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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老实讲,请杨老做画展嘉宾是个大胆的决定。
      众所周知,杨老非常讨厌在公开场合露面。
      身为美术家协会的副会长,他连上头派下来的政治任务都公然无视,拒不到场,更别提其他活动。
      可仍旧有无数人前赴后继,盼望着自己能请到杨老这尊大佛。
      尤其在前年,杨老一幅作品在纽约苏富比拍出一个亿的天价后,请他的人更如过江之鲫。
      所以你说,薛乔成功的几率有多少?
      但是没办法,实力名气影响力与张老师匹敌的,在中国画坛只能找出两位。一位薛乔已经请到了,另一位,再难薛乔也要请到。
      况且,他这辈子干过的难于登天的事多了,大多数都成了。
      唯一没成的……
      薛乔脑海中浮现出简宁噙着笑的小脸。
      总会成的。
      杨老把薛乔和沈思领进家门,在客厅招待了他们。
      杨老作风洋派,别的老艺术家喜欢在自家辟出个茶室,来了客人就请喝茶。他不,他当年从意大利人肉背回一个咖啡机,安置在自家客厅,来了人,就用最上等的咖啡豆现磨,请人喝咖啡。
      咖啡机转起来,不一会儿就香气四逸,杨老给薛乔和沈思各倒了一杯,叫他们坐。
      薛乔喝了一口,深觉上等咖啡豆磨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张口却道:“这咖啡杯不是买的吧?”
      杨老故意道:“怎么不是买的?可贵了!”
      “是吗?”薛乔仔细端详着杯子,“我怎么瞧着这杯子上的图案跟您画的似的?”
      杨老眉毛一挑,笑而不语。
      薛乔啧啧:“您最近挺闲啊,都学起烧杯子了。”
      杨老道:“认识个日本人,做陶器的,我跟着他学,陶器没学成,先做个咖啡杯玩玩。”
      “行,您学吧,等烧出陶器了,记得送我一个。这杯子也挺好的,待会儿我刷干净了拿回家,往后喝东西就用它了。”
      语气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气得杨老要打他。
      “我总共烧了四个,你还给我拿走一个!拿走了就不成对了!”
      “那您给我俩不就得了。”薛乔非常不要脸,“不瞒您说,我最近正追人呢,回头我给他一个,说不定他一感动,就接受我了。”
      杨老都七十岁了,差点被他气得升天。
      “行行行,给你,给你!”杨老从茶几下面拿出另一个杯子,直接塞进薛乔手里,“拿了杯子赶紧给我滚蛋!”
      薛乔才不滚蛋。
      他把杯子装进包里,笑嘻嘻地说:“杨老,您别赶我走,我这正事还没说呢。”
      “我不听你那些狗屁事。”
      “不是狗屁事,是正事。”
      “什么正事?”
      “我最近签了个小兄弟,要办个人画展。您给他当个嘉宾,站站台,说两句好话呗?”
      “免谈。”
      “您再考虑考虑,别这么快回绝我啊。”
      “前阵子中法画家交流展我都没去,去你那什么狗屁画展?”
      “不是狗屁画展,我这个画展比中法画家那个画展有意思。”
      “还不是互相吹捧?我最烦那个。”
      “您要是不想吹捧,当场开骂也行。我求着您骂,您骂凶点,说不定这孩子更红了呢。”
      杨老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薛乔,”杨老眯着眼睛盯着薛乔,“你有没有脸?”
      “没有。”薛乔道,“为了请您,我不要脸了。”
      杨老被他气笑了。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去。”杨老道,“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你让我怎么拒绝别人?”
      “好办啊,我给您当经纪人,您开不了口,我来说。”薛乔竟然提出个不错的解决方案。
      杨老思量着,也不是不成,自己年纪大了,儿女也不是这个圈子的,是时候给自己找个专业人士处理这些事了。
      可是他还没想好,眼下不想这么轻易就答应薛乔。
      故而道:“再议吧。”
      薛乔瞧出杨老的态度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于是拿出沈思送来的三个画筒。
      “要不这样吧。”薛乔说,“您先看看这孩子的画,再决定要不要给他做嘉宾,怎么样?”
      “我不看。”杨老一口回绝。
      “您看一眼,就一眼。”薛乔求情道,“这孩子大半辈子都在画画,遭了不少白眼,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有自己的画展。”
      “学画的孩子哪个不吃苦?”杨老横了薛乔一眼。
      “他吃的苦比别人都多。”薛乔道,“您给个面子,就看一眼吧。”
      杨老睨着他。
      “我可跟你说好了,看看可以,我给你面子。”杨老道,“但是看完了,你就免开尊口了。到我家,喝茶喝咖啡都行,请我做嘉宾,我不去。”
      “行行行。”薛乔答应着,打开了第一个画筒。
      这是一张静物素描,画幅不大,就是普通学生习作的大小。
      杨老一见就将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仿佛不明白画成这样,薛乔还签他干吗。
      就这个水平,硬捧都捧不起来,还给他办画展,不是浪费资源吗?
      薛乔毫不意外杨老的反应,脸上笑容不减,笑吟吟道:“这是他十八岁时候的作品。”
      杨老微微一怔,疑惑地看着薛乔。
      原来是少年时的作品,那画得不好就情有可原了。
      不过,理解归理解,也要平心静气地讲一句,即便是学生作品,画成这样也实在说不过去。
      这孩子没天赋——杨老在心里下了这样的论断。
      薛乔展开第二幅画。
      这幅画的画幅略大了些,因为时间的关系,部分颜色略显黯淡。可是在画完全展开的那一刻,杨老的眉梢略略跳动了一下。
      “这是他二十三岁时的作品。”薛乔道。
      如果说之前那幅素描根本还没入门,那么眼前这幅画,不仅已经入了门,而且比起以前,已经进步了很多。
      从构图到色彩,看得出这人认真学过,加强了基本功,也渐渐摸出了门道。只是难免多了些模仿的痕迹,匠气过重,失之天然。
      这种画,放在北上广那样的地方自然不上数,不过放在三四线小城市,已经是可以办联合画展的水平了。
      五年,他进步得很快。
      “咱们看看第三幅。”薛乔说着,展开了第三幅。
      杨老默默看了许久,主动问:“这是他多大时画的?”
      “二十七。”薛乔道。
      “他现在多大?”
      “三十二。”
      杨老探着身看了看薛乔身后。
      “你就带了这三张画来?”
      “对。”
      “怎么不带他这几年的作品给我看看?”
      薛乔一笑。
      “您想看他这几年的作品?行啊,到画展上亲自看呗。”
      杨老瞪着薛乔——好小子,原来你在这儿等我呢。
      “你们那画展什么时候啊?我可未必安排得过来。”
      “我们的画展开半个月呢,”薛乔道,“放心,您肯定安排得过来。”
      正事谈完,终于可以好好喝咖啡了。
      杨老端着咖啡杯,带薛乔去画室。
      “瞧瞧,我最近画的,怎么样?”杨老颇为自得,显然这幅作品他本人是极其满意的。
      实际上也确实出色,毕竟出自杨老之手。杨老浸淫艺术多年,脚趾头随便扒拉的都是佳作。
      薛乔咂摸着咖啡,点头道:“不错。”
      说完这两个字,再没有别的评价。
      可急坏了杨老。
      薛乔见多识广,杨老不在乎别人的评价,却很在乎薛乔的。这就好比越是行家,越希望得到同行的认同,无论对方给予好评还是差评,只要言之有理,自己通通需要。
      可是杨老等了半天,却迟迟等不来下一句。
      他自恃身份,又不能催,急得恨不得把薛乔的咖啡杯夺下来,叫他别喝了。
      这当口,却听到薛乔身后有个声音幽幽地道:“我好像从这幅画里看到了达利的灵魂。”
      杨老回头,这才注意到薛乔身后的沈思。
      薛乔出门不喜欢带助理,不代表他不会带助理。偶尔他也带,只是杨老总记不住他的助理长什么样,所以错把沈思当成了助理。
      打从进了门,沈思不声不响,乖乖扮演着背景板,这会儿他突然发声,杨老不禁“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讲?”
      “这幅画一半实,一半虚,虽然还没有最终完成,却已经可以感受到画面的宏大与奇幻。我觉得这幅画很像达利的作品,有一种看似奇怪的超现实主义风格,但实际上,只有懂的人才明白,与其称这种风格为怪异,不如说这是画家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一个梦。”沈思看着杨老,“杨老师,我不知道自己理解得对不对。但我好像可以从这幅画里看到您仍旧充满激情和热情的内心,还可以体会到您蓬勃的创作激情。”
      世人皆喜欢被戴高帽,杨老听了,嘴角也微微地扬了起来。
      “你小小年纪,还知道达利?”杨老道。
      沈思低头,赧然一笑:“我叫沈思,我也是学画的。”
      “哦?”
      “我是学油画的,之前一直在意大利学习,硕士。”沈思向来自豪自己的履历,从不吝啬于向人介绍。
      “学油画,读到了硕士……”杨老问,“你们硕士都学什么?”
      沈思顿了一下:“一些绘画理论之类的。”
      他看着杨老的表情,赶紧补充道:“但我也没有放松实践。在意大利的时候,我一有时间就会去画展学习,还在机缘巧合下跟很多画家有了接触。譬如欧洲后现代主义的德蒙福斯,还有班德尔,我都跟他们近距离聊过,而且我非常欣赏他们的风格,也在朝他们的方向努力!”
      德蒙福斯,班德尔,这两个人都是当今欧洲赫赫有名的大画家,也是与杨老几乎同时蜚声世界画坛的人物。
      “哦,你跟他们还聊过天?”杨老看了眼薛乔,意味深长,“后生可畏啊。”
      薛乔没接这句话,他的目光全在画上:“杨老,这幅画您什么时候画完?”
      “不好讲。”
      “行,您慢慢画,画完了给我,我帮您代理。”
      说着薛乔一口喝掉咖啡,去厨房冲了冲杯子,擦干水,塞进包里。
      “杨老,您先忙,我就不耽误您创作了,先走了啊。”
      然后指挥沈思收了画,干脆利落地告辞。
      站在电梯里,沈思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薛乔。
      这个人真的很厉害,旁人怎么都请不动的大画家杨东濡,他几句话的工夫就说动了。
      希望自己以后可以像他一样。
      走画画这条路,做个画家,太苦,也太难了。
      沈思知道自己吃不了这份苦,就算吃得了,以他的能力只怕也难出头。
      他当然希望薛乔能捧红自己,倘若红不了,成为第二个薛乔也可以。
      同样有地位,有钱,有名望,其实活成薛乔这样,比许多画家还要成功呢。
      沈思抱着画筒,微笑着想,自己就是要抓住机会待在薛乔身边,跟他学,跟他混,把他认识的人都变成自己的资源,然后成为第二个他。
      “杨老最不喜欢达利。”薛乔突然道,“他也不喜欢马蒂斯。”
      沈思微微一震,看着薛乔。
      薛乔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班德尔也就罢了,杨老很瞧不上德蒙福斯,认为他德不配位,献媚市场,是典型的投机者,不配当个画家。”
      “为此,有一年两人在巴黎相遇,还闹得不欢而散。”
      “那幅画画的不是杨老的梦,而是杨老幼时生活过的地方。他不是第一次用这种风格画自己生活过的小山村,同样的画还有两幅,只是没有公开拍卖过,但要是查,也是可以查到的。”
      电梯抵达一楼,薛乔走了出去。
      “想跟艺术家套近乎,起码先弄清楚他们的风格和喜好。”他头也没回,“买张机票,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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