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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蔷薇缭乱,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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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春雨后,金陵三月初,正是绿柳吐芽,微风拂过如玉绿江的温润时节。
金陵城中早有名媛淑女开始着凉爽夏装,纤腰楚楚,姿体苗条,大街上放眼看去,一片姹紫嫣红总是春。不可否认,确是金陵数多春景中让人眼前一亮的一种美丽。
“以前就听说过帝都繁华似锦,就跟画本里面神仙住的地方似的,这明明比神仙住的地方还要好!”刚过束发之年的小少年撩起车帘惊叹不己。稚气的脸庞上满满的都是对这繁华地方的喜爱惊叹。
简陋的马车里只有他一人,那他的话显然就是冲着架着马车的人去的。
马车夫椅在车厢上,一身黑色武服,身材偏瘦修长,蜷着腿,低着头,偌大的竹笠压在脸上,乌黑的长发未束,不羁的散落在马车板上。他不是一个合格的马车夫,甚至连路都没有看,只是让那匹瘦的只剩骨架的老马随心所欲的走着。就连小少年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马车夫这个反应仿佛在小少年的意料之内,他兴致勃勃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自顾自地开始说着:“恩公,我们这一年刀光剑影都过来了,你对我说的话从头到尾加起来十根手指都数的过来,似乎手指还多了……如今分别在即,你就没有多和我聊聊的欲望吗?”
郎澜:“……”
“你到底是谁?好吧这个问题我问过了,你从哪里来?好吧你肯定不会回答,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小少年话题一转,眼神紧紧盯着马车夫,不肯放过一个细节,“你为什么帮我?”
“一年前,我家里来了一群莫名其妙地人,他们在夜里袭击我父亲母亲,本来我也会死的……”他不知有什么感触,想到什么,突然开始回忆,脸上也浮现一种茫然神色,
“可是我没死……因为你救了我。”
他想到那时的血肉横飞,刀光剑影,闻到的血腥味几乎让人以为自己陷入血色深渊。
那是人间地狱。
但偏偏有银鞭自如墨夜色挥来,凛冽如潜龙啸天,雷霆万钧,蛟海凝光。昏过去前,他看见一袭黑衣的人踏血入门……
“你带我来这里,足足走了一年,一路上好多人埋伏我们,你有无数次机会丢下我,我有无数次机会死去。但你没丢下我,我没有死。一年里,我问你的问题你不回答,好,那我就不问!直到现在,你要丢下我走了是不是?就一个问题都不回答我吗?”兜兜转转地回到主题,他咬牙问道。尚有几分清澈的眼睛执拗的地表达着自己的心情,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郎澜:“……”
小少年眼睛一红,半晌后咬牙切齿的说道:“算你狠!”
郎澜:“……”
“装可怜对我没用,这招你已经用过了。”郎澜冷淡的声音从竹笠下传出,他没把小少年的情绪当回事,“打算回忆过去,希望我心有感触?你高估了你的演技,低估了我的智力。”
风景涿:“……”
“十六岁的少年背井离乡,心里害怕想知道些东西不是很正常吗?”对于郎澜的态度,风景涿不服气的反驳道。他确如郎澜所说是在装可怜,希望套出有用的情报,只是一路上他多次试探都没用,虽然也怀疑过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没做好,但如今郎澜直白的一说,恼羞成怒的他把小白兔伪装直接打包扔到当初他生存的那个小山沟去了。
“十六岁的男孩不会在知道自己被灭族后只是哭几下就完事,更不会眼睁睁看着救命稻草离开。那时候你表现出来的求生欲太强了。”郎澜仿佛没有注意到身后人的态度变化,轻飘飘的说着。
风景涿:“……”求生欲太强了也是他的破绽?他想了想,当初,他从昏迷中醒来,先是懵懂,然后惊恐,然后尽职尽责的嚎啕大哭,完美扮演一个家破人亡后十五岁的无助小少年。那时,面前这位马车夫只是站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他还暗想是不是自己情绪太激动,吓到人家了,最后那人在他哭的死去活来的时候冷冷说了句:“你慢慢哭,我先走了。”然后转身离去。
他一愣,一刹那连哭泣都忘了。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唯一清楚的是,他醒来后想的很多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
带着一丝不相信,一丝真正的惶恐不安,他目送那人远去,又在原地等了他一天一夜。
如今想来……那时,那人是在诈他!
似乎知道风景涿在想什么,郎澜淡漠地说:“十五岁的小孩,目睹家破人亡后,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离开?你之所以看着我离开没有反应,是因为在你的猜测里,以我的身份,或者以你的身份,我绝不会丢下你离开。但那时我突然的离开让你方寸大乱,瞬间明白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为了保命,你不能跟我走。一天一夜后,我回来找你,你却还在原地,想必是你很清楚,计划出了岔子,你只有等我,于是你赌我会回来。后来我们一路同行,你无数次的试探我,想知道我的身份,可惜……”
可惜后面的话,郎澜不说风景涿也猜的出来,可惜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过是他自己在扮演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一瞬间,风景涿想咬死面前的人。太欺负人了!一路上看他装可怜很有趣吗?
“来接你的人确实是我半路劫杀的,那个人背后的指挥者很不简单,交代任务的时候没说接头地点,只说在金陵。听说老马识途,你最好祈祷这匹马可以带你去那个地方。”郎澜说,丝毫没有破坏别人计划的负罪感。
风景涿:“……”
郎澜伸手扶了一下竹笠,那只手苍白修长,食指和中指指腹有不易察觉的薄茧,指节分明。
风景涿想起那只手拿着玉白长鞭时,凛冽白影,漫天飞雪。
“你武功高强,又如此年轻……”竹笠下的容颜出乎意料的年轻,精致的眉目间尚有几分青涩,一双黑眸清淡如古刹陈佛边缭绕的袅袅香火,悠远宁静,禅意冉冉。
出人意料的好看。
出人意料的干净。
风景涿显然没有放弃打探消息,眼睛一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开始捧杀攻势,“即使和高居武林新人榜的‘花醉三千’,‘剑十四’比,也不遑多让吧?我很好奇,为什么我并没有听过你的名号?”
“……”郎澜眼神复杂的看向风景涿,后者以为自己终于有一次找对了话题,脸上的笑绽放的更灿烂了。
郎澜:“……”
“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是什么武林大派雪藏的新人吧?”
“……”
“我猜对了?”
“……”
“对不对啊?”
“……”
风景涿终于找到了十六岁小少年的状态,饶有兴趣的一遍又一遍地问着。
郎澜对此只有以不变应万变,在沉默中等待对手死亡。
老马拖着马车,刚开始还走在热闹的大马路上,七弯八拐后,走进了越来越安静的小巷,各种声音开始渐渐隐没,最后只剩下车轮在马路上驶过的轱辘声。
“恩公,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风景涿不纠结郎澜的身份,又开始询问他的名字。
郎澜:“……”
“咦……这是什么味道啊!真香!”风景涿突然使劲嗅了嗅,惊奇的说道。
郎澜条件反射的呼吸了一口,一股甜香霎时如鼻,瞬间弥漫到四肢骨骸。他一惊,反应不可谓不神速,立刻调动真气,封住了自己周身几大穴脉。
几乎在他封住穴脉的瞬间,一股细微破空声在他背后响起。凛凛杀意,直直刺向心脏。
郎澜的观察力何其敏锐,当即翻身落马,利器擦着耳畔过去,落了几缕发。
定睛一看,马车里只有小少年还没收起手中□□,脸上洋溢着人畜无害的笑容。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郎澜平静地问道。他看着面前的一幕,仿佛听说书人说着千回百转的情节般,只是配合着给出表情,眼眸里一丝触动都没有。
“早就计划了……”风景涿慢条斯理的开始装新的弓箭,微笑的样子像极了在讨论风景的好坏。
安静的小巷两旁是斑驳的白墙,上面爬满了碧绿枝蔓,绿叶中簇拥着淡粉的花朵,瓣瓣绽放,轻柔如云。
不知何处风吹过,有花瓣纷纷扬扬,如同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