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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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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次春去秋来,离心岛又安然度过了好几载,此时正是深秋初寒的时候,竹沥药园里的草药早就收掇干净了,趁着晴天全部拿出来晒了。去年酷暑,他托人做了张躺椅,用料构造均是上乘,热的时候搁在屋内,待到了冬三月,阳气足了,便搬到外头去,铺上厚厚的羊毛垫子,整个人往上一躺,足以叫人慵懒一天。
小贼儿的体型比前两年又大了些,它吃得多,长得也快,两边的腮帮子渐渐撑了起来,倒是没有原先的贼头贼脑了。它干活很快,做得又仔细,基本上不用竹沥操心什么,他每天除了吃就是躺,再这么下去,他觉得自己都快变成一头猪了。
因着阳光刺眼,他手搭在眼皮上,人也在瞌睡着,若不是有位不速之客,他很可能会睡到太阳下山。他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叫小贼儿去准备酒水点心,着重叮嘱要拿前年酿的桂花酒。
“您要招待哪位贵客?”小贼儿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到底谁要来,于是快嘴问了句。
竹沥切了一声,又重新躺了回去,“她哪里是贵客,分明就是拖油瓶。”他挠了挠发痒的头皮,正想着要怎么去应付她时,见小贼儿还立在那儿,登时英眉倒竖,“快去快去,别给我搞砸了,人马上就到了。”
幻幻来时,就见竹沥盘腿坐在木屋外的走廊里,跟前的小方案上摆着吃食酒壶,酒杯一左一右已经放好,连坐着的蒲团都替她准备好了,看来是早就知道她要来了。
看到她,竹沥带着满脸笑意,抬手招呼她过去。他仍是几年前的装扮,脸上的面具也从未摘下来过,只是见着她的情绪不太正常,有些兴奋过头了。
幻幻走的不快,并未听从他的话到走廊上去,她来是为了见萧灵风,而不是叙旧,再者他俩之间哪里有旧可叙?“他人呢?”
“别急啊,上来我与你慢慢说。”他提着酒壶给对面的空杯里也添了满满一杯桂花香酿,略一抬眸,看她还站在原处不动,便啧了一声,语气惆怅,“你不会还在生我那陈年子旧气吧?好吧,这也的确怪我,你生气无妨,不过我也是为了你俩好嘛。你看你现在,这不活得挺好的嘛,法术精进了不说,连气场都强了很多啊!”
说起这个,幻幻禁不住冷笑一声,道:“是么,那你是想试一试我的成果?正嫌刚从蛮荒境出来,没处儿施展腿脚呢。”
竹沥干笑两声,“这样可就不好玩了啊,我就不信你是来找我打架的,肯定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吧?!”
她看着他,思忖了几息之后,便果断地走了上去坐在他的对面,将杯中的桂花香酿一口闷干,“告诉我,他到底什么时候走的,去了哪里,这些我都要知晓。”
“小丫头,还是如此不知礼。”他嘀咕两声,将酒壶扔给她,“好在你来得早,来晚了我可就不在啦。”
幻幻现在一门心思想要知道他去了哪里,根本不耐烦听竹沥的废话,“所以你到底说不说?”
“唉,年轻人别这么急躁啊,不然可追不上喜欢的人。”他叹了口气,握着酒杯斜靠在走廊护栏上,视线悠悠地望向无边天地,“虽然我不清楚你有多中意他,但是单凭你能回来找他这一点,我还是蛮欣赏的,比当年的我能屈能伸多了。”他抬手习惯性地摸了摸面具,在那张冰冷的面具下方,似乎藏着一段无法言述的过往。
幻幻看着他,忽而掀唇笑了笑,“你是被女人抛弃了吗?”
“对……啊呸呸呸,瞎说什么呢,老子像是那种没用的男人吗,我不过是顺嘴说说而已!”他白了她一眼,气势汹汹地抢过她面前的酒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我得事先告诉你一下,那小子离开这里去了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走了挺久,后来也没与我联络了。”
纵使早就知道不会那么轻易找到,幻幻还是忍不住难受了一下,她慢慢捏紧酒杯,直到关节发白,她才让自己逐步冷静下来。这几年她都捱过去了,再坚持一段日子又有何妨呢,能尽快找到最好,若是找不到,若是找不到呢……
“不过啊,他离开之前留了一张纸条给我,叫我交给你。”似乎是早就料到她会回来一样,萧灵风与他说的时候他还一脸的不可思议,没想到真被他猜中了。
很普通的一张信笺,被叠得严严实实,她努力抑制着手抖,在掉了两次以后终于打开了它,洁白清爽的纸面上只写着两个字,落霞。她没看过他的字,但感觉这就是他的笔迹,他的不舍,他的沉默,她全都感觉到了。
竹沥仔细观察她的神情,见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也不知道那纸里到底写了什么鬼东西。他撇撇嘴,深觉了解女人不容易,“咳咳,他说的你可都明白了,知道去哪里找他?”
幻幻珍而重之地将纸条重新叠好放进怀中,扬眸对他笑道:“我知道了,多谢你的招待,再会。”
他胡乱地点点头,“客气了,慢走不送啊。”他放下酒杯,目送幻幻走远,蓦地叹了声气,眉眼间尽是无底的落寞,这世上的人和东西总爱成双成对,什么时候他也可以呢。
入冬后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离心岛就下了第二场雪了。这次的冬雪来势汹汹,飘了两天都不带消停的,岛上的一切早已被白茫茫的一片所覆盖,放眼望去,整座小岛好似落在水中央的一瓣梨花。
下雪后的日子竹沥过得舒心无比,本来要去东海的行程反倒耽搁下来了,好在他也不急,每天照吃照喝,连带着小贼儿都胖了一圈。
这日他正靠着火炉做些小玩意时,小贼儿抱着一封红彤彤的请贴递给他,他开始有些不明所以,待看清了里面的内容之后,他不禁大笑出声,将小贼儿倒是吓得不轻。
“您您您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里边写的是笑话不成?”
竹沥却只是笑,直到笑得肚子一阵阵抽疼,他才慢慢安静下来,“笑话没有,大好的喜事倒是有一桩,真没想到啊,居然连身孕都有了,看来我得备份大礼了啊。”他心里头一开心,连手里的活儿都顾不得了,就地盘腿坐了下来,“小贼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明天还是后天?哎呀不行,好像来不及啊,要不就今天吧!”
小贼儿吱了一声,顿时大感头痛,这外面还下着大雪呢,一出去不得冷死人啊,“是萧小哥和那女人?我当谁呢,难怪您这么高兴……”
许是活得太久,太寂寞了,人一孤独,总要向着光明靠拢,碰着一点点事情他便开心不已。他依稀还记得,萧灵风对他说的话,他说若是日后幻幻见不到他的人,那大概只能见到他的墓碑吧,如今看来,他恢复得应该还算不错啊。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出屋子,负手立在屋檐下。大雪仍旧在下,老天爷好像不知累般,赌咒似的要将大地上的所有一切全部掩盖住,北风卷着雪花飘了进来,悉数沾在他的衣服与头发上。
他深吸了口气,宽厚的手掌覆上面具,心中做了个决定。
终止吧,在雪停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