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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妾薄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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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是展昭这个月第三次去落雨台。
第一次是因为好奇。朱雀门西杀猪巷里,偏偏开出一个叫做落雨台的妓馆。非但名字雅极,且正门高及几丈,自二楼悬下上好的珊瑚珠帘,帘后铺开一径水道,远观确如瑶台落雨,仙气袭人。
第二次是被白玉堂拖去听曲。落雨台开张不到十天,已成为京城王公贵族聚集之地,其头牌名妓离情更以一支“离情曲”红遍东京,时人多以“离情一曲金落雨”来形容,谓之千金难求一回闻。白玉堂也不知怎么就成了离情的“入幕之宾”,三天两头往落雨台跑,若非陷空岛急书召回,几乎乐不思蜀。
第三次,也就是今天,展昭是去查案。
离情死了。
午间巡检来报的时候,展昭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七天前那个躲在帘后影影绰绰的女子,弹得那样清清泠泠的曲子,在名冠京师的时候,突然死去。
这是怎么回事?
展昭走得很快。他直觉这不是一桩普通的案子。
落雨台的出现本来就有些不同寻常。别的且不论,单是正门那副名贵的珊瑚珠帘,就不能不叫人侧目。想珊瑚珠子本是三佛齐国进贡之物,岂是寻常人家能得的?这落雨台的幕后主人,怕不是皇亲也是贵胄,如此一来,这案件岂非棘手得很?
展昭一路想着,急急穿过州桥,往前一拐过了朱雀门就到杀猪巷了。
片刻,已经可以看到落雨台正门的珊瑚帘子。展昭一抬头,忽的看见一个人影,不由停下了脚步。
那是个全身裹着黑衣的人,头上还压着一顶斗笠,自身形上看,当是年轻女子。展昭抬头的时候,她正匆匆忙忙地穿过珊瑚珠帘往落雨台内走去。这本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只是她的身后却跟着一行八个彪形大汉,个个容貌怪异,虎背熊腰,行路如风。
展昭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那八个人,恐非易与之辈。
展昭身后的校尉赵虎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收回目光瞥了展昭一眼,道,“展大哥,那几个人好生奇怪,怎的不像中原人?”
展昭淡淡笑了笑,“那是昆仑奴。”
赵虎“啊”了一声,张开的嘴许久不能合拢。
展昭一拍他的肩膀,“昆仑奴也是人嘛。我们先去看了再说。”
【二】
落雨台。离情的居室。
床前的幔子半耷拉着,桌上供的□□开得正好,侧首琴室里还焚着香,仿佛主人只是午后小歇,随时都会醒来一样。
离情和衣躺在床上,表情平静,看不出半丝挣扎痛苦之意。只有那惨白的脸色才透露出一丝不祥的气息。
展昭四处看了看,机敏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离情的手上。
左手纤长有力,柔软干净;右手中指戴着一枚指环,虎口处排开一层厚茧。
这是一只习剑的手。
展昭微皱了皱眉,回头问鸨母,“离情姑娘生前可曾习武?”
鸨母几乎已经吓瘫,哑着嗓子答道,“从来没有。我们家离情自幼是养在闺房里的,学琴棋书画还学不过来,怎么会去学武呢?”
展昭见鸨母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只得叹口气继续问:“你可知这枚指环从何得来?”
“不知道,从来没见她戴过。大概是昨儿那位大爷送的吧。”
“昨天谁来过?”
“我也不认识,总之出手阔绰得很,送了离情好些东西。离情这孩子孝顺,夜里还送了半瓶蔷薇水给我。”
展昭转身走向妆台,拿起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可是这个?”
鸨母点头。
展昭还要再问,忽然听见帘外响起喧闹声。
一个愤慨的女声嚷道:“你这妖女,到底把我家姑娘害得死了,还待怎样?!这会子巴巴儿跑了来,莫非还要看热闹么?”
有一个女声道:“碧梧你不要这样,我和你家姑娘以前是怎样的情分,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那愤慨的女声却道:“情分?阿弥陀佛,我家姑娘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招来这样好的情分!”
展昭一挑眉毛,疑惑的目光投向鸨母。
鸨母早吓得三魂飞走了六魄,连连陪笑道,“那、那是我家离情的丫头碧梧,那孩子脾气不好,官爷您多担待些。”
鸨母说着话,却见那裹了一身黑衣的女子站在帘外向她招手。鸨母似乎很害怕,颤巍巍地回头看着展昭;展昭点头示意,她便急匆匆地向外走去。
赵虎却看着展昭手上晶莹剔透的小瓶子发呆,“展大人,这又是什么?”
展昭温和地笑着,“这是玻璃瓶,和蔷薇水一样,都是三佛齐国送来的贡品。”
“那枚指环呢?看上去也很奇怪。”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是三佛齐国在天禧二年进贡的青玛璃指环。”
赵虎一扬眉毛,“这么说来,此案岂不是牵涉到大内?”
展昭隐去笑容,“现在做判断,还为时过早。”
【三】
两人正在说话,却见鸨母候了那位黑衣女子进来。
女子脸上蒙着面纱,一双眼睛虽然比起一般中原女子要深邃些,顾盼之间却是极美。此刻目中隐隐含着泪光,展昭不由看得微微一怔。
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
女子急步走到离情床前,一把拉起离情的手放在脸颊边。
赵虎刚要开口喝斥,已被展昭按住肩膀;愕然回首,却看见展昭冲他摇了摇头。
这边这个女子却似乎碰到什么似的,脸色猛地一变,她甩手站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离情的右手。也不知道是在看那枚指环,还是在看那只手。
展昭在旁不动声色,那女子脸上神情的变化却是尽收眼底。他微微笑了笑,上前举剑一礼,道,“在下开封府展昭,奉命调查离情姑娘的命案。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与离情姑娘是何关系呢?”
那黑衣女子抬头看了展昭一眼,目光中满是惊惶与戒备。她匆匆摇了摇头,“我不认识她。”说话间掉头就走,鸨母赶紧跟上,口中直说,“送阁主!”
展昭瞥了赵虎一眼,赵虎会意,上前一步拦住黑衣女子,道,“姑娘请留步!”
黑衣女子似乎吓了一大跳,身子一侧向鸨母偎去;鸨母急忙将她护在怀中。与此同时,站立门外的几个昆仑奴听到声响,一掀帘子冲了进来,对着赵虎怒目而视。看那架势,只要赵虎敢再上前一步,他们就要动手了。
气氛一瞬变得十分紧张。
赵虎却是个愣脾气,正想放话呵斥他们几句,却觉后襟被展昭微微一扯,只得退后一步站回展昭身边,一双眼睛却还气乎乎的瞪着那几个人。
展昭也不说话,先是看了黑衣女子一眼,接着目光一转,环视几名昆仑奴。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微笑,但是那周身的气势,却不知怎地,突然之间变得十分凌厉。
几名昆仑奴一时被他的气势震住,原地站着,也不敢上前。
黑衣女子似乎觉察到他们之间的变化,抬起脸来微一屈膝,冲着展昭施了一礼,目光中竟透出几分歉意。
展昭收回凛冽目光,嘴角一牵,“姑娘至少该让在下知道如何称呼吧?”
黑衣女子轻轻击掌,几名昆仑奴已经退回到她身后,其中一名看上去比较周正的,竟已伸手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黑衣女子看着展昭,似有话要说,半晌却只轻叹一声道,“我姓凌。”
她刚说完,那名昆仑奴就抱着她大踏步走了,后面几名也自跟上,竟是健步如飞,瞬间便消失在巷尾。
人已远去,鸨母犹自低头站在原地,态度十分恭敬。
展昭心中充满了疑惑,遂问鸨母道,“你认得那位姑娘?”
鸨母叹口气,“岂止认得?只是她已做了钧天阁的阁主,今非昔比啊。”
展昭不由一惊,钧天阁主不是号称“一叶柳眉三步笑”的凌风吗?又怎么会是那柔弱似水的女子?
【四】
日将西斜。
展昭和赵虎出了落雨台。
赵虎回头看了那面珊瑚珠帘一眼,叹道,“真漂亮。”
展昭微笑不语。
赵虎看他一眼,道,“展大哥,你说,这个案子好办么?”
展昭笑笑,“不知道。”
“那个什么阁主,好像奇怪得很。”
“我倒不觉得这是关键之处。关键在于那些来自三佛齐的贡品。”
听到这里赵虎忽的站住了,愣愣的看着展昭,“对啊展大哥,那些都是很多年以前的贡品了,你又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呢?”
展昭一笑,“那些东西白玉堂家里都有。”
赵虎大吃一惊,“啊?难道白玉堂劫贡品?”
展昭瞥了他一眼,道,“他才懒得费那个力气!”
赵虎依然脑袋发懵,“可是,可是他们家怎么会……?”
展昭一笑,“岂止三佛齐?高丽、交州、占城一带的东西也应有尽有。陷空岛产业广大,白玉堂恰好交游广阔,认得各国使节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我只是觉得他这样张扬,日后难免树大招风……”
两人一路说着已回到开封府内衙。
包拯听罢展昭的叙述,直起身子微微一怔,以询问的目光看向主簿公孙策,“天禧二年?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坐在一边的公孙策怡然抬手喝水,神情淡漠,干脆的答道:“不知道。”
展昭轻轻叹了口气,“三十四年前。也就是天禧二年四月,三佛齐国来使,献青玛璃指环、大珍珠指环和猫儿眼指环共十三事。后于天禧三年,天圣六年分别来使,此后就一直没有往来了。”
公孙策跟着直起身子,“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要去查府库记录?”
展昭点头,“好像是。不过先生不妨先去看看离情的尸体。她中的毒很奇怪。”
公孙策看了展昭一眼,“有没有奇怪到可以解释为自然死亡?”
展昭一怔。
包拯明白过来,立刻板起脸,“公孙先生——”
公孙策叹口气,拂衣站了起来,“三十四年前就能得到贡品的人,活到今天会是什么身份?如果他不是乞丐的话,恐怕我们三个顷刻之间就要变成乞丐了。”
展昭看了包拯一眼,包拯目光一转去看公孙策。
公孙策瞪大眼睛,“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这种贡品只可能从大内女眷处传出去。追到三十四年前,那个人不是皇上就是汝南王。皇上不嗣,汝南王的儿子宗实现被收养宫中,颇得皇上宠信,十有八九就是日后的储君。这桩案子分明牵涉到储君的生父,究竟怎么接,你们看着办吧!”
言罢居然拂袖而去。
包拯回头看着展昭。展昭一怔,随即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包拯把脸一板,道,“为什么不把相关人员带回来?尤其是那个什么阁主!”
展昭道,“我已经把碧梧丫头和守夜的护院交给地保了,随后就会带到开封府来。那个凌阁主嘛——”展昭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觉得还是避开那八个昆仑奴再把她请来比较好。”
包拯愕然,“为什么?”
展昭又叹了口气,“我估计我一个人要生擒那八个昆仑奴起码得在百招以上,落雨台开在闹市,来往的人很多,而且摆设多数珍奇……在那儿打架实在得不偿失,所以我决定采用比较迂回的方法。”
包拯跟着叹口气,“那么,查府库记录或者夜探钧天阁,你自己选吧。”
展昭眉峰一耸,“我能不能去义庄守夜?”
“你去义庄,那我和公孙策干什么?难道你要我们去闯钧天阁吗?”
“我看我应该考虑教你们一点武功。至少轻功。”
包拯脸一黑,“你说什么?”
展昭牵起嘴角干笑一声,“我说我还是去钧天阁好了!”
“那么,——”包拯一抬眼睛看向赵虎,“你去查府库记录,尤其留心汝南王府的。”
赵虎看着展昭哀叫一声,“展大哥,江湖道义何在啊?”
“哦?”展昭一把搂过赵虎的肩膀,探头往外看去,“地保来了啊,那就走吧!”说罢一溜烟出了房间。
包拯冲赵虎投去无限同情的一瞥,跟着展昭向外走去。
徒留赵虎一个人在原地气愤地大吼,“展大哥,你好阴险!——”
【五】
开封府厅堂。
碧梧、护院和鸨母三个人各据一角,等待着问话。包拯,公孙策和展昭则围在中间,不知低声说些什么。
片刻。
公孙策终于忍无可忍,道,“猜一二三,谁输了谁去!”
展昭窃喜,猜一二三是他的拿手好戏,谁叫这里就数他的武功高、目力好呢!他挠了挠头,道:“本来我最年轻,资历也最浅,实在应该勇挑重担,去审问碧梧小姐的,但是你们也知道,我实在是太、太、太怕碰到女人了,尤其是年轻的女人。所以——”
“好了!”包拯终于也投降了,“就猜一二三吧。”
结果不出展昭所料。
包拯恰如其分的走向鸨母;公孙策在恶狠狠的瞪了展昭一眼之后,也迈着视死如归的步子走向了碧梧。
而展昭,则站在原地冲着护院微微一笑,招了招手,把护院带出了厅堂。
厅堂一角。
包拯和鸨母进行着程序式的对话。
“昨天夜里离情姑娘最后接待的客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离情有个规矩,如果不是她看得顺眼的人,她是绝对不会让他进屋子一步的。所以离情接待的一般都是熟客。日子一久,我也就不怎么在意了,都由着她自己。”
“那么离情姑娘最近一个月里,接待次数最多的客人是谁?”
“是南通巷的白五爷。”
“知道叫什么名字吗?”
“白玉堂。”
那一边。公孙策和碧梧保持着足足一丈的距离艰难地进行着对话。
公孙策几乎是头也不抬地问碧梧问题,“你和离情姑娘是什么关系?”
“我是她的贴身婢女。”
“从小到大?”
“不,我是姑娘三年前来到中原的时候买下来的。”
——“离情不是中原人?”
“姑娘是三佛齐人。”
“为什么背井离乡来到中原?”
“这个我不太清楚。好像是寻亲。”
“寻什么亲?寻到没有?”
“听说是父母,如果寻到了的话,姑娘就不会沦落风尘了。”
——“落雨台是一个月前刚刚开张的,在此之前的三年里,离情人在哪里?”
“最早是在杭州,后来就一直在汝南王府里头做歌伎。”
“为什么离开汝南王府?”
“小王爷喜欢我家姑娘,要聘为妻子,但是王爷不让,就给了姑娘一点银两,打发姑娘出来了。”
“如此说来,离情离开汝南王府,小王爷并不知情?”
“是。”
“离情生前可曾与人结怨?”
“不曾结怨。姑娘人是再好不过的了。”
——“那个凌氏女子,叫什么?”
“凌情。”
“你为什么和她吵架?”
“她每次来找姑娘,姑娘都会伤心很久。我也就不大喜欢她。”
“知不知道为什么?”
“她们说话的时候,姑娘从来不让我在身边侍侯。”
——“凌情死前曾经吃过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姑娘今儿一直都没有起来过,连茶水都不曾要过。”
“那昨天夜里吃了什么?”
“喝了些江瑶清羹,剩下的我吃了。”
“你确定?”
“当然。”
——“她有没有要好的恩客?或者朋友?”
“有。”
“谁?”
“白五爷。”
问到这里,公孙策终于抬起了头,“白玉堂?”
碧梧点了点头。
厅堂外的回廊里。
展昭吩咐下人拿了一壶酒来,亲手给护院斟上。护院受宠若惊,连连称谢。
展昭微微一笑,道,“夜里头要巡逻,想必十分辛苦吧?”
护院点头,道,“嗯,这会天气还好,若是天冷时,真是恨得人咬牙切齿的。”
展昭道:“难道不可以偷懒打个盹么?”
护院笑道,“我哪敢啊?!再说了,咱们落雨台的结构很奇怪,要巡逻的时候都是在露天,就想打盹,也没地方呆着。”
“哦,是这样——”展昭作恍然大悟状,一边对自己在皇宫里偷懒睡觉表示自豪,一边又问道,“如此说来,如果落雨台内部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你们可能就会知道得晚一些了?”
护院道,“这也不是。落雨台里头很有几个会武功的丫头,有什么事情,只要她们一动,咱们立刻就能知道。”
展昭又斟上一杯酒,道,“会武功的丫头倒是少见。您认得么?”
护院道,“那有什么不认得的!离情姑娘房里的碧梧小姐就懂得武功啊。”
展昭却好像早就知道了似的,竟完全不在意,接着问道:“那天夜里来过什么特别的人吗?”
护院先是脱口一句“没有。”又想了想,道,“有一个客人来的时候,随身带了十个侍卫。”
展昭微笑着又劝下护院一杯酒,问道,“他来见离情姑娘?”
护院点头,道,“是啊。不过可惜没说几句话就被打发走了。”
展昭再倒一杯酒,道,“为什么?”
护院此刻酒已半酣,嘻嘻笑道,“自打白五爷走了以后,离情姑娘就没开过笑颜,哪还会有耐心待见一个老头子呢?”
展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展开一个笑容,道,“在理!”
转眼间,已是天黑。
【六】
明月,微风。
当此花好月圆的夜,包拯和公孙策却在义庄伴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公孙策围着离情的尸体转了一圈,抬头对包拯说道,“我看我们就说她是自然死亡吧,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的。”
包拯正翻看离情的指甲,头也不抬地说道,“展昭都看出来她是中毒而死的!”
公孙策双手抱胸站在一边,“你觉得展昭能代表那些迟钝麻木的王公大臣吗?包拯,我敢打赌,他们巴不得我们下这样的判定书,这件事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惊天动地的秘密。你真的确定你要接这桩案子吗?”
包拯看也不看公孙策一眼,就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当然。”
公孙策一声长叹,道,“我看你不把全开封府的人命都玩完了,是绝对不肯罢手的。”
包拯淡淡一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太后拦轿喊冤的时候,你好像也是这么说的。可是结果呢?”
公孙策冷笑,“包拯,你不能因为偶尔一次赌博的胜利,就一直参与这种危险的游戏。何况,你的赌注并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身家性命。”
包拯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公孙策,认真的说道,“如果不是志同道合的人,我是不会让他进开封府的。我必须对死者负责,并且我相信这也是展昭,张龙,赵虎,王朝,马汉,甚至是你的想法。”
公孙策不以为然地一撇嘴。包拯忽的抬起离情的手放到鼻下嗅了嗅,道,“公孙策,你来闻闻看!”
公孙策俯下身去,一挑眉毛,“是梅花脑!”
包拯站起身来,“又是三佛齐的贡品。”随即一瞥公孙策,“公孙策,我跟你打赌。离情所中之毒,十有八九也是三佛齐的毒药。”
公孙策正认真地审视离情的头颈,听到这话眉峰一耸,似乎要说什么,却又忽然抿紧了双唇,没有作声。
包拯自言自语道,“问题是,凶手从哪里下毒呢?”
公孙策叹一口气,“反正不是落雨台的人下的毒就是了。”
包拯一怔:“你怎么那么肯定?”
公孙策也是一怔,旋即冷冷说道,“当时不是你们让我去审问碧梧的吗?这就是审讯的结果啊!”
沉默片刻。
公孙策盯着离情的手,眯起了眼睛,“听说这个离情很出名。”
包拯点头,视线同样落在离情的手上,“离情一曲金落雨嘛。”
公孙策拾起离情的右手,“可这并不是抚琴人的手。虎口一排厚茧,简直赶上展昭的手了。”
包拯细看了看,“指尖却光滑得很。只怕这人只会使剑,根本就不会弹琴。”
公孙策开始露出好玩的目光,“难道她不是离情?”
包拯道,“是与不是,只怕要审过鸨母才会知道。”
公孙策道:“不用了。展昭见过的人,一定不会认错。如果连展昭也认不出来,那么审鸨母也是白费。”说着忽又微微一笑,“或者,展昭是在报复你派他去钧天阁。”
包拯十分无辜,“是他自己选的。”
公孙策冷笑,“你明知道自打白锦城死了之后,他就最怕办案碰到女人。”
包拯表情有些黯然,随即苦笑一声,“可是他命犯桃花我也没办法啊。”
廊外驻守的衙役忽然来报:“落雨台鸨母被发现死在房中,死状与离情相仿。”
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一眼。
公孙策哀叹一声,“难道我就命犯死人吗?一天到晚要和尸体打交道?!”
【七】
此时此刻,展昭正匆匆穿梭在夜色中。出了郑门直往西去,至西大街往北,停在两株大柳树前。说是两株大柳树,其实是一座阁楼。楼前柳树过于繁盛,几乎遮住楼面挂着的“钧天阁”三字。
展昭倚在树干上,正眯着眼睛计算要怎么进去,却忽见西大街上匆匆过来一顶小轿。
那轿子本来朴质得很,并不像什么大人物坐的。只是那四个轿夫却很不寻常。身形步法,分明负有上乘武功。
展昭一皱眉头,身形一闪,隐入树后。
轿子停在阁楼前。
轿帘掀开,下来一个人影。
展昭大吃一惊,这身黑衣,分明是午后在落雨台见到的那个凌姓女子。
难道她竟真的是钧天阁主?
待要细看,她却已经急步走了进去。
展昭往前几步,只见阁楼前树了一块石碑,上写着:江湖重地,闲人莫入。
展昭再一抬头,只见两株柳树中间安了几只巨大的鸽笼。
从柳树下到那阁楼门口要穿过几乎八丈远的平地。此刻月光明亮,纵然展昭轻功再好,也很难做到不被人发现。而如果从柳树之间直接上二楼,倒是很隐蔽,只是如此一来,他又怎么能够不打扰到那些鸽子?
展昭站在树下叹了口气,考虑是否应该等到明天再光明正大地走进去。
他转身要走,眼角余光却瞥到那石碑后头的四个小字:
“天圣六年”——
却正是三佛齐国最后一次来使大宋的时间。
看到这四个字,展昭立刻决定,无论如何,今夜要闯一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