎人。
　　“缘缘……”
　　何梦英上前一步，想去拥抱她。尚未触及，谢缘忽然一震，拔腿冲到沙发柜旁蹲下，抓起搁那儿充电过夜的手机，抖着手点开微信。
　　近期聊天列表很快滑到底部，然而她没找到昨晚上同赵欣的语音记录，不仅如此，甚至都没找到同赵欣的对话框。不对啊，这不对啊，她惊恐交加地想，自己明明给赵欣发过好几条关心安慰的消息，也不记得有手动删除过，其他的聊天记录都在，怎么单单她的没了呢？
　　谢缘浑身一凛，后背渗出汗意。不止赵欣，苏慎的对话框她也没找到，再点进通讯录，来来回回翻了四五遍，确认没有苏慎的微信号。
　　她握着手机，慢慢跪坐到地上。
　　点开赵欣的相册，显示最近一条状态是12月10日发布的。
　　——欣欣，妈妈想你，来梦里和妈妈说说话好吗？
　　底下评论都是劝阿姨节哀的3班同学。
　　谢缘茫然地翻着微信，何梦英几次来拉都没拉动。她用抖得跟筛糠似的声音对母亲说：“妈，你让我一个人想想。我得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