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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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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
“但是他能精确将滚烫的水注入茶碗中,不溅出分毫。也就是说,他能凭感觉计算出物件摆设的精确位置,做事一丝不苟,是个极度偏执冷静的人。还有,他屋内所有摆件离墙都留有4厘米的空隙,无一出错。做事的认真程度可见一斑,交给他可以放心。”
蒋夜莺想象不出陈南还有一颗极其细腻的心,她歪头思考了一会儿,沉沉睡着了。
在调查谢淮安之前,蒋夜莺还想证明一件事情,这对于她来说至关重要。
隔天早上,她再次回到了森也医院去见丁梅。
蒋夜莺拿着一张证件照,照片上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正是谢淮安。
“你认识这个男人吗?”蒋夜莺将照片递给丁梅,问道。
她记得清清楚楚,几年前,曾经有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来找过陈医生,而谢淮安的年龄符合,那个来找陈医生的人,是他吗?
丁梅看了很久,点头,笃定地道:“没错,就是他!”
蒋夜莺的心脏在瞬间就被揪紧了,一下子喘不过气来。雪臣死了,陈医生也死了。如果他们两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话,那么死亡执行者都应该是谢淮安。
在不明者的立场上,两个人都得死。而谢淮安只杀害了雪臣,这代表什么呢?
三年前,谢淮安曾经来找过陈医生,然而陈医生早就死了。也就是说,如果是非意外死亡,是一起谋杀案的话,凶手也绝对不可能是谢淮安!他并不知情陈医生的死,所以才会贸贸然来森也医院找人。
他的能力有限,只让雪臣永远闭嘴。
在谢淮安的背后还有第三个人,他才是杀害陈医生的罪魁祸首……也可以说,除了谢淮安,还有人想要雪臣和陈医生的命!为了掩盖真相,甚至想把谢淮安推上风头浪尖,连他也杀了!
你究竟是谁呢?
你和谢淮安,究竟拥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蒋夜莺为了搜寻真相,拨开层层叠叠的带刺毒花,终于找到被花蕊覆盖的毒瘤。然而,她自以为抵达最险恶的要塞,迎接她的却是更神秘的罪恶领域。
听起来多滑稽啊?有人想要除去杀人犯,杀人犯变成了下一个受害者……
该保护他吗?还是放任他,让他受到惩罚?毕竟生命可贵,杀人偿命。道义与法律第一次在蒋夜莺的脑海里产生了碰撞,迸射火花。
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安循,那个可怜的男孩。
她问丁梅:“你知道安循吗?”
丁梅回答:“知道,新闻里把这个名字传遍了。不过他住在这个医院就诊的时候,陈医生是他家的私人医生,也是主治医师。我们这些当护士的,没有医生叮嘱或者安排,不能去接触这些‘有权有势’的病患,所以了解不多,平时查房也没去过。”
“他是病死的,对吗?”
“对,我记得他刚死,陈医生就把他的尸体送到镇子的火化场火化了。不过我没看见安循的死相,这事由陈医生全权负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医院领导也帮忙瞒着,什么都不说。”
“不是家属领遗体再火化吗?怎么由医生帮忙?”
“可能是怕传染吧?听说安循的爸爸很伤心,希望孩子安息,所以吩咐陈医生尽早火化了。两天后,他才赶过来领取骨灰。”
“还真是‘伤心’。”
丁梅讥讽一笑:“可不是嘛?!你见过这样的父亲?孩子病危肯定有征兆,不来守着他,反倒躲着他。”
“躲着他?”
“对啊,好像能预见安循会死一样,那几天一点联系都没有,估计是觉得晦气吧?!唉,这些人都没有心肝,对待将死之人也不会温柔一些。”
蒋夜莺抓住了关键词:在安循临死前,安父不但不关心,还躲着他。他就算做一场父慈子孝的戏也行啊?这样不顾身份,宁愿留下恶意形象也要躲着安循,是为什么呢?
得知一个人即将被埋入黄土也不见他,是爱,还是恨,或是有别的缘故呢?
蒋夜莺没能明白,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她就全懂了。
蒋夜莺想问的事情都问完了,她离开了森也医院,和胡离一起到别处去。
第四十六集
这起案子现在并不是蒋夜莺在负责,她这样坚持不懈调查也不过是因为内心深处的不甘心与纯粹的好奇心罢了。她想揭开真相,以一己之力。
但是,她真的能够承受这起案件背后故事所带来的冲击吗?也可以说,她觉得局势越来越不受她控制了,不知道会挖出什么,也不知道会查出什么。
蒋夜莺兴奋、期待,也有难言的畏惧。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和她以前在房间里等待父母一样,她能感受到危机四伏的现状,却只能像是一只可怜又怯弱的刺猬蜷缩在角落,舔舐自己柔软的肚皮,倒立锐利的尖刺,企图保护自己。
蒋夜莺想调查谢淮安,既然找不到他,那肯定得从谢淮安父母下手。当然,想到这一点的不止是蒋夜莺,还有那些媒体。他们查出谢淮安的住所,将那栋公寓围了个水泄不通,邻居也遭到了骚扰。
不过不同于谢淮安父母水深火热的境况,左邻右舍倒是对媒体的工作人员很客气,透露了许多消息,乐在其中。这是他们这一生为数不多参与的大事,还能上电视,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何乐而不为?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已经是某部分现代人的常态了。
蒋夜莺也是热点人物,所以她不敢贸贸然凑过去。
她站在路口,远远看了一眼。记者簇拥着几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人,提问有关谢家的一切。
上门拜访是绝对不可能了,蒋夜莺只能曲线救国,给谢淮安家的座机打电话。
嘟了很久,没人接。蒋夜莺给谢家的传真机发了一份传真,上写:我是谢淮安的同事,请伯父伯母接一下电话,有事想咨询。
她对此不抱很大希望,毕竟可能会被当骗子处理。
蒋夜莺又打了几次电话,终于有人接了。
“喂?”
蒋夜莺调整情绪,礼貌地回答:“你好,我是谢淮安的同事。”
“哦,你有什么事吗?”听声音,是个女人。
“我想和你聊聊谢淮安,请问你是谢淮安的妈妈吗?”
“我不是,我是谢淮安的姑姑,他妈妈早在一年前就出国治病了。”
“治病?什么病?”
“我不懂这个,类似臆症之类的?自从我哥哥死后,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疯疯癫癫的。”
“那能约你见个面吗?”
“可以。”
“楼下都是记者,你出得来吗?”
女人嗤笑一声:“可以,这些人都不知道我是谢淮安的姑姑,所以没人拦我。我只是今天早上过来看看房子,毕竟急功近利的记者为搞出业绩,也可能做出什么违法的事情,对吧?你等我五分钟,我们在路口碰面吧?对了,你就是那个蒋夜莺吧?”
蒋夜莺尴尬地说:“对,我是。”
“我不是傻子,猜得到。这种时候,也就你会这么上心他的事情了。”她这话说得意味不明,不过蒋夜莺也不想过问那么多。
五分钟后,蒋夜莺在路口见到了人。谢淮安的姑姑看起来还很年轻,淡妆,一抹烈焰红唇,衬托白皙肤色。
蒋夜莺局促地打了一声招呼,女人慢悠悠走过来。
“我是谢娅,新星杂志社的总编。”谢娅将墨镜摘下,轻轻抵在唇间,不动声色打量蒋夜莺。
蒋夜莺想起来了,新星杂志社也有相关谢淮安的报道。在大家都找不到谢母的时候,还能撰写出独家大料,譬如谢淮安亲戚爆料,描述他的过往经历。
对此,行内的人有嫉妒也有不甘,甚至是质疑报道的真实性,纷纷回家闭门造车,决定也杜撰些其他的东西出来。即使是这样,观众还是很买账的,对报道的内容深信不疑。
现在一看,报道未必是假的。很可能是谢淮安的姑姑谢娅亲自操刀写的,好不容易碰上一次大料,她不想错过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使会给自己的家族蒙羞,带来覆灭性的危险。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谢娅的嘴角勾起,笑得撩人。
“那个报道……”
“没错,我写的。”
“为什么?”
“在这些行业里,女人没背景想出头太难了。所以,既然我眼前摆了机会,我就抓住。如果有人说我的心肠冷硬,写出这样的稿子,我就哭给他们看。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我必会‘如实’说明情况,希望我那罪孽滔天的侄子可以收手。现在,你明白了吗?”
蒋夜莺明白了,做错的只是谢淮安,别人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所以,她借机上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这样现实的事情难免让人不适,人还是喜欢活在童话故事里的。换句话说,为了让自己在这样险恶的世界活下去,所有人都学会了自欺欺人。
蒋夜莺问:“谢淮安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的人,别看他整天笑模样,但我就是不喜欢他。”
“怎么说?有什么缘故吗?”
“他不是在谢家长大的,所以不算是谢家的孩子。二十几年前,我哥和吴慧结婚,就是谢淮安他妈。本来生活还算不错,吴慧家虽然穷,做事小家子气,人还算体贴温柔。结果有一天,她突然发病,会打人,是那种武疯子,时好时坏的。我妈说吴慧这个女人不行,让我哥离婚另娶。闹得很大,反正后来还是离了婚。吴慧称自己怀孕了,然而我们也搞不清楚孩子是谁的,就没多加理会。何况,武疯子是会遗传的,即使生下的孩子也有潜在因素患病,我家就不想认这个孩子。”
“那把谢淮安接回来,又是为什么呢?”
“七年前,我哥出车祸去世了,他膝下没有儿女,二婚的老婆也走了,家就这么散了。”
“于是,你爸妈就打算把谢淮安接回来,毕竟是你大哥的孩子?”
“没错,何况吴慧那时候也走投无路了。她家里本来就没钱,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人也不管她,生活过得很艰辛。哦,对了,我想起来了。”
“什么?”
“她投奔我家的时候,还出过一起车祸。司机死了,车也坏了。她和谢淮安福大命大,没受什么伤,活着回来了。”
蒋夜莺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皱眉,又问了一次:“车祸?哪天发生的,事发地点在哪里?”
“日期我记得,那天是我和我老公的结婚纪念日,大概是10年4月5日吧,地点是在森山山脚,那里有个森也医院,你应该知道。”
“你知道谢淮安和吴慧之前生活在哪里吗?”
“他们生活在磊山区的富江镇,镇子不大,你感兴趣可以打听一下,应该都对吴慧有印象。毕竟她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麻雀,我们光是礼金就给了她家六十万,在镇上出名了。”
蒋夜莺点了点头,合上记录对话的册子,说:“那行,谢谢你。”
“不客气。”
“对了,谢淮安小时候的照片有吗?”
谢娅笑道:“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我有带过来。喏,这是当年我们的合照,左边第一个就是谢淮安。”
蒋夜莺盯着照片里的谢淮安看,她看了很久,似乎能隔着泛黄的老照片,看到谢淮安的过往。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这颗心是否仍旧纯真善良,还是说人之初,性本恶,他已经变坏了呢?
七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蒋夜莺付了账,起身要走。她浑浑噩噩,脑袋里思绪翩跹:七年前,吴慧和谢淮安回谢家的路上出过车祸,出事地点距离森也医院很近,这是在暗示什么吗?这件事,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蒋夜莺披星戴月,连夜赶到富江镇。胡离坐在副驾驶座,一路都在闭目养神。
车停泊在路边,胡离睁开惺忪的眼,瞥了一眼晨光中的蒋夜莺,说:“一晚上没睡,先休息一下。”
蒋夜莺打了个哈欠,眼下一片青灰。她并非不困,只是想要查清秘密的欲望更加强烈,将她吞噬其中,无法自拔。
她还想坚持一会儿,好像这样,下一刻就能逮捕谢淮安,洗清她的冤屈,倾诉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
蒋夜莺委屈吗?当然委屈。她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没被打倒已经很坚强了,遑论她还站起来,全力以赴迎接挑战。
这丫头,身上有一股莬丝花的韧性,一旦缠上就无法摆脱,嵌入皮肉内,难舍难分。
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小姑娘。
胡离的目光变得柔和,他褪下外套,盖在蒋夜莺的头上,说:“裹着它睡一会儿,我去加油站旁边的店里买三明治。”
“好,小叔叔路上小心。”蒋夜莺小心翼翼揪紧外套,上面还留有胡离炙热的体温。将脸完全盖住,在黑闷的空间里重重一吸,满鼻腔都是小叔叔身上清新的薄荷味,真好闻。
她昏昏欲睡,在这么黑的环境里想到了前两天的旅店。那时候,浴室没开灯,也是这样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的小叔叔,以黑夜壮胆,将她按在墙上,为所欲为。
蒋夜莺的心脏又开始剧烈搏动了,她下腹燥热,喘不过气来,一瞬间,整颗心沦陷,兵荒马乱。
没过一会儿,胡离就回来了。他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两个三角形的三明治,夹着虾仁与沙拉菜,粉粉嫩嫩,看起来十分可口。
蒋夜莺喝了一口热过的红枣奶,再咬一口三明治,有东西果腹,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她拿出谢淮安的照片,呢喃自语:“七年前的事情,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
胡离垂眸,研究那张照片,说:“他今年二十几岁,也就是说,在离开富江镇之前还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不可能没留下痕迹。人的记忆是很可怕的事物,只要你想,你能以恨为名,或以爱为名,记住一个人长达几十年。”
“我能把小叔叔记一辈子,记在心里。”蒋夜莺望着胡离,笑得没心没肺。
这一天,雾气浓郁,将蒋夜莺融入白茫茫的背景里,一点阳光倾泻入她的发,整个人亮晶晶的,灿灿生辉。她大概永远都不知道,这一天早餐,她那笑靥如花的脸,胡离记了很久很久,长达一生。
第四十七集
既然谢淮安七年前是高中生的年纪,那么他必定在富江镇上过初中和小学。蒋夜莺直接从学校下手,调查谢淮安的私人信息。
她先来到富江第一中学,简称一中,咨询老师,有关谢淮安的一切。
老师教的学生多,对谢淮安的印象不深,要是不是最近在电视上闹得沸沸扬扬,可能她一辈子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一个人。
学校里面的记录不多,因为是七年前的事情,一般平均每四年清除一次个人信息的档案,否则信息室会被这些东西挤爆了。
老师翻了很久,才翻到谢淮安这个名字:“有了,就是他!”
蒋夜莺凑过去一看,顿时愣在原地。她原本温热的身体逐渐丧失温度,像是要死掉了一般,体温渐渐被抽离,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怎么会这样?
你还要愚弄我到什么时候?
——啊!!!
蒋夜莺看到了一些本不该让自己看到的故事……她看到那个名字下面,有一张照片,是谢淮安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很冷酷,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在拍照时,他的情绪冷漠,直勾勾盯着摄像头,一言不发。
这张照片就这么形成了,和蒋夜莺手上的那种童年照没有任何一点相似的地方。
假的,全都是假的。
如果学校证件照里的谢淮安是真的,那么她手里的那张合照,那个谢淮安,又是谁?!
蒋夜莺的意识开始抽离,她拿出照片,颤颤巍巍问老师:“这两张照片上的男孩,是同一个人吗?”
老师愣了一秒,不明就里,随后,尴尬地笑:“很明显不是呀,你那个照片上的人是谁?”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蒋夜莺站起身,魂不守舍地走出去。
“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很好,谢谢关心。”蒋夜莺的脚步像是在飘,踉踉跄跄走出办公室。
遇见胡离时,蒋夜莺的声音沙哑,晦涩难听。她废了很久的力气,才将自己想说的从喉咙深处吐出来:“小叔叔,谢淮安不是谢淮安。”
“嗯。”胡离皱眉,也觉得事情变得棘手了。
“他到底是谁啊?小叔叔。他到底是谁?他想做什么?!”
胡离趁机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他如果不是真正的谢淮安,那么真正的谢淮安在什么地方?吴慧为什么要隐瞒这些,让一个陌生人来顶替自己的儿子?”
蒋夜莺死咬下唇,说:“车祸!小叔叔还记得车祸吗?!那场车祸里肯定有猫腻!”
真正的谢淮安和假的谢淮安之间只有一个转折点——就是那场改变人生的车祸,也就是离开富江镇前与后的那几天。
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导致吴慧要认一个陌生人为亲生骨肉?
蒋夜莺仔细一想,迄今为止的所有调查,都是谢淮安引导她查到这里的。他根本就不畏惧秘密被揭露,但他费尽心血做这些事情,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蒋夜莺现在还陷在谢淮安的圈套里,被他牵着鼻子走,任他为所欲为。
就在这个时候,老师突然追上她,不安地说:“蒋警官,你如果真的想问谢淮安的事情,不妨去问问我妈妈。当年,我妈是她的房东,有些事情难以启齿,所以我不太想说。”
“难以启齿?是什么羞耻的事情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他妈妈交不出房租,被我妈赶走了,隔天就听到他们搬家的消息。”
蒋夜莺茅塞顿开,按照老师的话说,也就是那时候吴慧和谢淮安无家可归,不得不离开富江镇?
“能把你妈妈的地址给我吗?我想登门拜访一下。”
“好的,都在这张纸上。还有,这些事情希望蒋警官保密。我家不是做慈善的,付不出房租赶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我妈妈被外界媒体抹黑,说她是个刻薄的女人,她五十多岁了,年龄很大了,受不起刺激。”老师朝她鞠躬,深深低头,态度诚恳。
蒋夜莺不会强人所难,点头,说:“我知道了,还有,谢谢你的协助。”
又发现了一条线索,他们几乎马不停蹄赶到了老师的母亲家中。老师应该和自己母亲打过招呼,所以当他们按响门铃的时候,很快就有一个中年女人来开门。
“你们好,我是王佳的妈妈。我女儿和我说过情况了,请问,你们想问有关安慧小姐的哪些事情?”
蒋夜莺迟疑了一会儿,说:“王阿姨好,我们想知道有关安慧的所有事情,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和她有关的东西,巨细无遗,请全部告诉我。”
王母愣了一秒,似乎被蒋夜莺这种罕见的认真态度所震慑,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她沉默很久,叹了一口气,说:“我对她的了解也不是很多,只知道她一个女人,体弱多病,又干不了太重的体力活。家里没收入,过得很艰难。那时候,她拖欠我一个月的房租了,交不了,只能让她离开。”
“就算再怎么艰难,也总会去做点什么补贴家用吧?”蒋夜莺说。
一个人完全不工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谢淮安上学也要钱,这些钱该哪来呢?
“哦,对了。她之前在和雅玻璃厂帮忙,突然有一天,她不去上班了,我想可能是被辞了吧?也就是从那天开始,她没了收入,让她找工作,也总是推诿,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没追问,毕竟这个世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她给不了房租,那我就得找给得了房租的租客,就这么简单。”
王母没有做错的地方,谁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没有白给人的道理,这是人之常情。
她这里问不出什么了,蒋夜莺去了和雅玻璃厂。
厂子里有工人在制玻璃,是个年轻人,他戴着颜色乌黑的工作手套,操作机器裁剪玻璃,做事一丝不苟,没听到蒋夜莺的脚步声。
“你好。”
“啊!你是谁?”他吓了一跳,回头看蒋夜莺,狐惑地问。
“我是警察,姓蒋。我想问你一点事情,可以吗?”
年轻人关了机器,拧开水壶,焦急地喝了一口水,说:“请讲,不过别占用我太多时间,这批货明天要交,我要赶工。”
“好的,我想问,你认识吴慧这个人吗?”蒋夜莺对他不抱太大希望,毕竟就他的年龄来看,七年前估计和谢淮安差不多大,十几岁的孩子懂个屁,没准连名字都没听说过。
然而,年轻人听到这个名字后的反应却让蒋夜莺大吃一惊。他微微张嘴,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许久,呢喃自语:“都知道了?”
“什么都知道了?”蒋夜莺嗅到了猫腻。
“我以为七年过去了,没人会知道这些事情了。”
“什么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年轻人咬紧下唇,回答:“就当是赎罪吧,我不想帮他瞒着这种事情……你在左侧的茶水间等我一下,我换一套衣服就过来。”
蒋夜莺照做,她静静在耳房内等待。这里不算干净,很明显有一段时间没打扫过了,东西摆放得很乱,的确是独居男人的作风。
五分钟后,年轻人回来了。
他咬唇,艰涩开口:“我替我父亲道歉,他曾经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
“你父亲,就是这里的老板吗?”
“他在两年前因醉酒落河,溺死了。不过我不同情他,他是罪有应得,毕竟他曾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年轻人对自己的父亲极度反感,或许蒋夜莺此行来得正好,他的秘密无人诉说,掩埋在心底快要腐烂生蛆,趁此机会,还能说个干净。
“这件事,和吴慧有关吗?”
“他曾经……强。暴吴阿姨。”年轻人深吸两口气,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他来玻璃厂找父亲。门是虚掩的,里面有奇怪的动静,以及女人痛苦的呻吟。出于好奇,年轻人透过缝隙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在此之后,吴阿姨就走了,没有回来过。
不止不工作,她还永远离开了这个小镇。
曾经对他笑,会给他麦芽糖吃的吴阿姨,居然受到了如此大的伤害,那个挨千刀的罪魁祸首,还是他爸。
年轻人就说这么一句话,蒋夜莺就懂了。吴慧找不到其他的工作,又绝对不能回玻璃厂。她不会把这些辛秘丑闻宣扬出去,这个世间不缺新鲜事,听了看了,也只是添一份新鲜感,没有人会帮她,这些人只会把她当做饭后谈资,对她指手画脚。这就是吴慧那可怜的一生,永远无法摆脱。
所以,谢家的出现无疑是意外之喜。她不用再过食不果腹的日子,至少衣食无忧,也可以永远逃离这个地方。
而吴慧回去的契机就是谢淮安,这个儿子是她的救命稻草,绝对不能有半点差池。
假如有呢?
蒋夜莺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她舔了舔下唇,疯了一样去找胡离,气喘吁吁,说:“小叔叔,我知道了!你有没有朋友,帮我叫帮手!我要查,我要找人挖!你帮我去打听吴慧他们出车祸的地方,现在,马上,求你了!”
胡离点头,帮她联系人。
大约用了半天的时间,他们就赶到了七年前的车祸地点。
警察指着路边的标线,说道:“当时下雨路滑,他们的车从这里滚下去,车头撞损,司机当场身亡,后座的两个人,吴慧和她儿子福大命大,没有出事。”
蒋夜莺抿唇,说了一个大胆的请求:“这里附近百米的地方,你们都给我挖挖看,说不定会挖出点什么东西!大家帮帮忙,干上一星期,工钱算我的!”
敢情她是让胡离找了一堆苦力,虽然不懂蒋夜莺想干什么,但大家都没异议,挖土挖得热火朝天。
终于,在一个星期后,他们有了重大发现。在距离事发地点大约几百米的位置,蒋夜莺等人挖出一具衣衫褴褛的骸骨,皮肉腐烂入土,尸骨早已白骨化。
法医根据耻骨联合面形态变化特征,推断出了年龄与性别,不能保证绝对准确,误差大概是1到2岁。这是一具男性尸骨,年龄15到16周岁之间。
蒋夜莺跌坐在地,浑身如坠冰窖。她似乎全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隔了很久,她才敢说出她的推测,这里头有别人所疑惑的秘密真相,也就是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
大概是七年前的故事,这一日,是吴慧最为快活的一天。
她很早就起床了,收拾用具,叫醒儿子。他们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带到别的地方去,永永远远离开这个不近人情的封闭小镇。
八点的时候,娘家人似乎听说了消息,打来电话,尴尬地问吴慧:“我听说,你要回去了?”
“是啊。”吴慧的话语里有些得意。
“夫家难做人,有事多想想娘家,多帮衬帮衬,毕竟娘家才是你的依仗,明白吗?夫家再好,毕竟是外人,我们才是流同一脉血的亲人,割舍不了的。”她的妈妈在敲打她,意思是吴慧发家了,别忘记自家人,得多多提携。
吴慧嘴上应着,心里嗤之以鼻。在她最难的时候,这些人帮过她吗?恨不得没生过她这个女儿,人情凉薄,说的就是这样了。最开始让他们雪中送炭,没有人肯,现在还想让她给家里人当助力,哪有这么美的事情?
吴慧打算再也不联系这些人了,听到他们的声音就恶心,让她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中午的时候,吴慧叫的司机就来了。他帮忙运上行李,赶在下雨之前让吴慧和她的儿子统统挤上车。
刚关上车门,豆大的雨水就噼里啪啦砸上车窗。原本清晰的玻璃变成模糊的糊状物,外头的山与水扭曲成一团。
天气阴郁,或许是在暗示什么,心情也变得不好了。
车开到半路,突然发出“刺啦”一声,轮胎打滑,一下子从没有护栏的山路翻了下去。
等吴慧清醒过来的时候,她的浑身都是血。
车头受损最严重,完全压扁了,司机被绞死在里头,血肉模糊。
她来不及尖叫,转头一看,自己的儿子谢淮安已经没有呼吸。
谢淮安死了,她唯一的希望就没了。
谢家要的是这个儿子,她只是个累赘,只是个附属品。吴慧无家可归,无路可退了。
她昏昏沉沉,以为自己要奔赴天国。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男孩,他和自己的儿子身高差不多,浑身脏兮兮的。他站在车窗外一动不动,看到事故不逃离,不害怕,眼底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深沉与世故。
吴慧心生一计,她奋力推开车门,在男孩协助之下,踉踉跄跄下了车。
她身上遍体鳞伤,完全是凭借一口气吊着过活。
吴慧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男孩摇摇头:“我没有名字,我没有家。”
多好啊,这样干净的男孩,他就是吴慧的儿子,就是谢淮安最完美的替身。
还是那句老话,儿子死了,她的人生还要继续。所以,她没有悲痛的时间,她要振作起来。
所以,他们合伙做了一件大事。吴慧和男孩合力将谢淮安的尸体抬出去,擦干车内的血迹,让男孩割破皮肤,染上自己的鲜血。他们把真正的谢淮安带到遥远的地方去,挖土,埋下去。
在入葬之前,吴慧还冷静地做了一件事。她拔下一根谢淮安的头发,细心珍藏,为的就说回到谢家做DNA鉴定,证明这个孩子的的确确是谢家的血脉。
后来,他们装作被困的样子,报了警,警方将这起案件当做意外事故处理。雨水洗刷了许多痕迹,而车内一共三个人,一个都没少。司机死了,吴慧和伪装成谢淮安的男孩福大命大,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警察即使调查也不会往人口失踪方面去想,因为没有母亲会干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就这样,那个男孩成了谢淮安,而真正的谢淮安在这座无人问津的大山里,沉睡了足足七年。
第四十八集
蒋夜莺的推理是符合实际的,然而没有和吴慧核对过信息,不能当做事实公布出来。尽管听了故事的人,对此都深信不疑。
法医甚至根据死者头骨描绘出人的3D面貌,就是高中时期的谢淮安,和那张证件照上的男孩长得一模一样,绝对错不了。
真正的谢淮安已死七年,那么现在的谢淮安又是谁呢?
蒋夜莺决定从失踪七年的人口名单里调查,然而并没有长得像不明者谢淮安的人。
他是孤儿吗?所以消失了也无人问津?
你究竟是谁?
就在蒋夜莺困惑不已之时,第七篇日记姗姗来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