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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摔玉 ...

  •   贾母听了这话,满面堆笑的道:“可又胡说,你哪里见过她?”

      宝玉转头对贾母道:“老祖宗不知道,我看着妹妹面善,就当是旧相识了,如今见了,只当久别重逢。”

      九娘吹凉了手上的茶,将递到口边,猛然听到这话,险些呛着了。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九娘继续喝茶。

      宝玉走向前,欲在黛玉身边坐下,黛玉一皱眉,站了起来,退开半步,和宝玉保持了一臂开外的距离。宝玉前进半步,黛玉便退半步,宝玉无法,只得立住了和黛玉说话。

      宝玉无非是如前世一般问妹妹读什么书,黛玉道:“自四岁开蒙,读了七年,今年进京时候拜别家师,书便读得少了,现下练骑射的时候倒多些。经史子集都是读的,经史子集中经部十三经和史部读得多些,子部兵家读得最多,其次儒家、道家、法家、农家、术数都读过一些,集部也读过一些。”末了黛玉又问:“表哥读什么书?”

      宝玉听完,倒抽一口凉气道:“妹妹神仙似的人物,偏读那么多须眉浊物写的劳什子,没得玷污了妹妹。” 转而又问:“妹妹芳名哪两个字,有字没有?”

      黛玉不喜男子初次见面就问自己名讳,但她北上前,陈正卿确然赠了她一个字,黛玉十分喜欢。因而答道:“只有个乳名唤作黛玉,有字,北上时,先生赠字远卓。”

      宝玉听了一蹦老高道:“了不得了,也不知妹妹的先生是个什么国贼禄蠹,沽名钓誉,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怎么取了这样的字。什么远见卓识,显不出女儿家的清净洁白,倒一股子须眉浊气。不如我送妹妹一个妙子,我见妹妹眉尖若蹙,莫若……”

      黛玉听到这里,忙又退半步,退到九娘旁边道:“住口!女儿家的字岂有外男相赠的?表哥不是我师长,怎么就唐突要给我取字?是表哥存心咒我父亲、师父早死,还是有意轻薄于我?”其时女子之字,或是师长相赠,或是出阁后丈夫取的,宝玉这话十分唐突,便是被人打了都是活该。

      宝玉见了黛玉满面寒霜,不敢上前,只立在那里不住作揖道:“我绝无此心,妹妹千万饶我这一次。”宝玉连连点头,活像上了发条的西洋钟摆,只这钟摆坏了,不是左右摆的,竟是前后摆的。

      宝玉这样子颇诙谐,贾母想让两个玉儿亲香亲香,自是乐见其成,王夫人只觉丢人,脸上却不好看了,九娘见了宝玉的样子,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不过立马又收住了,继续低头吃茶。

      探春在旁边看不过去,出言笑道:“二哥哥,你再这么赔罪下去,怕要晃得头晕了。”

      王夫人见爱子犯蠢,偏又是在贾敏生的丫头面前,早就不喜,幸而探春出面岔开这茬,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宝玉抬起头来,又对黛玉嘻嘻一笑道:“妹妹莫怪,我只是觉得妹妹那字……”说到这里,宝玉见黛玉脸若冰霜,怕黛玉再次生气,忙打住了道:“妹妹有玉没有?”

      黛玉又退了半步,站在离宝玉两步开外的位置说:“什么玉?青玉、白玉、还是黄玉?若是别的许就没有了。越是稀罕的玉越难得,若是人人都有,倒不稀罕了。”

      宝玉听了这话,猛的将脖子上的络子一拽,摘下通灵宝玉便用力摔出,口中道:“什么劳什子稀罕物,人之高低不择,可见是个蠢物,我也额不要这劳什子!”

      前世宝玉摔玉的时候不过七岁,如今却已经过十二周岁了,比之前世力气长了许多,这一下若是摔实了,只怕通灵宝玉当场就要摔个粉碎。看了宝玉情形,满屋子的人除了黛玉和九娘、雪雁几个,其他人都吓得什么似的。只宝玉这扯玉摔出一气呵成,哪里抢得及?

      众人都盯着那通灵宝玉,却见喝茶的九娘手一抖,也摔出个东西。原来,九娘见宝玉突然发作,一皱眉,手边没有东西,便顺手将茶盖扔出。茶盖上用了巧力,将将拖住通灵宝玉,只轻轻一碰,发出轻微一声脆响,茶盖便卸了力,旋转着掉在地上,茶盖依旧拖着通灵宝玉在屋子中央滴溜溜的转,活像一个陀螺。通灵宝玉坚而脆,茶盖是瓷器,脆而硬,也不知道九娘手上使的什么力,这两件物品碰在一起,却一件也没碰破一点。

      屋里众人早吓得什么似的,争抢着去拾玉。袭人是宝玉屋里的大丫头,第一个抢在前面,雪雁脱口道:“小心!”只到底还是迟了,雪雁喊出口,那头袭人已经拿到了茶盖。只袭人方一碰到茶盖,便被旋转的茶盖打得惊呼一声,只觉指尖吃痛,抬起看时,却因茶盖旋转太快,原本圆润的边子也变得极锋利,竟将袭人指尖打破,鲜血直流。

      贾母自己也已冲了下来,一把将宝玉搂在怀里道:“孽障!你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宝玉顾不得贾母责备,忙问袭人手疼不疼,又口里喊着快叫大夫。一个富家公子哥儿这样对一个丫头,叫外人看了当真不成样子,杜九娘看了贾府这一干人的情形,只心中冷笑,暗道:难怪林大人定要求我同来,不然玉儿姑娘这样小,只怕应付不来。

      王夫人在场,袭人惯会装老实本分,虽然时常故意做样子引宝玉来逗弄她顽,此刻见宝玉过来相问,却忙退了几步,低着头站到一众丫头里头,口中说没事。当真显得贤惠本分。

      宝玉被贾母搂住,不能去看袭人手上的伤,回头对贾母道:“什么‘通灵’不‘通灵’,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如今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我要他来作甚!”

      贾母自又是一番哄。

      雪雁走到通灵玉跟前儿,右手随着那茶盖方向划了一圈,一抄手将茶盖拿在手中,使的却是个接暗器的手法,一点子没受伤。雪雁看了黛玉一眼,黛玉点点头。雪雁才上前将通灵宝玉双手递给贾母。

      贾母接过通灵宝玉,众人才恍惚回过神来,看着黛玉一行人。从宝玉摔玉到九娘扔茶盖;从袭人拾玉受伤到雪雁轻轻巧巧将玉抄在手中,这林家人看着个个娇俏出挑,出手却都那样不凡。

      先时黛玉说九娘是自己的骑射师父,其他人心中还满是不屑,如今见了黛玉身边的武师露了一手,又见小丫头也出手不凡,心中越发五味杂陈,有觉得林家女儿不端庄的,有羡慕其身手的。有又不屑又羡慕的,只分不清心中是不屑多一些还是羡慕多一些。只见方才九娘和雪雁出手,比那变戏法的还快呢,竟叫人看不清。

      屋里闹哄哄的实在不成样子,好一会子,贾母才将宝玉哄好了,亲将通灵宝玉重新与他戴上,正抬头要和黛玉说话,却见黛玉走到跟前儿向贾母行了礼,又向邢夫人和王夫人行礼道:“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玉儿先告辞了,改日来给外祖母及两位舅母请安。”一面又走到王熙凤、三春等人面前,一一辞行。

      宝玉见了黛玉就爱其气度颜色,如今听了黛玉要走,慌忙开口道:“好容易来了又走什么,从此以后长长久久的住咱们家才好呢。”

      自宝玉要给自己取字,黛玉便心中有气,听了这话,面带愠色道:“二表哥这说的什么话?我有父有家,做什么要长长久久留在外祖府上?一会子咒我父亲恩师,要给我取字;一会子摔玉撵人,这会子又假意留什么客?!”

      正说着,外头丫头来报说:“老爷和姑老爷来了。”

      丫头将说完,贾政就摔帘子进来道:“孽障!好好的学不上,又逃学到这里来浑说一气,我素日是怎么教你的!”说着不辨青红皂白就给了宝玉一巴掌,打得宝玉雪白的脸上高高肿起。宝玉顿时大哭起来,口中叫着:“老祖宗救我!”贾母又大骂贾政说:“你要打他,不如先打死了我!”一时间荣禧堂内竟比方才宝玉摔玉的时候更吵闹。

      原来林如海既是升任了工部左侍郎,贾政自然要多亲近林如海的,只林如海知晓前世诸事,若非看在贾敏面上,今日就不会登门。略说了会子话,林如海便说进京不久,家中诸事还没收拾停当,改日再来。一面便过来接黛玉。

      贾政待林如海殷勤得很,亦是跟着来了。只荣禧堂中皆是女眷,林如海不好入内,便在廊下等着,正欲着丫头进去传话,好巧不巧便听见黛玉指责宝玉那番话。

      听见黛玉斥责宝玉不该给自己取字,林如海猛然想起前世自己就要去世的时候,夏守忠特地南下来羞辱自己,便说了黛玉入贾府种种。当时自己还活着,贾宝玉给黛玉取字“颦颦”,不但若大贾府没有人觉得不妥,后来还时常有人如此叫,黛玉还不得不笑脸相待。便是如此,黛玉还被人编排多少诸如小性儿等难听的话。想到前世爱女所受苦楚,林如海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双眼通红,仿若要吃人。

      贾政素日以端方君子自居,这样的人最受不了别人亲见着自己的短被揭开。若是平日只对宝玉有五分的气,今日让林如海撞见这一幕,贾政的气便有了十分。于是他便冲入荣禧堂打了宝玉,只贾政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巴掌是自己当真觉得宝玉该打,还是想打给林如海看,证明自己教子有方的。

      听闻父亲来了,黛玉忙拜别贾母等人,辞了出来。贾母见宝玉被打,也顾不得黛玉了,略说了两句改日再来,便又心肝儿肉的叫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摔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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