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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兰卉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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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云继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人上门了。
当时他正在屋子里写字,边上是一个十二岁的小书童,叫白梨。
是姒月姬给他派的,特意找了个长得颇为秀气的男孩子,让他学着怎么伺候王爷。
名字也是他给取的。姬云继问他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姒月姬说是因为那孩子喜欢吃白梨。
姬云继:“……”
姬云继要给自己的府邸起个新名字,不想用“无极堂”了,正厅中的那幅“乐无极”的字也被他撤了去,让姒月姬拿去直接烧了。
当初写这幅字和这匾额的时候,他还是带着豪气的,心想即使没有家人的疼爱,他觉得自己也能过得很开心。
如今自南疆转一圈回来,他的心态完全变了,觉得能活着就不错了。
还乐无极?真是应了他爹的话:乐极生悲。
可是想了很久,也不知该改成什么。
清风府?
像个道观。
明月楼?
呵呵了。
直到白梨过来,给了他灵感。
他喜欢什么?
如今他只喜欢一样,就是希望他七哥喜欢他。
于是姬云继从外面回来,一抬头,就发现原来无极堂的匾额上贴着一张白纸,上书三个大字:“七喜府”。
王爷正在下面欣赏。
姒月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一种清凉的感觉,还想打个嗝。
忽听身后有人鼓掌说:“修过弟弟这字,真是越来越好了!只是不知这七喜是什么意思?”
姬云继回身一看,是宋心玉,右丞相宋博庸的儿子之一。那宋博庸是皇上的坚决拥护者,也是他爹的眼中钉。
他儿子来干什么,拉着他反对他爹么?
不过宋心玉也是他曾经的狐朋狗友之一,就是那个特别喜欢小孩子的,姬云继没理由对他冷脸,于是换上了笑容。
“明理兄谬赞了,来,快请进。”他觉得宋心玉完全配不上心玉这个名字,虽然明理这个字也是对他高赞了,但总比心玉强,所以他总是叫他的字。
宋心玉哈哈笑着,过来挽着姬云继的手,两个人亲亲密密地一齐往里走。
姬云继稍微偏个头,示意姒月姬把那匾额上的纸撤下来。
姒月姬看着宋心玉那过于热情的手,心里极为不舒服,把“七喜府”撤下,回自己屋和“乐无极”一起偷偷收好。
茶点摆上,姬云继说:“明理兄,我昨日刚到,府内还是一团糟,招待不周,还望哥哥莫怪。”
宋心玉忙说:“唉,修过这是什么话?昨日你就回来了,我今日才收到消息,没来得及给弟弟接风,还要弟弟莫怪我才是。”
两个人又你来我往客套了半天,宋心玉才问他:“不知修过这次回京,打算什么时候面见皇上?”
姬云继心道:你总算问点有用的了。
“不瞒哥哥,我哪是做官的人啊?这奏表到现在还没写完,我哪敢上朝啊。”
“嗨,修过你的文采才情,全京城谁不知道啊?你就不要过谦了。”
“我哪里比得上哥哥,谁不知道明理兄心中有千秋,你若是在朝堂上……说起来,还未知明理兄是否还是闲云野鹤逍遥自在呢?”见宋心玉点头,姬云继接着说:“不如明理兄替我参谋参谋?”
“诶,你这才是谬赞啊。我那个父亲大人哪敢让我当官啊,他怕我把皇上的大好天下给搅得混沌不堪。不过我爹也是把我看得透透的了。说起来,我们两个真是同病相怜啊。不过你怎么也比我强啊,你再怎么也是击退倭寇,立了军功的人啊!”
“诶,我那才是浑水摸鱼。行军布阵、上阵杀敌都不用我,倒把我给折腾得苦不堪言。还是你好,真羡慕你啊,想当年我俩一起逍遥,那日子多好。”
姬云继没接他影射自己父亲这茬,宋心玉也不追打,两个人又闲聊了这三年京城的变化,没再提南疆之事,临到晚饭时,宋心玉说:“昨日没来得及给弟弟接风,我的错,今日怎么也得好好款待款待你。今晚不如我做东,兰卉阁如何?你是不知道,这几年可是进了不少美人啊。”
兰卉阁是京城最大的妓院。之所以大,是因为里面不仅有红倌小倌,还有只卖艺的清倌。为了扩大吸引力,还专门建了个清谈楼,与兰卉阁不走一个大门,明面上是为读书人寻个论事辩书之所,其实不过是个噱头,实际也是为了推销手里的人。
据说那兰卉阁背后真正的主人,正是宋心玉。
姬云继站在清谈楼门口,有些踟蹰。在这里,不可避免会遇见许多昔日旧友,可如今,谁又能把他当做朋友?
那清谈楼高两层,一楼自是一个宽阔的大厅,二楼则是一个个雅致的客房。
姬云继刚一跨进大门,热闹的大厅立即安静了不少。
姬云继果然看到不少熟面孔,他们先是面面相觑,而后无奈过来与姬云继打招呼。一番虚礼之后,宋心玉将他引上二楼,没一个人跟上来。
不管那些人站在哪边,明白地表现出来都不好,所以他们选择干脆不接触姬云继。
所以宋心玉是个异类,姬云继不知道他究竟打什么主意。
宋心玉把他带到二楼的天字房,里面已经烧着碳,熏上香,摆上茶点。
那香是桂花香,是姬云继喜欢的熏香之一,姬贯虹总说他喜欢的熏香低俗。
那茶是白塔红,点心包括各种咸甜口味,都是姬云继喜欢的,此外还有干果蜜饯,甚至还有新鲜的桔子。
大概宋心玉昨日没给自己接风,就是准备这些东西去了。
宋心玉拉姬云继坐下,又让人把酒菜快点摆上,拉着姬云继的手说:“我记得弟弟还喜欢天山雪,不过那茶过于寒凉,冬日还是得喝红茶,正好你也喜欢白塔红。这是我今春新得的上品,虽然过了些时日,不过味道还不错,弟弟尝尝。”
姬云继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嗯,不错。果然好东西还得到哥哥你那儿找啊。”
这时红倌小倌们也进来一群,姬云继一看,果然都是些新人,一个个颇有姿色。后面跟着一群清倌,行过礼后便开始跳舞弹琴。
姬云继偏了偏头,差点转向一旁去看姒月姬。虽然他不喜欢姒月姬,但若论相貌,除了自己,怕是找不出几个比姒月姬还美的。
宋心玉看一眼姒月姬,笑笑:“修过,你这小奴是哪里找的,实在是个美人,怕是比你也差不了多少。多大了?”
姬云继没吱声,他对宋心玉专挑孩子一事颇为不屑也不是秘密,如今自己破了戒,他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也轮不到你宋明理来说。
宋心玉也不细问,抬手往前排那六个人一挥,“不过这几个,可还都没破身呢,这可是我求着兰卉阁的鸨母特意给你留下来的,都训练好了,怎么样?尝个鲜儿?”
姬云继微微一笑,问道:“都多大了?”
“你放心,都满十四岁了。都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好好伺候姬小王爷?”
“王爷——”嗲声四起,那几个前排站着的立即全围在了姬云继身边,剩下的则去伺候宋心玉。
姬云继在角落老老实实地跪着,忽然悲哀地发现,今晚恐怕没有他吃饭的机会了。
他又细看这一屋子人,觉得没几个漂亮的,连邱道和陈飞凤都不如,也不知王爷有没有那个品尝的胃口。
但是显然王爷的胃口还不错,姒月姬见他把第六个人也亲了一口以后,开始反思,是不是这一路王爷太寂寞了,迫不得已才会碰自己?
又想他们既然被训练过,自己可得好好学学,这里有四个小倌,虽然样貌一般,但其他方面必然有过人之处。
他的目光全在王爷和小倌身上,在王爷于那宋心玉碰杯的时候猜无意中扫了宋心玉一眼,却觉得他正拿眼角瞄着自己,笑得邪性。
姒月姬不由皱了皱眉。
宋心玉见他皱眉,笑容更大。
这笑是对着他姒月姬笑的,姬云继正在给一个红倌喂酒,没看到。
姒月姬没搭理他,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王爷。
宋心玉见姒月姬不羞也不躁,心道这孩子倒是无所畏惧,又于是问他:“你多大了?”
姒月姬没搭理他。
宋心玉不高兴了。不过是个下人,大概连禁脔都不是,竟然敢给自己脸色。他冷哼一声,对姬云继说:“你这个小奴,挺了不起啊。”
姬云继笑道:“哥哥莫怪,这孩子没见过世面。月姬,礼仪尊卑,还用我教你吗?”
姒月姬看看宋心玉,忽然一笑,道:“回宋公子的话,我九岁了。”
他回答得还算恭敬,但行为绝不恭敬,别说没有低头作答,那笑容甚至带着嘲讽。
不论宋心玉宴请姬云继目的为何,他毕竟是堂堂右丞相的儿子,竟被一个下人甩脸色,面子上无论如何也挂不住了,把酒盅一摔,怒喝:“放肆!”
全屋都安静了。曲不奏舞不跳了,红倌小倌清倌们都吓得缩头端肩,脸色发青。
姒月姬只是看着他的王爷。
就算他是个下人,但他也只是王爷一个人的下人,与旁人无关。
姬云继换个杯,给宋心玉倒满酒:“哥哥莫怪,我给你赔罪。这孩子不懂事,从小就不听话,正好你帮我教教。”
“我怎么教啊?”
“哥哥怎么教都可以,只要能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就行。”
“哦?这样的美人儿,你舍得?我若是让你把他借给我玩玩呢?”
“哥哥你这就是说笑了,不过是个下人,有什么舍不得的?别说他现在犯了错,就算他没惹着你,你从我手里借个人,我还会对哥哥你舍不得吗?月姬,去好好伺候宋公子。”
他把姒月姬借出去的时候,看都没看他一眼。
姒月姬愣愣地看着王爷。
“还等什么?快去!”
姒月姬觉得心都要碎了。他站起来,走到一边,拉了一张椅子过去,椅子在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似乎异常响亮。
他把椅子放到宋心玉那边,大马金刀地坐下。
宋心玉都被气笑了,向他勾勾手指,“坐我身边来。”
他旁边的一个红倌忙要起身,还未等站直,就被姒月姬拎着领子拽到了一边,然后在那个座位上,又大马金刀地坐下。
“哟~还挺辣!”宋心玉海笑着,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被姒月姬按住了。
不是常见的抓住甩过来的手腕,而是直接打过去,顺势按在了桌上。
那桌上还有碎掉的酒盅。
宋心玉“啊——”得一声惨呼,就觉眼前一花,姒月姬已经被姬云继抬脚顺窗户踢到了楼下。
外面下起了雪,冷风卷着雪片扑向温暖的餐桌,打着宋心玉的脸。
宋心玉愣了,也不知是一个下人居然敢弄伤他让他更震惊,还是姬云继居然能一脚把人踢到楼下让他更震惊,一时都忘了疼。
姬云继边往楼上走边想:王爷这脚法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等他进了屋,正听见王爷说:“哥哥,我对他也真是,除了体罚,也的确没别的办法了。”
兰卉阁新填一景:树挂血人,还是倒着挂的,只穿了身里衣,已经完全被染成血色。
姬云继甩鞭子都开始觉得累了,但还是不觉得过瘾,似乎希望随着这一鞭接着一鞭,能把他心中的无限郁结也一扫而空。
其实他是觉得有些畅快了,也不知是看到那飞溅的鲜血、听到那逐渐微弱的哭嚎而畅快?还是姒月姬帮他下了宋心玉的面子而畅快?
宋心玉绝对没安好心,却还要装热情装挚友。
姬云继觉得畅快,又觉得宋心玉恶心。
他正恶心着,姬雪在他耳边小声说一句:“好像真的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