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火烧身》沉木舟

33、第 33 章

　　《因你闪耀》片场。
　　程河摸着下巴，盯着监视器内看了半晌，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一旁的陆眠：“你会不会觉得差点什么？”
　　“差什么？”陆眠没看懂程河在纠结什么，“不都按剧本演了吗？”
　　纪伊的演技很程序化，好在角色不复杂，马马虎虎也能过，至于计尤执，陆眠挑不出毛病。
　　“我也不知道啊，”程河一耸肩，很光棍地承认自己不行，“我第一次当偶像剧导演，没经验。”
　　他看向履历表闪闪发亮的陆眠：“陆制片，你怎么看？”
　　“坐着看。”
　　陆眠从他旁边抽出一张马扎坐下，一同审视监视器内的画面。

　　主角两人对视一眼，便是一眼万年。
　　这一小段剧情需要好几个机位来来回回拍好几遍，每次的动作台词都要一模一样，细节也要分毫不差。
　　再深的情绪，被不断要求重复也会进入厌倦期。
　　画面内的纪伊已经很难维持和第一次时的面部表情，看向计尤执的眼中已然是麻木。
　　“这一段要重新拍。”陆眠指了指，“长镜头还是很考验演员的表现力的。”
　　程河笑着附和：“确实是，计尤执就很好，拍了好多次还是和第一次一样，我完全看不出区别来，难怪陆老师会和他合作那么多次。”
　　陆眠盯着画面，没解释薄缪缪在片场有多独断。

　　程河说：“虽然但是，我总觉得计尤执这个时候的眼神还是不够深情，还是差点。”
　　他想了想，又问：“陆老师你谈过恋爱吗？”
　　他话音一落，周围不少目光都暗戳戳地转移过来。
　　总制片人的名字一公布出来，星海内部是很多不服气的声音，即使陆眠手握《月影迷宫》这样的爆剧，还有以往在AM参与制作的，仍旧有不少认为他是仗着和苏见深的关系走后门。
　　更何况，还有老苏总亲口说的，陆眠是他看好的苏见深伴侣。

　　陆眠垂着眼，面色不变：“没有。”
　　程河惊讶：“真的假的？陆老师不会骗我吧，你长成这样，又有才华，居然没人追吗？”
　　他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很真诚的疑问。
　　“有人追，我就要答应吗？”
　　陆眠倏地抬起头，与监视器中的计尤执对视。
　　一双腿随意交叠，身下坐的仿佛不是马扎而是王座，他叉着手，眼皮漫不经心地撩起，和身边人谈论感情问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可不是游刃有余吗？
　　计尤执别过脸，避开镜头。
　　与他对戏的纪伊不由得被他带着走，上前一步靠近他。
　　剧本上没有这一段，程河却没喊停，而是笑眯眯地看场内演员的临场发挥。
　　陆眠悄无声息地站起，和程河打个手势，离开片场。

　　《因你闪耀》从立项开始，就受到巨大关注。了解星海的都知道这是星海的常规节目，即使每次都拍得很烂还要继续拍下去，每一部都能刷新下限，引发无数吐槽。在公布阵容后，广大网友看着演员名字更是觉得离谱。
　　就算是两人的CP炒得火热，网友们也不觉得他们有机会真正合作一部影视作品，没想到星海真的能做到。
　　【磕还是你会磕啊星海，不愧是带头大粉。】
　　【笑死，星海明摆着就是炒CP割韭菜的，没看到人家已经做好一系列的宣传准备了吗？】
　　【楼上懂什么，星海这次的制片可是大有来头的，出手必是精品，看样子星海高层是下血本了这次。】
　　【得了吧，每次都是这样说，计尤执在我印象里一直都是不错的，这回出演星海的自制偶像剧，让我怀疑他是不是被绑架了。】
　　【也可能是欠钱了，不得不和制片组队给星海还债。】

　　这些评论被薄缪缪一一念出来给陆眠听，还没念完，就笑得跌坐在沙发上。
　　薄缪缪伸长手过来戳陆眠：“说实话，你是不是被苏见深威胁了，是你就眨眨眼。”
　　陆眠无语地瞥他一眼。推开他的手：“做饭去。”
　　薄缪缪扭着身子瘫在沙发上，手还是不放弃骚扰陆眠：“《因你闪耀》的剧本真的很烂吗？”
　　“还行吧，”陆眠不好说太多，“虽然俗套，但也没什么大毛病。”
　　打发时间的小甜剧，不需要用脑，从演绎制作到观看理解都没有难度。
　　薄缪缪的手从背后包过来揽住陆眠：“那我们家小王子，怎么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我没有不高兴。”
　　“那就是不开心，”薄缪缪已经做出自己的猜测，“是不是觉得因为苏见深插这一脚，电影计划只能推后了？”

　　“没有，休息也挺好的。”陆眠其实不觉得电影计划推后是坏事，薄缪缪和丁高阳就算是不在片场，休息时也会到处跑找素材，亦或是改剧本相看演员，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电影拍摄推后，薄缪缪和丁高阳也能好好休息沉淀。他们要拍的电影，需要就像网友说的，一出手必然是精品。
　　——加深这个印象对他们三人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薄缪缪最近在剪辑《不可方物》，预计不久就能正式上线播出，他也不担心之后的电影计划。
　　也许陆眠自己都没发觉，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在片场以外的地方，不需要任何原因聚在一起吃饭了。
　　陆眠搬出去以后，在和另一个alpha同居。
　　这一点薄缪缪和丁高阳都知道，没想到陆眠竟还会闷闷不乐地来找他。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陆眠都是薄缪缪见过的最不同的Omega。
　　陆眠很少有失落的时候，即使是当年离开AM，亦或是被苏见深按在B座，陆眠都不会因此沮丧失神。
　　落入低谷，他也会按部就班寻找出路，找到机会实现目标。
　　所以他来到星海，与丁高阳薄缪缪合作《月影迷踪》。
　　坚韧到近乎冷酷的地步，一点都不像刻板印象中娇弱温柔的Omega，即使他面上挂着惯常的微笑，性格温和好相处，但一涉及到工作事业，陆眠必然会理智地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从薄缪缪那里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家中一片漆黑，陆眠摸黑打开照明灯，和往常一样打开鞋柜换鞋。
　　摆放整齐的鞋柜少了大半的鞋，陆眠手指一顿，随便换双拖鞋直奔卧室。
　　衣柜、浴室等生活用品都少了一半。
　　陆眠返回客厅，从桌上拿起一封信，里面是崭新的钞票。
　　除了钱，信封里面什么都没有。

　　陆眠躺在沙发上，抬眼望向通明的顶灯，视野逐渐模糊。
　　明明一早就预知了这样的结果，可先放弃的却是计尤执，这是他没想到的。
　　应该说果然是敏锐过人的alpha吗？

　　没有alpha会心甘情愿被Omega掌控压制，在他发现裴津会有意无意用信息素压制自己时，陆眠就明白了这一道理——alpha不能容忍有Omega比自己优秀，在某些方面超过，甚至压制自己，反过来掌控自己。
　　最终陆眠离开AM，完全可以归咎为两人性格不合，无法相融。他作为一个Omega妄想完全掌控alpha，也付出了代价。
　　不稳定的发情期像是随时会决堤的潮水，会呼啸着将他淹没。

　　无法使用抑制剂，没有alpha安抚，陆眠只能自己苦撑过发情期，这使得他的信息素分泌紊乱，连带整个人状态特别差。
　　早上起来，头嗡嗡地发响，却还要迅速洗漱完赶往星海。
　　今天他是电台早班。
　　五更天，太阳还有一半藏在半山腰赖床，路灯光线在微熹的天幕中渐弱，灯丝清晰可见，街道车辆屈指可数，车灯往前扫出一片雾蒙蒙舞动的飞尘。

　　“陆老师早。”一个编导和陆眠打招呼，将整理出来的新闻稿递给他修改。交通讯息直播节目除了播报路况，还会插播早间新闻丰富节目内容，陆眠需要提早熟悉稿件。
　　陆眠扫一眼，将稿件重新递回给编导：“你自己念一下。”
　　自己念了一遍，编导生也明白问题在哪里了，呵呵笑道：“好像不是很流畅，有些用词重复了。”
　　“我觉得这样的低级错误不应该在你身上出现，但凡自己过一遍稿，都不必等到这个时候还要返回修稿，”陆眠瞄了眼时间，“现在你只剩半小时的改稿时间了。”
　　陆眠继续道：“如果这是你手下的人写的，你自己也应该再读一遍，如果我刚才没有看，赶时间就这样拿进直播间，你是要我临场再改稿吗？”
　　编导抿着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是他和陆眠一起工作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
　　没有直接骂人，但一句句都在质疑他的专业性。
　　这和以往的陆眠不大一样。
　　——他不会直接开火，让人这么难堪。

　　“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导播插进来缓解气氛，“陆老师，设备给你调试好了，你去看看不？”
　　“临时改稿陆老师又不是没干过，之前不是有个实习生写的稿件被当做正式稿一起交了吗？”导演跟着说，“还好是陆老师功底过硬，要不是我后面帮忙整理东西都不知道。”
　　对于陆眠来说，稿件不过关是一件很小的事，他自己就能很好的解决，就算是底下的人工作失误，也不会当这么多人的面让人下不来台。
　　随着节目开播时间的临近，周围不知不觉聚了很多人。
　　翟光也在这个时候溜溜达达过来：“干什么你们，都干站着看什么热闹？”
　　看到中心围着的是陆眠，他面色变了变，提高声音问：“早间节目组的制片是谁，开播时间不是要到了吗？”
　　人群中一个中年人站出来，对陆眠使了个眼色。
　　盯着那位编导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陆眠揉了揉太阳穴：“抱歉，我昨晚睡得不太好，今天心情不是很好，说话重了些。”
　　“没什么，”编导硬邦邦道，“陆老师说的也是实话，这样的低级错误我确实不该犯。”
　　他说完，扭头就走：“我会在开播前把改好的稿件送来的。”

　　早间节目结束后，是《明星连连看》的例会。
　　自从陆眠接手《开心派》和《因你闪耀》后，《明星连连看》就换了主持人，他作为制片主抓节目的内容选题，出现在B座的时间少了很多。
　　制作组一早都听说陆眠在隔壁交通频道陡然发难的事，一时都缩着脖子观察他面上的表情。
　　陆眠忍了忍，最终还是把喉咙里那句“我是带着一群老鼠在开会吗”那句话咽下去。
　　“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我脸上又没长花。”陆眠眼睛盯着幕布，上面是本期节目的策划流程，写得相当简略，甚至邀请嘉宾名字都写错成另一个同音字。
　　一个和陆眠关系好，爱开玩笑的编剧接道：“但是陆老师貌美如花啊。”
　　陆眠没有像往常一样同他插科打诨，烦躁地点了点桌面：“赶紧的，开会了。”
　　PPT都做得这样烂，不知道接下来的会要拖到多久。

　　忙完星海的节目制作，还要去往片场继续。
　　程河：“今天谁惹你了？”
　　“你在说什么？”陆眠歪头瞥他一眼，他连轴转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在片场这里坐下来歇口气。
　　程河：“我好像疑似仿佛在你头上看到一团盘旋的黑气。”
　　陆眠：“……这不太符合你新闻出身的人设。”
　　“不要在意细节。”程河挥了挥手，才想和陆眠说话，就看到计尤执捧着剧本向他走来。
　　计尤执：“程导，这里有个情绪我不是很理解，按理说……”
　　陆眠没看他们，自顾自地掏出眼镜戴上，打开电脑审核文件。

　　冰冷的眼镜镜片反射青绿色的屏幕冷光，给狐狸眼蒙上一层滤镜，一旁的计尤执捏紧剧本，喉结微动。
　　“怎么不说了？”程河问。
　　“说……说到哪儿了？哦，有点热……”
　　程河眨眨眼，表情古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