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恋风尘 ...
-
荣映第二天一早进宫去见皇太后。
在他的面前,这位身居高位,半生都活在刀光剑影中的老人憔悴了不少,或许是受了母族那两个弟弟的拖累,老了老了还要经历一场亲情的动荡,一头银丝再找不出灰白杂色。
一边是爱护的儿子,一边是亲弟弟,她才是夹在中间,最为难的人。
荣映的到来让她特别高兴,她拉着小外孙的手仔仔细细地询问了他在外面的生活和经历,荣映都一一说了。
在皇宫里陪着老人家吃了一顿饭,荣映前往将军府,他回了上京城还没有和云菀见过面,正好也可以去看看崔翘借住在那里适应的怎么样。
门房见了荣映很是热情,很明显是得了主家的嘱托,他一出现就赶紧进去通报。
云菀出来迎他,崔翘跟在后面走得很慢,但步子很稳。
荣映和云菀打了声招呼,转过头一眼看到了崔翘脸上的伤。
“你这是,被人打了?”
只见崔翘右眼肿得像个发起来的面团,嘴角还破了,血迹都没擦干净,他平静的点了点头,“嗯。”
“谁打的?”这下手有点狠啊。
云菀面色淡然地回答,“我打的。”
“···为什么?”荣映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无缘无故怎么会打架?
云菀与崔翘对视一眼,同时转过头,还都冷哼了一声,“看他/她不顺眼。”
荣映这才看见云菀脸上也有伤,只不过大多不明显,被脂粉遮住了。
打人不打脸,这俩人动起手来是净往脸上招呼了吧?
荣映白了崔翘一眼,像是很不赞同他对姑娘家的脸下手的行为。
崔翘读懂了荣映的眼神,脸上的笑意一僵,本来他还想着自己伤的比较严重,可以在这人面前卖个惨,结果谁成想荣映只顾得上怜香惜玉了。
他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我左腿骨折了。”
荣映闻言往他腿上看了一眼,他记得刚刚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崔翘当场上演了一幕跛子走路。
荣映向云菀求证,被两人盯着的云菀心虚的移开视线。
昨天晚上的打斗虽然没有真正动用到刀剑兵器,但赤手空拳更容易打出火气来,她当时气急没收住,一脚踢在了崔翘的膝盖上。
荣映:“······”
看起来崔翘说的是真的了。
按着两个打架斗殴的人各自看大夫、上药,又吩咐将军府的后厨最近做饭要清淡,免得他们以后脸上留疤,荣映觉得自己真的是操不完的心。
不过好在武试将至,崔翘很快就全身心投入到考试中,云菀也贴心的没有再去找他麻烦。
看到两人关系恢复如常,荣映可算是松了一口。
见惯了他们的相处方式,荣映都差点忘了正常剧情中的男女主之间该是怎么样一种关系。他对这俩人唯一的要求,底线已经低到只要不打架就好。
武试的前一天,荣映带人去给崔翘送东西,一盅放了各样补品的骨头汤,他亲自盯着厨房熬的。
将军府后院,原本还能将一柄长枪舞的虎虎生风的崔翘突然身子一歪,肌无力一般坐在了地上。
一旁监督的云菀:“······”
等看到不知何时出现的荣映一脸焦急的往演武台上的爬的时候,她才明白了什么,再次看向崔翘的时候一脸的鄙夷。
数你最能装!
荣映跑向崔翘,连忙把他扶起来:“没事吧,是不是伤着哪儿了?”
崔翘躺在荣映的怀里,一脸虚弱:“可能是之前骨折的地方留下了病根,有些疼,不过没事,让我缓缓就好。”
云菀:“······”
还病根?你怎么不直接说命根子疼?!
将云菀愤怒的视线完全忽略,崔翘借由荣映的搀扶站起来,目光放到了骨头汤上,“今天是什么汤?”
荣映回答:“牛骨汤。”
崔翘嘴角微微扬起,荣映对着他笑得温柔:“也算是凑巧了,缺哪儿补哪儿,你现在正好需要多喝点骨头汤。”
崔翘刚想说话,云菀实在忍不了了,“小侯爷,这样说的话,您应该让后厨多给他炖点猪脑。”
“······”
晚上荣映要离开的时候,崔翘故技重施说腿疼,“我不习惯房里有人伺候,但是我自己的话,万一晚上有点什么事情,活动不方便。”
云菀白他一眼:“什么都是你说的,要求可真多。”
崔翘不接她的话,只是看着荣映。
“······”荣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那晚上我留下?”
云菀:“······”
她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这两个人完全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亏她一开始还相信小侯爷对崔翘没什么别的想法,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没有想法?别不是想法太多!
少女心思碎了一地的云菀在心里发誓,她再也不要管这对狗男男了。
晚上,将军府,崔翘的房间里。
躺在床上,已经是第二次同床共枕的两个人,还是和第一次那样紧张。
荣映侧躺着,背对着崔翘,胳膊都压麻了,他想换个面躺,但是没敢动。
身后突然传来崔翘的笑声,荣映身子一僵。
“小侯爷。”他听到崔翘这样叫他。
在上京城待了几天之后,崔翘就不再叫荣映“江老板”了,他觉得小侯爷的称呼更亲切,这样喊着自带一种宠溺。
荣映的身子被扳过来,正对着崔翘。
一只手碰到了他的眼睛,荣映下意识地闭眼,感受到崔翘的呼吸离他越来越近,睫毛紧张的颤了颤。
一抹温热在他的眼皮上一触即分,荣映听到了耳边传来低笑声。
他睁开眼睛,崔翘笑着,正温柔的看着他。
“你······”
荣映想说什么,被崔翘打断了,他揉了揉荣映的头发,轻声说:“睡吧,等我成了武状元的那一天,我有话要对你说。”
荣映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天上有一面特别大的旗子在迎风招展。
他赶紧拉住崔翘的手,“我······”
“嘘”
崔翘语带笑意,哄他:“先别说话,我知道你明白我要说的是什么,但是现在别戳穿我,我得留着,等到自己和你站的差不多高度的时候,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他的地位差荣映太多,每叫一声小侯爷都是他对自己的督促:看,你不努力,永远也没办法光明正大的和他站在一起。
崔翘不是会自卑的人,从他确定自己的心意的那一天,他就在等,等自己名扬天下,等自己足以配得上身边这人。
荣映看着崔翘一脸认真的表情,眨了眨眼,不再说话。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希望“等我···就···”这样的一听就要死人的flag不要那么准。
他无法不承认,他对崔翘动心了。
在一个不知真假的世界里,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生出和他在一起的冲动。
第二天是个晴天。
荣映送崔翘进了考场,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内涵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得到,换了别人就不行。
比如云菀,她就只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了一股让她恨不得自戳双目的气息。
在荣映考虑要不要给崔翘一个鼓励的拥抱时,崔翘已经对他摆了摆手,随着人群进了考核场地。
云菀见荣映紧张的样子,没忍住安慰了一句:“放心,现在将领稀缺,朝中正是用人之时,崔翘虽然实力不算顶尖,通过武试还是很容易的。”
荣映看着崔翘的身影隐没于人群,自动忽略掉“不算顶尖”四个字:“希望如此吧。”
他自然知道崔翘肯定会高中,但就是控制不住的紧张。
就像是送孩子进高考考场的父母,一方面对自己的学霸儿子满怀信心,一方面回想早上的饭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万一食物中毒耽误了正常发挥可怎么办······
不过崔翘显然没有出现这样的问题,他出来的时候一脸的胸有成竹,人事已尽,剩下的就静等结果出来了。
武试结束后,崔翘给家里去了信,告知崔父崔母他要等到上榜名单公布以后才能回家,到时候衣锦还乡,把他们一起接到上京城来居住。
接到儿子来信的崔父将薄薄一张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最终眼中含着泪把信整整齐齐叠好,放在了枕头下。
他们崔家,总算可以重现往日辉煌了吗?
只可惜崔父没有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离放榜还有几天时间,崔翘在将军府外见到了来寻他的崔母。
崔母抱着一个泥坛子,脚上的一双布鞋磨烂了底,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女人走了千里路来找儿子,一见面,她饱经风霜的脸上流下两行热泪。
“慕远啊,你爹去了。”
崔父有痨病,咳起来要命的那种。
以前为了供崔翘读书,他不舍得把钱浪费在买药治病上,拖了那么些年,死在了儿子马上就要带他享福的头几天。
荣映提出帮忙操办崔父的丧事,被崔翘拒绝了。
这是他唯一可以尽孝的地方了。
崔父暂时没有下葬,他的骨灰坛子被崔翘放在了自己的房里,到了放榜的那一天,他亲手抄了一份状元榜文,大红的底色,盖在了泥坛子上边。
皇帝亲自接见了几位登科的青年才俊,于一群人中第一眼就看中了崔翘。
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赞他有大将之风。
是金子总会发光。得了皇帝一句称赞的崔翘一下子成了上京城权贵争相拉拢的宠儿。
或许是知道什么,除了该有的赏赐之外,皇帝额外赏了崔翘一座宅子。
位置离国公府很近。
崔翘当天就把崔母带过来的匾额挂了起来。
“爹,武状元也是状元,别怪我一直瞒着你们。”
崔翘跪在崔父坟前,扬手洒了一把纸钱,将头挨着地面,声音很小:“崔家在上京也算是落地生根了,您老人家泉下有知,可以笑着去跟祖宗交差了,别计较什么文的武的,没意思。”
荣映在一边等着,崔翘偷偷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补充:“也别计较我找了个男媳妇,不要因为崔家要绝后了半夜去吓他,人家是小侯爷,身份金贵,是你儿子高攀了。”
又磕了个头,崔翘起身,朝着荣映走过去。
一个皇宫里的侍卫突然出现,拦在了两人中间,“状元郎,陛下有请。”
荣映说要跟着一起去,被侍卫好言劝阻了,“小侯爷,陛下只召见了状元郎一个人,还请您不要让属下难做。”
荣映还想再说什么,崔翘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你不用担心,可能就是叫我过去安排点事做。”
说着,他对侍卫点了点头:“烦请前面带路。”
侍卫应了一声,带着崔翘往皇宫去。
荣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崔翘回来后没有跟荣映说他跟皇帝聊了什么,只是提了句边疆出了小问题,陛下有意锻炼他,所以在派云菀前去支援的时候,让他也随行从军。
荣映不太信,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能跟崔翘再三强调有事不准瞒他。
崔翘举手发誓:“我,崔慕远,在此对天发誓,此生绝不会隐瞒江忘秋任何事,若有违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放下手,他笑着对荣映说:“我还以为你会过来捂住我的嘴,不让我说后面不吉利的话。”
荣映眼眶有点红,他把头扭到一边,声音闷闷地:“我才不会拦你,要发誓就发誓,心思那么多!反正我已经在你说那些话时,心里偷偷的把内容改了。”
崔翘闻言哑然失笑,并没有把荣映的话当回事。
大军出征的那一天,百官送行。
皇帝带了一个老太监登上了宫中最高的一座阁楼,举目远眺城外逶迤如一条长龙的军队。
队伍中的崔翘似有所觉,他往皇宫的方向看了一眼,视线中只有那次第排开、高低有序的砖红色建筑。
他想起了那天皇帝对他说的话:皇室绝不会允许有你这么一个污点,除非你用实力证明,你存在的价值,能让我们轻易舍弃一个拥有皇室血脉的侯爷。
他靠什么证明?投身疆场,获取军功,他只有这一身热血罢了。
战鼓声响,大军开拔。崔翘冲荣映挥了挥手,策马转过身,加入由远征人汇成的洪流之中。
刚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荣映的喊声:“别忘了,你还有话没有跟我说!”
之前崔翘说好了要在放榜后跟他表明心意,但是当时正好碰上崔父发丧,两人就谁都没有再提起,想着可以以后再说。
结果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说。
听到荣映的声音,崔翘心里猛烈跳动了一下,他有心现在就回身说清楚,话在嘴里转了两圈,又被他咽回肚子里。
此行一去生死不定,他不该打着爱的名义给人套上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