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江湖 ...
-
江湖。什么是江湖?
你拿这个问题去问一百个人,江湖人或是非江湖人,可能就会给你一百个不同的回答。
有人刚刚能拿得动刀时,就在江湖中打滚,可是一直到死,他也未必就能弄明白,到底这见鬼的江湖,是他妈的什么东西?
只知江湖岁月,最易催人老,纵是也曾经留下无数人的无数飞扬跋扈的年少。
为何不叫池,不叫海,不叫溪,偏偏就叫江湖?
“江湖啊江湖,就是他妈的糨糊啊糨糊!”
说话的青年坐在酒店的栏杆上,那旧旧的栏杆已经退了朱色的漆让风雨尘灰蚀得灰白暗淡,青年一身水洗的褪色的青衣,个子不高,给使如此仍然让人担心那栏杆会不会卡啦折断。
青年瘦瘦的很英悍,像是那种就算带了一身上下的伤也能挥刀纵酒一般。
他身上的确有伤。
最显眼的是左边的眉梢一道口子,丝丝的鲜血还在渗出来。
他五官轮廓很是鲜明,剑眉飞扬,唇薄如削,眼睛极亮,带着满不在乎的笑谑。
坐在桌旁听他说话的人也是青年,蓬松的头发覆下来,发下有双清澈多情的眼,一笑嘴角勾起,牙齿白亮亮像溪流里的小石子。
他听的很在心,很认真,像是眼前这个不知名姓的小子那一堆歪理十足的胡诌白咧全是金科玉律。
“萝卜!”脆生生一把女音在柜台里叫了起来,“去后面拿酒来!”
青年像被鞭子抽到的猫,嗖的跳下栏杆,几下窜到柜台前面,恶狠狠压低了嗓门,“我说过别叫我那个鬼名字!”
话音方落。
啪一声一把乌亮亮的檀木盘拍上桌面,站在柜台后的女子直起身子,春葱般的手指唰的比出来,“没理由我忙的四脚朝天,你在那儿聊得天花乱坠吧?”
女子一袭红衣,低领窄腰小袖,宜嗔宜喜的春风面,细黑的眉英气十足的飞入鬓角,一双笑眼偏要做出怒意,波光就似喜似嗔的闪,闪得老旧酒肆里一厅的春水东去碧桃烂漫。
“不会用成语就别用,什么叫四脚朝天?真难看。”萝卜缩手缩得快才没挨上那一拍,拍拍手,认命的向后门走去。
“快着点儿,要下雨了!”
有着双多情的眼的青年也就抬起头来,他带着狭长的包裹,一端微微的弯着。
方才还是风微晴日,倾刻间就已经成为被东边飘来的乌云盖住了大半天幕。浓重的铅色云层一层层一阵阵低低低低的向着山颠,树梢,屋脊压下来,一刻暗似一刻。
天威,不测。
人心,难测。
风起。
挟带断草残花落叶尘埃,卷过门外高高挑起的浅杏色酒招帘子。
云涌。
乌云间金蛇窜闪,青白殛光刺目几盲,电光过后雷声未临的片刻,整个天地都像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死寂中。
一声霹雳。嘎啦啦直劈而下。
雨至。
下得外头地面烟尘四起下得气势汹汹。
下得应缨手忙脚乱。
忙着搬出盆盆碗碗跑来跑去的放置,好接住屋顶漏下的雨水,不然不出片刻,小小酒肆里就会水漫金山。
萝卜半干半湿的进来,见状险险笑丢了怀里的坛子。
这酒肆的确很老旧了。
王小石所坐的桌子上方,也滴滴点点的开始漏雨。他随手将碗放在下面。水落在碗里,滴答滴答的响,溅起一朵水花,透明细碎的就飞到他脸上。
凉的。
应缨站直身子双手叉腰吁了口气,走回柜台后。
萝卜又坐回方才的位置,眉梢上伤口的血似是让雨冲掉了,只余一抹淡淡的红。
青白闪电偶而一闪,雷则不停的轰响。
雨下的天地混沌一片仿若洪荒初始,王小石开始觉得有些累。
他毕竟是在逃亡,在杀了当朝丞相博宗书之后的逃亡。
那个叫萝卜的青年与叫应缨的女子都不像是简单的人物,简单的人物在这不简单的地方开不起这样一家老旧的酒肆。
他在等人。确切的说是在等人带来的消息。他等的人还没有来。
屋顶漏下的雨水落在各处的器具中,叮咚滴答响个不休。
王小石低头看着自己桌上的碗,水半满,上方落下的雨坠下来,溅起朵水花,碎开,幻成圈圈的纹。
王小石就笑了,伸出手去接。溅了一脸的水迹。他玩的很认真。他笑起来时白白的牙齿平整光洁,笑容也还是像某人形容的“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他似乎没变。
王小石转过头去看了眼萝卜,发现他的五官深削,不言不笑时有种沉思般的傲气。熟悉的傲气,记忆中常喜负手向天的二哥也是如此。
想飞却又不得不暂屈羽翼的人是不是都有这种傲气?
门让人推开。他等的人来了。
那人是个脸带病容的人,周身湿透的走到他面前,地板上就多了一道湿湿的水迹。
应缨无言的皱皱眉,又得擦地了。
“白愁飞叛了。”那人只低声说了一句。
“大哥他?!”王小石一把抓住手边的包裹。
那人摇头。随后走入雨中。
王小石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但是却觉得座下的椅子已经裂成两半,连同椅下的地板地板下的土地,裂出一条黑色的缝隙,自己只要一动,就会掉下去。
他只是看着雨。
依稀三人初见那天也是下着雨,也是一间老旧的宅子里。
挽留天涯挽留人,挽留岁月挽留你,他就是使挽留的人,只要看是谁被挽留。
其余,什么也没有留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