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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九十八章 番外(四) ...


  •   当从赵医生的口中得知,自己是患上了死亡焦虑症的时候,菅蔷并没有感到诧异。

      因为,在“心火”协会这么多年,她接触了太多与癌症有关的知识,更何况,“心火”协会正在全力推进关爱癌症病人心理健康的项目。也正是因为在跟进这个项目的时候,阅读了越来越多、越来越专业的心理学知识后,菅蔷才确认自己一直以来的噩梦不断,原来是有原因的。

      于是,她才找到了赵医生。当然,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时,自然不会诧异了。

      “对你来说,死亡意味着什么?”

      这是简单了解完菅蔷的情况后,赵医生问她的第一个问题。

      “孤独吧。”这是菅蔷的答案。

      “这怎么讲?”从事死亡焦虑症研究这么久,菅蔷给出的答案不算多奇特,但也绝对少见。于是,赵医生有些不解地追问了下去。

      而菅蔷之所以给出这样的答案,是因为她第一次真真正正感受到死亡,是她父母过世的时候。

      那天,她像往常一样,正认认真真地在上专业课。手机设置了振动,不到下课,她一般不会在上课时间拿出来查看。

      只是,也许父母与子女间真的有所谓的心电感应。菅蔷鬼使神差地翻出了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正在屏幕上闪烁。犹豫了片刻,菅蔷轻声起身走到教室外面接通了,然后,她的世界天翻地覆。

      菅蔷已经不太记得,她见到父母遗体时,是怎样的感受了。唯一记得的是满目的血色,以及紧紧相拥在一起甚至连死亡都没能将他们分开的那份坚定。于是,在警察询问要如何处理时,菅蔷就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们最后一眼,然后,让他们长眠在了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安葬好父母,菅蔷又回到了学校。面对着老师同学们的安慰,菅蔷接受了他们的好意,但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并没有他们预想的那样悲痛欲绝。

      不是菅蔷铁石心肠,也不是菅蔷跟父母感情不好,而是,菅蔷知道,她的父母希望她好好的,于是,她便好好的。即便夜深人静,总是有水光划过眼角无声地滴落枕巾。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菅蔷还是那个在别人眼中坚强的女孩。

      逝去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好像生活并没有太大变化,除了,每次回家时,面对不再有热腾腾的饭菜和嘘寒问暖,而是冷冰冰的没有人气的空荡荡的房间。

      所以,比起悲伤,也许,死亡对菅蔷来说,更多的意味着孤独。

      “那么你生病的时候呢?没有感到害怕吗?”

      听完了菅蔷的讲述,赵医生似乎能明白她的感受,但,又有些疑惑。因为,比起父母的死亡,显然,自身生命遭受死亡威胁时,菅蔷应该对死亡这个词,有更深入地感受。

      “……也许有吧。”

      “为什么用也许这个词?”

      “那时候就想着怎么能活下来。其他的,好像都想了,又好像都没想。”

      “所以,你其实一直将所有的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在压抑着。”

      “……嗯。”

      “为什么要这样?”

      “也许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

      “习惯了一个人。”

      “一个人,所以,所有的事都要自己来。这样就不能累,不能哭,不能倒下,一旦倒下,就没有人照顾你,是吗?”

      “……是。”

      “可你怎么知道没有人呢?你虽然没有亲人了,但你肯定有关系很好的朋友,甚至是男朋友,难道他们也不值得你依靠吗?”

      “……我只是不想麻烦大家。”

      “大家互相帮助,这不正是友谊吗?”

      “可我已经麻烦大家太多了。”

      “可也许大家不会在意。”

      “但我会在意。”

      “所以,你将你的心锁得紧紧的,不让任何人看。哪怕,有那么一个人真的是不在意的。”

      “……”

      “你不说话,不仅代表我说对了,也代表,确实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是吗?”

      “……是。”

      “那么,你明明知道那个人可以依靠,为什么还会拒绝?”

      “……”

      “因为你害怕你还不起那个人对你的好,是吗?”

      “……是。”

      “可,那个人,真的需要你还吗?或者说,其实,真正对你好的人,他们从来就不需要回报。就如你现在在做的这份工作,你为别人做了这么多,难道也是想让他们报答你?”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还会在别人示好的时候退缩呢?”

      “……”

      “因为,你在意那个人。因为在意,所以才会想得多,想得多,就会束手束脚,禁锢不前。”

      “……”

      菅蔷不明白,明明她是在和赵医生探讨死亡焦虑症的问题,为何话题会越偏越远。但被赵医生一针见血地戳破了那层窗户纸,菅蔷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是喜欢着霍哲的。

      只是,就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心,菅蔷仍是,不敢放任自己的。不是担心霍哲会像邵鹏那样放弃她,而是,菅蔷担心自己,真的跟霍哲有了牵扯,她会拉着霍哲跟她一起下地狱。

      可是,世事就是如此。哪怕再心如磐石,但只要心里有了缝隙,总有一天会开花结果的。于是,菅蔷终于顺从自己的心,答应了霍哲,然后,他们就这样度过了一段甜蜜而短暂的时光。

      直到,噩耗袭来的那一刻。菅蔷被检查报告划伤的时候,她的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等接完霍哲母亲的电话,她打开检查报告看时,预感真的应验了。

      菅蔷仅是有片刻的迷茫,但在跟雍赣说话时,她的心里,迷茫已然褪去,她又成了七年前那个坚不可摧的菅蔷。

      只是,到底还是有不同的。七年前,在将自己的病情告知邵鹏时,菅蔷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内心深处的退却。可她并没有问出口。因为,即便邵鹏以前对她很好,可他们从不曾互相承诺过同甘共苦。既然没有承诺过,那,无论邵鹏做怎样的选择,都在情理之中。

      菅蔷从来不是个苛责别人的人,她知道邵鹏也有自己的难处。于是,在邵鹏给她看那个女孩的照片时,其实,菅蔷的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但,霍哲不一样。不管过去了多久,菅蔷永远都会记得,他在向她表白的那天就做出过承诺。

      “菅蔷,我,霍哲,爱你!从很久很久之前,就爱你爱得无法自拔。现在,我想正式地请求你做我的女朋友,以后无论你健康或是、或是疾病,我都会永远在你身边。菅蔷,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这样郑重的承诺,在那时听起来有多么动人,在此刻,回想起来,就有多么苦涩。菅蔷甚至在心里期待过,要是霍哲能像邵鹏那样多好。可,她知道,这样对霍哲来说,是多大的侮辱。

      于是,那些想要说出的分手的理由,菅蔷在面对着霍哲的时候,怎么都说不出了。甚至在她将自己的病情对霍哲的母亲和盘托出的时候,她还请求黎筱替她瞒着霍哲。

      菅蔷知道自己这样的请求,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多么的难以接受。可她还是说了。可能,她说这话时,也是曾期待过,黎筱会因为这,就想尽办法地将她与霍哲彻底隔开吧!

      只是,为什么霍哲那么好,他的家人也那么好呢!明明她提出了那样残忍的请求,可霍哲的母亲还是答应了下来,甚至,为了她的病情,那样尽力。

      霍哲生日的那天,菅蔷在将他推出门去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再也见不到他的打算。可,等到霍哲的母亲打电话过来的时候,菅蔷就知道,她还是可以再见他一面的。

      于是,她就急匆匆地冲出了家门,在商场里买了她能想到的所有霍哲喜欢的饭菜,然后,就这样在忙忙碌碌中等着霍哲回家。

      他们一起完成了这最后一顿饭,菅蔷突然有些舍不得了。可再是不舍,在她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就再也不会改变。

      霍哲问她要生日礼物的时候,其实菅蔷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许,她能留给霍哲的,除了那封短短的没有任何意义的信,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可霍哲还是拒绝了她。菅蔷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失望。也许她是该高兴的,因为她欠霍哲的又多了一样。这样,她就得更加努力地活下去,才能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早上醒来的时候,菅蔷盯着霍哲的睡颜,看了许久。久到好像下一刻她就会叫醒霍哲,跟他坦白这一切。可是,在这样做之前,菅蔷硬逼着自己离开了。

      下楼看到霍哲的父母时,菅蔷张了张嘴,想说声对不起,却也知道这样轻飘飘的三个字,实在没必要。于是,她就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视线在楼上一扫而过,转身离开了。

      只是,这样的不告而别,终究她还是不甘心的,于是就留下了那样的一年之约。

      菅蔷不知道,自己一年之后,能不能再见到霍哲。但如果上天真的能给她这样的幸福,她愿意将自己的余生都交托在霍哲的手中。

      于是,机场中的那个四目相对,就只是短短的时间,她与他就这样不发一言地告别了。

      因为,他们都心有所愿,他们都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所以,她会再一次地活着归来,迎接属于他们的胜利与幸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番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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