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事（短篇集）》三水小草

3、珠圆玉润

　　“桃树啊桃树，什么时候有时间，给我拍套写真吧。”
　　女孩儿挤到吧台边上，一只手拉着桃树小姐的手臂。
　　她自然也是个精怪。
　　桃树小姐的名字就叫桃树，反正每次她这么说自己名字的时候，人们都会说：“啊，这个名字好适合你的气质呀！”
　　精怪化人总还是会保留一些特点的，比如桃树小姐总是带着一种懒散的气质，就像是将谢不谢的桃花，正因为这样的气质和她本来就不俗的容貌，让她这个酷爱穷游的精怪即使顺手做个摄影师都做的人气十足，几乎每天都有人在网上说她是“仙女下凡来给我们拍照”了。
　　桃树小姐也不是没有困惑过，她只是一棵在寺庙里扎根了几百年的桃树，没上过天，又怎么能说是下凡呢。
　　说起来，陈鸽身上也保留了本体的一些特性，不光是眼睛黑亮，肤白唇红，她胸还大。
　　当然，桃树和陈鸽都是正面例子，这个来找她的姑娘，从人类当下的流行审美来说，是标准反面教材。
　　手是圆的，脸是圆的，身子也是圆滚滚的——因为她是串珠成了精。
　　具体是什么珠子，桃树小姐不知道，她是二百年前在开封城外遇到这个家伙的，那时候这个串珠傻乎乎的，差点被人卖了。
　　那时候的串珠虽然傻，谈起自己的来历却是极其聒噪。
　　“别以为我是珠子就不能成精了，我可是好几任皇后戴过的，一代传一代的传国之宝知道吗？那些公主啊，能凑近了摸一摸我都是荣耀！只有我家小公主，她说喜欢，皇后就把我送了她，她天天抱着我，摸啊摸啊，喜欢的不得了！公主掌心打过滚，这才是国宝的待遇！想当年……”
　　清静惯了的桃树差点生出两个桃叶来塞住自己的耳朵。
　　不过，那时候的串珠这么聒噪，大概也是因为她在漫长的岁月里安静了太久。
　　后来，给自己取名叫朱国宝的串珠小姐遇到了桃树，又遇到了其他的精怪。
　　其他人都没有桃树这么烦她，因为珠圆玉润的串珠小姐熟知各种宫廷秘闻，如果她不是太啰嗦，应该会成为一个让人很喜欢的串珠精。
　　有天，一只成精的狸花猫盯着自己的手，克制着自己想舔的冲动，问她：
　　“你总说你从前那么厉害！那为什么你要离开皇宫，跑到荒野地里呢？”
　　聒噪的串珠精沉默了。
　　很久。
　　“你等我回来！”
　　小公主把她埋进了土里，就脚步踉跄地，跟着看不到尽头的队伍一起朝北去了。
　　那些人的脚踩在串珠之上的泥土上，连绵不绝，伴着悲号和啜泣。
　　他们都没有回来。
　　属于串珠故事里的那个王朝，
　　结束了。
　　“桃树啊桃树，我衣服都买好了，你什么时候给我拍写真啊？”
　　她是这么问桃树的。
　　“什么衣服啊？”
　　“宋朝的！跟公主的衣服一样漂亮！”
　　被埋在土里的悠长岁月，我就想过，用这样的方式来纪念你。
　　叫朱国宝的串珠在酒吧里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