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间》北堂如墨

15、十五

　　灯光昏暗，觥筹交错，一桌子的人大声地说笑着，满屋子的酒气。易扬头有些晕，天旋地转。倒不是因为他醉了，而是因为嘈杂的环境让他很是郁闷。
　　易扬不喜欢这种场合，人如果超过四个的话他会觉得紧张，因为他可能无法控制住这个场面。易扬不喜欢这种感觉——虽然他并不想去控制谁，至少他不喜欢事情失去控制。
　　贺世宇似乎已经醉了，摇摇晃晃地四处敬酒，而且酒到杯干。易扬叹了口气。他知道，贺世宇在别人请求自己的时候根本无法拒绝，尤其是在酒桌上。易扬不止一次对他说过要学会挡酒，但是每次贺世宇都是虚心接受，并想去悔改，怎奈性格使然，易扬也就习惯了。
　　除了易扬，最清醒的人可能就是李周了。到底是在B市有影响的人，他始终坐在那里，眼睛里没有丝毫醉意，悠闲地抽着烟，冷眼看着周围的一切。
　　也许，无论有多少人他都可以控制局面吧。易扬想着，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他是有差距的，而且不是零星半点。无所谓，反正自己也不打算混李周那一行，不如就不如吧。
　　易扬突然发现自己最近似乎丢失了一种名为“进取心”的东西，这太可怕了。一直以来他都不允许自己在某一方面落后于别人——当然，绘画除外，早在他九岁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对于绘画的智商是负数——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任何方面落后于别人。易扬一直在努力着，然而现在却……
　　易扬无奈地笑了笑，拿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哥几个，差不多了吧？走吧，去歌厅HIGH会，我做东。”李周点燃了一支烟，冷冷地吩咐着，话语间不容许别人拒绝。易扬感觉到一丝压迫感，却无法反抗，只能低着头，跟在一群走路划问号的人的身后，边抽着烟边缓缓走着。
　　狭小的空间，阴暗的灯光，嘈杂的音乐，尖锐的叫声，混杂着啤酒和尼古丁的味道，还有一群如疯魔般扭动的身影……易扬看着，听着，嗅着，感受着，突然胃里一阵翻滚。他一个箭步冲进洗手间，开始着呕吐。
　　突然有人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易扬回过头，看着一脸微笑的李周，突然发现他的微笑让自己的心里发凉，于是回过头，继续呕吐。
　　李周冷冷地说：“怎么？喝醉了？把这个吃了，会好些。”说罢递给易扬一颗淡蓝色的药片。易扬接过来，迷惑地看着李周，而李周只是笑笑，拍了拍易扬的肩膀，快步离开。
　　易扬盯着那颗药片，歪着头想了想，忽然笑了，将它丢进了马桶中。连续的呕吐让他有些虚弱，易扬扶着墙壁回到房间，瞥见在音箱下熟睡的贺世宇，还有冷眼盯着其他带着一脸诡异微笑的其他人的李周，他再次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然而已被不少的酒精侵袭的大脑已经无法在第一时间让易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潜意识告诉他，自己也应该像那些人一样，微笑，摇摆，狂欢！
　　李周吐着烟圈，满意地看着已经陷入疯狂的易扬，满意地笑了，很狰狞，也很邪恶。他瞥向已经熟睡的贺世宇，却发现他俊朗的脸上也有着熟悉的微笑。李周突然有一种错觉：躺在那里的不是贺世宇，而是自己。李周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烟，看着易扬。
　　极度的疯狂让易扬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好像在他喜欢的天空中飞翔一般。然而一道他不想见到的影子却出现在脑海中，犹如一朵云，虽然很轻，却挥之不去。易扬更加疯狂地摇摆着，仿佛想将那片云甩到远远的天边去。
　　疲惫，还是疲惫，原来疯狂居然是这么浪费体力的一件事。易扬的牛仔裤和T恤已经被汗打透，已经可以拧出水来，而他的脑袋中突然一片空白，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识的瞬间，脑海中的影子突然清晰起来。
　　当易扬惊醒的时候，看了看那条米黄色的窗帘，确认了自己是在自己的家中。
　　用力敲了敲沉重的头，努力回忆着昨天在自己晕倒之后发生的事。依稀记得已经熟睡的贺世宇似乎在睡梦中清醒，抬起了自己沉重的身子，送上了出租车。不得不说，这家伙醒来的更是时候。
　　易扬看了看干净的地面，还好，昨天没有喝醉。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带着眼镜，他不由得苦笑。“看来，老爷们儿真是不够细心的。”
　　洗了一个凉水澡，易扬清醒了不少。闹钟忽然响了起来，他赶快换上衣服，抓起书包冲出了家门，甚至来不及和邻居打招呼。然而他却没有发现邻居们望向自己的诧异的目光。
　　到了学校，易扬猛地想起今天居然是周六，边暗暗骂着响得不是时候的闹钟，边沿着熟悉的道路径直走进网吧。
　　开机，打开每次上网都会登陆的□□。一直以来贺世宇都会鄙视自己的□□情缘，认为他太幼稚了，真正的男人应该都用MSN。易扬嗤之以鼻。“难道你不知道美女都是上□□的吗？”
　　滴滴的响声不停，易扬想起自己貌似已经很久没上网了。他算了算，如果想在上大学之前升级到太阳的话以后的日子就必须每天在线两个小时以上。他喜欢太阳，因为他是在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出生的。
　　最后一条是一个叫做“七夜”的女孩的留言。易扬知道，那个人是袁蕾。
　　“易扬，我知道最近发生了许多让你不开心的事。如果可能的话，我想你听听我的解释……”
　　很短的一句话，易扬却看了很长的时间，直到眼睛有些红肿，流下眼泪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忘记了眨眼。
　　怅然若失。这是走在路上的易扬唯一的感觉。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但却是自己根本不想得到的答案。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逃避着事实的真相，很悲哀，现在不仅仅没有进取心，胆子居然也变得这么小。
　　不过他也确信了一件事，让他很开心的事。看来老天是公平的，在让他震惊和伤心之后，又给了他一份平静与安详。易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瞬间的静谧。
　　“易扬？”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易扬回过头，看到了一脸疑惑的高菲菲。易扬笑了笑，嘟囔了一句：“How old are you。”
　　高菲菲皱了皱眉头，“什么？”
　　“就是说，怎么老是你。”易扬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一看就知道，你的英语水平并不过关。”
　　“少贫嘴。”高菲菲跺了一下脚，有些生气，“听闻婷说，前几天你住院了，有这事吗？”
　　“恩，这已经不算新闻了，你的消息真不灵通。”
　　“还贫！”高菲菲作势要打易扬，却被易扬那伪装的可怜的表情所逗笑，但转眼间又是一脸严肃，“那你现在没事了吧？”
　　易扬坏坏地笑了笑，“本来没有了，但是被高小姐这么一吓，我好像又有点头晕……”
　　“什么高小姐！弄得我跟猪八戒的媳妇似的。”高菲菲笑了笑，易扬却看呆了。高菲菲发现易扬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脸微微有些红，“你看什么呢。”
　　易扬回过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什么，突然发现原来你也会笑。”
　　“废话！”高菲菲啐道。
　　“我真有点搞不懂，你一笑起来明明很漂亮，为什么偏偏要板起一张让人看着就讨厌的扑克脸呢？”
　　易扬注意到高菲菲的脸一下子变白，知道自己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便乖乖地闭上了嘴。
　　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高菲菲淡淡地问：“看你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怎么了？不是让人揍了一顿之后脑子坏掉了吧？”
　　这回轮到易扬生气了。在一个男人被戳中痛处难免会激动，尤其还是这么一件很是丢人的事。“哪那么多废话！”
　　高菲菲愣了愣，似乎没有想过易扬会这么粗鲁地对自己说话。在确定过易扬说的内容真的是针对自己的时候，她转身就要离开。
　　“你干什么去？”易扬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感到有些愧疚。
　　可是她连头都没有回，只是狠狠地抛下了一句“用你管？哪那么多废话！”就“绝尘而去”。
　　易扬呆在原地，很久才回过神，摇了摇头。看来闻婷说的对，高菲菲真的是自己的克星，在他的记忆中还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让自己这么失态，很多时候都是女孩子们因为自己的某一句话生气甚至哭泣。
　　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脑海中浮现出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从那场篮球赛之后，事情的发展似乎就已经不在自己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在易扬的印象中，虽然康光晨是个借着自己的姑姑是主任的幌子而嚣张不已的人，但是他也绝对不会是个敢如此正面与自己作对的人。虽然会不时的冷嘲热讽，不过也绝对不会选择如此冲动的手段。
　　而袁蕾对自己的指正也有些突兀。易扬虽说不是百分百地了解她，可是至少知道她是个善良的人，她不会为了维护自己的男朋友而去牺牲一个事不关己的人，更何况，康光晨根本不需要她维护。
　　那个康主任也蛮奇怪的，如果有人指正自己的话她应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开除掉，为什么又会威逼利诱自己主动承认错误呢？在易扬看来，一旦学校握有什么证据的话，一定是“宁枉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解释？委屈？对不起，学校的字典里压根就没有这两个字。
　　最奇怪的可能是贺世宇吧。他明明知道自己与李周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干嘛还要把李周扯进来呢？要知道，学生有学生之间的处理方法，一旦牵扯到社会上的闲散人员，本来小小的一件事也会升华到另外一个角度的。
　　李周……易扬叹了口气，身体却不由得一阵颤抖。两个人和贺世宇都是初中时候的同班同学，虽然两个人都是贺世宇的朋友，但是在接触中却是冲突不断。易扬想了两年，最终把理由归结为“两个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然关系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但是也没有水火不容的地步。昨天他给自己的药片会是什么？真的是易扬所想的那种东西吗？
　　易扬脑子真的乱了。一时间同时思索着五个人的想法，这对易扬来说可能已经超出负荷了吧。
　　一阵嘈杂电话铃声打断了易扬的思考，他不由得一阵气氛。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打扰自己休息。易扬翻个身，欺骗着自己的耳朵。然而这个“不速之客”却执着的可以，短暂的停顿之后再次响起，大有“你不接电话我就继续打下去直到你接为止”的架势。
　　五分钟后，易扬不厌其烦，他打开了音响。音响中正在播放着浓重重金属风格的摇滚，易扬将声音开到最大声，满意地回到床上。音乐很好听，但是中间夹杂着电话铃声，让这美妙的音乐似乎有些不大协调。
　　又过了五分钟，那个人似乎放弃了，电话铃不再吵闹，易扬也露出了胜利者一般的微笑。
　　翻过身继续想着刚才没有想通的问题，但是却不知道从哪里想起。“要是我知道哪个混蛋打给我的电话的话我就宰了他！再剁碎了喂乌龟！”易扬恶狠狠地关掉了音响，大声地骂着。
　　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易扬风一样冲上去，抓起了话筒，大吼着：“喂！谁！说话！”
　　电话那端却很安静，只有轻轻地呼吸声。
　　这让易扬更是愤怒，“你到底是谁！干嘛骚扰一个正常人的生活！一看你就没家教！教育好了充其量也就是个流氓！”在将心中的一口恶气出了之后，易扬摔了电话，再次回到床上。
　　突然易扬似乎想起了什么，至少电话那端的气息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如果真的是……易扬的脸上满是冷汗，呆坐在床上。忽然他骂了一句“去TMD，明天再说！”，拉过被子蒙在了自己头上，一动也不动，就这样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