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幼崽又在装乖》千泱

9、安抚与身份

　　周曙身侧的所有研究员，在见到那个少年的时候，直接炸了锅。

　　思现场打开智脑，铺开无数软件开始监视少年的数据；希望朝外打一个电话，语气不像往常那样慢吞吞，而是有些急躁；露米则用一种揉杂着悲伤与恨意的眼神盯着01，愣在原地。

　　更多的研究员想冲上前来，当面和01交谈，但没走几步，个个惨叫连连，被迫往后退：“不行，污染性太强了，快去拿防护服！”

　　“让洛神将实验所的智能主脑资源全分配过来！01的意识不会稳定太久！动作要快，能记录什么记录什么！”

　　“喂，那边那个研究员，是叫曙对吗？别愣着了，快说点什么安抚01啊！”

　　“……”

　　周曙只是盯着眼前的实验体01，略带震惊：“你……醒了？这是你原来的模样吗？”

　　少年抬头看周曙，眸光有些凉意。

　　周曙默默补充了一句：“你现在还……怪好看的。”

　　少年揪着周曙的一片衣角，语调很郁闷：“所以哥哥是接受了我的道歉嘛？先谢谢哥哥的夸奖了，这里人好多，我们可以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吗？”

　　周曙瞥一眼身后埋头工作的思，后者疯狂朝他摇头递眼神。

　　周曙再次回头的时候，眼前的少年虽然嘴角带笑，但周曙只觉那个笑毛骨悚然。

　　“没关系的啦，如果哥哥不方便也……”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拉住了自己的胳膊，而后把他往其他地方带。

　　少年脸上的笑意加深，愈发真诚起来。

　　周曙拉着这个看起来身材瘦削单薄，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少年，绕过无数面带狂喜的研究员，一直往楼下去。

　　在坐电梯的时候，那一截暗蓝色的触须已经结结实实缠上周曙的腰，甚至末端还劈了个叉，分开缠住周曙的两只手，还有脆弱的脖子。

　　好了，现在周曙感觉自己只要说错一句话，下场就是死。

　　周曙领着少年，来到了研究所负责人说的那个咖啡厅。

　　咖啡厅里的服务员虽然披着和人一样的外表，但总归是机器人，不会像那些研究员一样狂热地追着实验体观察。

　　刚出炉不久的巧克力欧包热气腾腾，一口咬下，中间的巧克力熔岩还会流动，果然很好吃。

　　周曙看见少年观察着他，而后也试探性地将一片面包撕下来放进嘴里，小心翼翼地嚼了嚼。

　　“好吃吗？”周曙吃完半个面包，看见少年还在嚼他的第一口。

　　而在周曙问的时候，少年才终于将那一口面包咽下去，而后对周曙露出来一个微笑：“很好吃，谢谢哥哥的推荐。”

　　看见少年似乎不再有那样强烈的攻击性，周曙这才开始问：“你为什么……要叫我哥哥？”

　　少年停下手上撕面包的动作。

　　他整个人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悲伤，而后低下头，隔了小片刻才抬起头，用一种故作不在乎的语气道：“我一直喜欢这样称呼大人，是之前惹您生气了吗？如果是的，我道歉好不好啊……但是，能让我继续这样称呼您吗？”

　　少年太礼貌了，更不要说，这句话卑微到了骨子里，明显带着点讨好自己。

　　周曙没有理由拒绝。

　　周曙只是很心虚，他感觉眼前的少年似乎是认错人了，但他不太想开口提醒，毕竟他不想少年恼羞成怒，杀了他这个“替身”。

　　“哥哥这次来研究所的目的是什么呢？大概会呆多久？”少年偷偷观察周曙的表情，举止一直很乖巧。

　　难道自己这个身份下的人，来过这个研究所很多次？甚至还和实验体01很熟？周曙在心里思考对策，谎话张口就来：“只是大概看看情况，具体呆多久不清楚。”

　　少年笑起来，他的五官格外优越，上半张脸却遮在兜帽里，露出的下颔清晰优美，“是嘛，那我就不打扰哥哥办正事啦，哥哥在的这段时间，我会一直等哥哥来找我哦。”

　　少年离开了。

　　周曙甚至没看清他怎么离开的，只是眼前的座位瞬间就空了，少年大半个没有动的欧包就剩在桌子上，显得孤零零的。

　　周曙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想了想，为了不浪费粮食，也吃掉少年的那一份。

　　而后他原路返回，在路上就被思逮住，问了许多问题，几乎是抖落了个底朝天。

　　在听见周曙给01点了一份巧克力欧包的时候，思吓得几乎要撅过去，满脸震惊地追问：

　　“你难道不知道，01最讨厌的就是进食吗？！他居然没杀了你……他竟然没杀了你？”

　　“哈？”周曙也很震惊。

　　思着急解释道：“01需要无限进化来达成实验目的，之前他还是人形时，他只能通过嘴来进食诡异，那时候01就疯得天天杀人。”

　　“后来的研究员为了安全起见，直接切除了01的味觉，但这种情况更多是心理上的抗拒，01从那之后就拒绝进食一切，还好后来他融合了蓝环星鲟兽，也不再是人形，我们才克服了进食这一项难题，直接缝合诡异进01的身体。”

　　周曙小指微微一颤。

　　他想起那个少年撕下欧包的动作，拘谨又小心，那时周曙只以为少年很久没有进食了，动作才这样生疏……他完全没想过，这是厌恶。

　　既然厌恶，为什么又要吃呢？

　　“果然，负责人是对的，曙，说不定你真的可以安抚01，让01保持长久的清醒。”思永远微笑着，给出最理性的决定。

　　周曙心里的某个小角落，被针扎了一下，不算很疼，但是刺痒。

　　“可希望说，01清醒着反而是一种痛苦，无限进化不需要有个体意识。”周曙微微皱眉，有点不太认同思的做法。

　　“能保持个体意识的诡异，才是最珍贵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开启一些全新的，搁置很久的课题了。”思叹了口气，而后拍了拍周曙肩膀：

　　“你才刚来，对01有恻隐之心很正常，这是一个三观正常的希灵人都有的善良。”

　　“我知道这样很残忍，但是我们必须这样做。”

　　“文明的整体高于一切个人意志，理想是崇高的，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思看着周曙，眼神带着无限的悲悯。

　　.

　　周曙被安排了每天早中晚三次，和01近距离接触。

　　既是接触，也是研究和测试。

　　第一天，周曙进到了一个近五百平米的大房间，房间地上铺着白色长毛毯，各种居住设施配备齐全，大床柔软，床对着的窗外是虚拟的银河，房间内有娱乐游戏设施，健身器材……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室内泳池。

　　这个居住环境，可比那些恨不得天天在研究室打地铺的研究员好多了。

　　但研究所越善待每个实验体，就越发彰显现实的残忍。

　　01在房间中央堆积木。

　　一座美轮美奂的未来城市微缩景象呈现在周曙眼前，高楼不再是单独的居住环境，而是结合了无数功能性，每一个建筑都是可以流动的块，必要时挪移到其他地方。

　　交通工具更是让周曙看不明白，希灵人不用周曙所处时代的载人飞船，反而用一种粒子传输矩阵，给周曙的感觉就像传送魔法阵这么离谱。

　　周曙走近，才发现01的脖子和四肢上都带着银白色的金属镣铐，他之前还以为这是某种未来主义的装饰品，直到看见上面闪烁的红点。

　　周曙之前接触过这样的装置，思给他解释过，有些实验体破坏欲极强，就会带上这样的镣铐，必要时，一键爆炸，实验体也会变成一滩碎肉。

　　周曙心脏再次隐痛。

　　虽然在这个研究所，所有人都不会死，但痛苦从来都是无法避免的。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疯了的，甚至意识消亡的研究员。

　　研究员是为了拯救文明，但让一个小孩子，承受拯救文明背后的代价和痛苦，这是理所应当的吗？

　　“这座城市，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周曙走近少年，发现少年的身高就只到自己心口，有些过于发育不良了，周曙眼神暗了暗，很想摸摸少年的头，“它还要多久才能拼完？”

　　银发的少年转身，稚气未脱的脸上，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

　　少年之前很会隐藏自己的微表情，之前少年吃面包的时候，周曙就误判了一次。

　　但他现在如此震惊，周曙瞬间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周曙伸出去的手愣在半空，指尖开始微抖。

　　可少年还是温声细语解释道：“这是洛伊城啊，哥哥，洛伊城是希灵文明的起源地，精神与文化的中心，这是一整个文明的信仰之城。”

　　不过，少年很快收敛脸上的震惊，他不再拼积木，而是长久凝望着周曙。

　　那目光，让周曙感觉自己像是被审视的犯人。

　　周曙试图找补什么，脑海闪过万千种思绪，最后他坐到了地上，用了最真诚的一种：

　　“抱歉，这次进来，我可能遇到了一些问题，”周曙指了指自己的大脑，“很多东西我都忘了。”

　　“那哥哥这次遗忘的东西……还真是有点多呢，”少年走到周曙身边，“哥哥这样迷茫的眼神，很新奇。”

　　少年轻轻笑着，那双蓝眼睛纯粹的就像剔透的水晶，漂亮极了。

　　这次？周曙再一次验证自己猜想，他扮演的角色，应该是进入这个幻境很多次了。

　　“的确，可能以前的我是更运筹帷幄一些。”运用迷茫的相对词，周曙仍在套话。

　　“当然。”小怪物没有否认这个说法，“以前的哥哥太聪明了，现在的哥哥反而比较可爱……好可爱啊。”

　　周曙感觉自己的后腰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稍微一侧身，发现是一截暗蓝色的尾巴。

　　而在周曙身后，是一个很小的空间裂缝，那截肉感十足的，泛着诡异蓝色荧光的尾巴，就是从空间裂缝里偷偷伸出来的。

　　“和我说说，你的过去吧，”周曙实在是受不了那截尾巴尖往自己的衣服里钻，因此，他义正言辞地开口，“还有，请你管好你身体的一部分，行吗？”

　　少年扭头看周曙，似乎也吃了一惊，而后他白皙的脸一瞬间涨红了，似乎想说点什么找补，最后只结结巴巴说出来一句话，“抱……抱歉哥哥，我也不是很能控制它们，我以后会多注意点的！”

　　克莱因蓝的尾巴一瞬间消失掉，连同那个小小的空间裂缝一起。

　　“我的过去……没什么值得聊的，不过这一次，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吗？”少年望向周曙的眼里，满是担忧。

　　“或许吧，”周曙仍是一脸疑惑，眼神深处则是藏的很深的警惕，他伸出手去，想揭开少年的纯白色兜帽，看清那张具体的脸，“你可以先讲一讲，关于我的事情吗？”

　　少年乖巧地坐着，应了声“好”，也顺从地让周曙揭掉兜帽，而兜帽下是两只深蓝色的角，无数暗色的花纹顺着少年露出来的脖颈，密密麻麻爬满了他的额头。

　　那些花纹形成了无数的眼睛和缠绕的丝线，甚至还反过来观察周曙。

　　揭下兜帽的一瞬间，周曙才明白，为什么少年要戴着它。

　　“哥哥不要看了，很丑，”少年虽然乖巧，最后却仍旧执拗地戴上兜帽，“哥哥这次又忘了我啊，不过，哥哥还记得什么呢？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少年直直望过来，而周曙轻皱眉头。

　　看见周曙的表情，少年叹了口气，脸上出现的却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我们之间的故事，说来话长，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不过，简单来说，我是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哥哥收养了我，我们在一起幸福快乐地生活过一段时间后，诡异降临了。”

　　少年垂下头去，嗓音低落：“我被彻底污染成了怪物，但是科学院开启了这个项目，在这里我会保留神智，不至于彻底成为堕落种。”

　　话到这里，少年跳下椅子，周曙没看见少年是怎么消失的，下一秒，少年就落进了周曙怀里，而后搂住周曙的脖子：“至于哥哥，我全世界最好的哥哥，则是科研院的人，会时不时利用职务之便，偷偷来看望我。”

　　少年说到“偷偷看望”的时候，整张脸扬起来，眉眼都带着笑，他的眼睛眯成了缝，甚至会十分满足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少年说这些话的时候，周曙一直用余光打量房间角落的摄像头。

　　直到少年善意提醒：“我当然是屏蔽掉了洛神的监控啦，我才不想哥哥被抓起来的。”

　　周曙内心才稍微放松。

　　“每次偷偷进来，哥哥都会屏蔽掉一些记忆，没想到这次屏蔽得这么厉害，都让哥哥彻底忘了我，”少年嘟囔着不满，而后道，“不过没关系，我记得就好啦！”

　　周曙第二次拿掉缠在自己身上的尾巴，眼神警告。

　　“哥哥不要凶我嘛，我说过了，我没办法彻底控制它们的嘛。”少年表情十分无辜。

　　“对了，我没有记忆，那我该怎么离开这个研究所呢？”周曙最终试探性一问。

　　少年抬起头，那张精致的脸上带着柔弱的笑，但深蓝色的眼眸里却是无数诡异的情绪，“哥哥为什么还会想着回去啊？对了，我可以给哥哥伪造一个身份，这样哥哥就可以在研究所里面，永远陪着我了……”

　　“既然说好了当家人，而家人，难道不就是要永远在一起吗？”

　　“哥哥，永远留在这个研究所，好吗？”

　　周曙终于明白，如何离开这个幻境了。

　　方法应该很简单，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离开”。

　　但看了一眼眼前比诡异更诡异的少年，周曙脑后发麻，但他只能假笑开口：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永远陪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