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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   在伊纳丝踏进门的一瞬间,门里的黑暗仿佛被翻了面的画卷一般,染上辉煌而华美的色调。

      一群面目模糊的人身穿昂贵的丝绸长袍,颈间和手腕戴着黄金装饰,手里高举着酒杯,酒液在火光的映照下剔透如血。
      而他们面前的长桌上,摆放着就连王室都很难集齐原料的筵席。来自大陆最北方和最南方的佳肴,属于不同季节的珍馐,闪烁着诱人的色泽,勾引着人们的食欲。

      酒杯碰撞的声音传来,食物的香气撩拨着伊纳丝的鼻尖,但少女碧绿的眼眸却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一场喧嚣的狂欢节。
      天空中飘洒着花瓣,黑夜里燃烧着篝火,吟游诗人弹奏着竖琴,小丑表演着戏法,人们的脸上涂着油彩,每个人都露出欢快的笑容。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搁在了伊纳丝的肩上。

      伊纳丝略有些提心吊胆的回头。在她看到梅修斯那张苍白的脸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即便这诡异而欢乐的一切,正是由梅修斯造成的。

      “我们……要跟他们一起用餐?”
      伊纳丝盯着长桌前那些饕餮宴饮的人们。

      杯中的酒仿佛永远都喝不完,盘里的食物在吃干净之前又会自己变多。

      梅修斯轻笑一声,走到伊纳丝的面前,用颀长的身躯挡住了少女的视线。
      国王弯下挺拔的肩背,在少女耳侧低语:
      “你觉得那些是食物?”

      听到梅修斯这句话,伊纳丝脑补出了一百种恐怖情节。

      梅修斯注意到伊纳丝微妙的表情,颇为怜悯地用指背抚了抚少女的颧骨。
      “欢迎光临兰提的梦境夜晚。”

      伊纳丝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些鲜红的眼睛。
      再联想起眼前这些面目模糊、沉溺欢乐的人影。
      答案呼之欲出。

      那些无意识地游荡在夜晚街道上的“行尸”,灵魂此刻正在魔鬼精心编织的梦境中欢宴。

      梅修斯观察着少女的表情,唇角随着她的思绪寸寸上扬。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
      修长的手指探入少女脑后绸缎般的银发。
      “接下来,该你告诉我你的了。”

      伊纳丝与梅修斯对视着。
      “你将这称之为秘密?”

      “怎么,在你眼里这还算不上吗?”
      魔鬼语调温和的回答。

      “一个秘密,可以掩盖更多的、更大的秘密,”伊纳丝说,“恕我愚钝,只能看到表面上这个。”

      梅修斯愉悦地笑了起来。他冰冷的手指贴在伊纳丝的后颈上,小小的蝴蝶结摩挲着少女的颈骨。
      “只要你告诉我的秘密,价值足够换取更多。”

      “陛下,我想,我应该不欠你什么吧?”
      伊纳丝真正的秘密只有一个。

      魔鬼修长的手指顺着少女的下颌线,滑到她的脸颊上。
      “好吧,好吧。既然我的秘密,是你看到这一切自己猜出来的——”
      “那就让我来猜猜你的秘密吧。”

      梅修斯抬起伊纳丝的下巴,和银发美人对视着。
      “你是在哪捡到那只木偶的?”

      “散步的时候,在阁楼上。”
      伊纳丝在那对清冷的蓝眸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那你又是怎么被困在房间里的?是哪个坏心眼的女仆把你锁起来了吗?”

      “也许。”

      “不,你没有被困在房间里。”梅修斯的眼睛微微弯起,“我亲爱的王后,你是被困在这具躯壳里了啊。”
      冰冷的手掌捧起了少女的脸颊。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伊纳丝冷冷地盯着梅修斯。

      “我们都是囚犯,”梅修斯说,“区别只在于牢笼的大小。好了,你现在也许饿了吧?”

      见梅修斯主动转移话题,伊纳丝露出稍显温和的笑意。
      “没错,陛下您真是体贴。”

      梅修斯苍白的手顺着伊纳丝身上的斗篷滑落,捏住了少女的小手。
      “请跟我来吧。”

      兰提的梦境之夜在魔鬼的操纵下几乎可以具现出一切虚幻之物。但梦境里的饱腹感,无法带到现实中去。
      因此,兰提的居民们在梦境中获得餍足后,第二天还要为了谋生辛勤劳作。白天越是劳苦饥饿,就越期盼着夜晚的到来。
      魔鬼从未强迫谁,只是抛出甜美的诱惑。

      但梅修斯和伊纳丝吃的食物,却是御厨从梦境外面送过来的。
      他们此刻正坐在大厅上层的房间里,长窗外是摇曳的狂欢篝火。

      看到浑身湛蓝,幽灵一般端着盘子飘过来的御厨,伊纳丝掩饰着心中的好奇。

      “忘了告诉你,”梅修斯狭长的蓝眸里好似流转着细碎的霜花,于寂静中透出诡谲无端来,“我是地狱的‘无面’大公,御厨当然指的是来自那里的厨师。”
      苍白的指尖随意点了点脚下的方向。

      伊纳丝扫了一眼盘里的食物。
      看上去还算正常。

      “不用担心,虽然这几道菜来自地狱,但——”坐在少女对面的魔鬼刻意顿了顿,“用的是王宫里的食材。”

      梅修斯拿起刀叉先尝了几口,又将自己轻抿过的葡萄酒推到伊纳丝的面前。
      “这样的话你总该放心了?”

      虽然伊纳丝觉得梅修斯可以食用任何人类视为污秽的东西,但话已至此,她也只能小心地将高脚杯转了个圈,放到唇边喝了一口。
      的确就是普通的葡萄酒。

      伊纳丝在梅修斯的注视下吃了几口桌上的食物。她捡着素的吃,梅修斯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在欺负他一样。

      “陛下,你怎么了?”伊纳丝受不了梅修斯的注视,抬眸和他对视着。

      “是不是在这里用餐让你感觉没胃口?”梅修斯关切地说,“以后还是让王宫的御厨给我们做饭好了。”

      “我们?”如果她没记错,在原书中,除了重要的宴会场合,国王和王后很少一起用餐。

      “没错,”梅修斯一边颔首,一边朝她迅速地眨了下眸子,“我是你的国王,应该履行监督你吃饭的责任。”

      伊纳丝:“……我并不是不喜欢吃饭,陛下。”
      只是今晚上她经历的事太多了,脑子里一时有些混沌。
      而且从地狱送来的饭菜着实让人感到心理不适。

      “叫我梅修斯。”梅修斯说。

      伊纳丝绿眸寂静。
      “这并非你的真名。”

      梅修斯以指按唇,轻叹了一声。
      “等你将我的心脏取走的那天,我会双手奉上吾之真名。”

      真名是魔鬼的软肋,一旦知晓,便可以在某种意义上支配他。魔鬼的真名只掌握在其上司手中,而除了地狱之主,没有任何存在知道九位魔鬼大公的真名。

      伊纳丝眨了眨眼睛。
      “你是指物理意义上,还是……”

      “你觉得怎样更简单呢?”
      梅修斯弯起薄唇,将杯口抵在唇边。

      伊纳丝没有回答。少女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身体微微前倾,碰了一下梅修斯的酒杯。

      梅修斯眯起眼睛。
      “好吧,祝你顺利。”

      “我可还没答应。”
      伊纳丝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

      起风了。
      风送来大朵大朵的阴云,也让雾气变得稀薄。

      最后还是梅修斯把伊纳丝抱回了寝殿。

      亚拉德尔守在寝殿的门口。

      看到国王怀中安眠的少女,亚拉德尔冷淡的神情无可避免地温柔了些许。
      她身上披着国王的外衣,第一颗扣子扣着,连身裙的胸前别着一朵鲜妍的玫瑰,衬得肌肤像雪一样白。而那张精致如人偶的脸上,氤氲着玫瑰色的红晕。

      “让开。”梅修斯声调冷然。国王的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怕把怀中的美人吵醒。

      “交给我就好了。”
      亚拉德尔同国王对视着,骑士的碧眸里似隐着阴雨。

      “王后醒着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骑士。”
      梅修斯摆出一副不解的表情。

      “骑士的职责不就是在需要的时候冲锋在前,不需要的时候守护在领主背后吗?”亚拉德尔扬起唇角,烟灰色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您期待看到的是什么场景,陛下?我为了逞一时英雄让她为难吗?”

      “你喜欢我的王后。”梅修斯语调极淡,像正在消散的雾气。

      “您尽可以惩罚我。”亚拉德尔神情不变。

      “惩罚,”梅修斯促狭的笑了一声,“那不就相当于我畏惧于你?你尽可以出现在王后的面前,你的爱情会让你自取灭亡。唔,可别小看我的预言。”

      “我想,您也预言出了您的死期。”亚拉德尔垂下眼睫,又迅速抬起。狭长的绿眸像一道出鞘的利剑。

      梅修斯歪了歪头,忍俊不禁。
      “我可以复活,你可以吗?”

      亚拉德尔:……

      “让开。”
      梅修斯又重复了一遍。

      见骑士无动于衷,梅修斯露出恶劣的笑意。
      “否则我就要把你的领主叫醒了。”

      亚拉德尔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骑士默默让开一条路,还帮忙推开了寝殿的门。

      梅修斯抱着伊纳丝走了进去。
      雨点从天穹落下。

      骑士站在雨里,漂亮的披风被雨水打湿,贴在盔甲的后背。
      半长的灰发亦被浸湿,散在俊美的脸颊上。

      *

      伊纳丝醒来的时候,惊觉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平时她喝一杯酒不会睡着,但这次可能是消耗了太多精神力的缘故。
      她暂且没有怀疑魔鬼在酒里动手脚,因为很显然他没有这个必要。

      魔鬼先生此刻正站在帷幔后面,苍白的指尖把玩着烛台上的火焰。

      伊纳丝甚至都能闻见烤肉的气味了。
      少女蹙起了眉毛。
      “你在干嘛?”

      梅修斯垂眸看了一眼。
      “没事情做。”

      “没事情做就可以烤魔鬼蹄子吗?”伊纳丝气得从床上爬了起来,将梅修斯烤焦了一层的手指从烛火上抢救了回来。

      “我现在就让它复原。”梅修斯看到伊纳丝的神情,反而有些愉悦。
      他扯下另一只手上的蝴蝶结,将两只手都伸在伊纳丝的面前。

      没过一秒,手上的肌肤就完好如初。

      伊纳丝没有为这奇迹感慨,而是摸着梅修斯的指尖问:“你疼不疼?”

      梅修斯轻轻摇头,片刻之后又补充道:
      “但人类的身体有痛感。”

      “那为什么要这样?”伊纳丝难以理解梅修斯的脑回路。

      “想引起你的注意。”梅修斯非常诚恳,“你看,你现在会主动牵我的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chapter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