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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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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火光照亮的青石板路盘旋向上,过了藤梯,便到了最高大的那棵巨木下。树木间的火把都已熄灭,只有树下的空地上,燃起了一堆巨大的篝火。穿着白鸟衣的少女们围着篝火翩翩起舞,白纱裙的少女们则是轮番送上了宴席上的菜肴和美酒。
“这里都是女人,”沙漠蝎子抱着手,悄声向南宫翼道,“而且没有一个是老妇。”
南宫翼显然不觉奇怪,他没所谓地道:“这苗王在此地出现不过十年,最早来投奔他的少女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多岁,还没来得及老呢。”
蝎子摸着下巴,微微叹气:“十年时间,这么多女人,这苗王竟连个子嗣也没生出来,你不觉得古怪吗?”
他说话时,一个少女正蹲下身来,向他面前的杯盏里倒酒。那酒液墨绿,正是沁了蝰蛇王的胆汁,入口浓郁清苦,到喉咙里才开始作烧,像是吞了一团火下去。
“蝎子,你向来谨慎,怎么在这里却放开了似的大吃大喝,不怕酒菜里有毒或是蛊?”南宫翼看他自在地饮酒,不由问道。
这话自进入云水那夜,沙漠蝎子便问过萧素寒,他自己如今被问起,却坦然自若地道:“你不也说了么,这里的苗王神通广大,他是不屑在酒菜中下毒的人。”他说到这,又笑了笑,“他若要对付我们,定是用最嚣张的手段,让我们痛苦挣扎,却又无可奈何吧。”
今日的宴席是真正的长龙大宴,南宫翼和沙漠蝎子隔桌对坐,陪座的皆是美貌的苗女,边旭和萧素寒的位置隔得远了些,周围充斥着女人的娇笑和银饰摇晃的声响。除了墨绿的蛇胆酒,席上还有罕见的胭脂鱼,绯红的鱼身被煎煮过后泛出金黄的色泽,盛在碗中浓白的汤中飘着松茸的香气。很难想象,在这蛮荒之地,能享用到这么奢美的盛宴。
蝎子饮完酒,略有些奇怪地四处张望了一番:“今天这场大宴有这么多的酒菜,这么多的女人,怎么却不见苗王和苗后?”
南宫翼笑了笑:“你没听方才那几个阿妹说么,今夜苗王要祭神木,举办招龙大典。云水二十五年才有这一祭,可见郑重,现在自然是去为祭典准备了。”
篝火旁的苗女们依旧在跳舞,她们脚腕上的铃声响得整齐,节奏轻快,听在耳中让人心旌摇荡。沙漠蝎子看她们穿着白鸟衣在火光旁跳跃,脚铃清脆,他觉得血液渐渐发热,不由自主一杯接着一杯饮酒。
南宫翼却忽然伸长脖子,看向长桌另一头:“奇怪,萧少庄主方才离席,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难不成吃坏了肚子?”
沙漠蝎子一听,猛然警醒了过来,他闻到空气中烟火的灼烧气,馥郁的酒香,女人们身上甜美的香气,而交织在其中的迷踪香气息却忽然断了!
他放下酒杯,响亮地打了个酒嗝,慢慢站起了身,身旁的少女试探着伸手要扶他,他却嘻嘻笑着将少女的手推开,而后跌跌撞撞离席走了出去。
等走入密林之后,沙漠蝎子半眯的眼睛猛然睁开,他纵身一跃,飞快向萧素寒的树屋方向跑去。
这夜是十五,月亮出奇地大,明晃晃地照在树间,映下斑驳的树影。沙漠蝎子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双手一顿,已握住了那对锋利的短刃:“是谁?”
而后眼前一黑,竟是被一双手蒙住了:“你猜我是谁?”
蝎子从未这样被人悄无声息地偷袭过,以他的本能,几乎立刻就要反手向身后刺出,可是他没有,因为他记得这双手,这是他摸过最温暖的一双手,柔若无骨。
身后的气息打在他耳朵上,让他情不自禁地滑动了喉结:“萧……少庄主……”
“一猜就中,真没意思。”对方咕哝了一声,撤开了手。
沙漠蝎子转过身,正对上萧素寒的脸,他怔怔地问:“你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啊。”萧素寒笑了笑,“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沙漠蝎子看着他的笑容,略微有些失神,紧接着手就被拉了过去。
“跟我来。”萧素寒拉着他往密林深处走去。
林中的水潭清澈透亮,萧素寒坐在潭边的大石头上,月光从头顶落下,照得他额头一片雪白。沙漠蝎子悄悄地坐在他身边的地上,他没问萧素寒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也没问他为什么不去赴宴,他觉得自己心里是有点高兴的。在这么安静的地方,只有自己和萧素寒两个人。
“阿弃。”萧素寒抱着膝盖,偏过脸来唤他。
沙漠蝎子惊讶地看着他:“你……你叫我什么?”
“阿弃,这不是你的名字吗?”萧素寒把手伸到他的脸侧,他的声音有如蜜糖,“是你告诉我的啊。”
沙漠蝎子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他张大嘴巴看着萧素寒,看他清澈的眼睛里映出自己渺小的倒影:“萧……萧素寒。”
“阿弃。”萧素寒又唤了他一声,他慢慢靠过来,将头靠在沙漠蝎子肩上,过了片刻,他轻轻地问,“你为什么要哭啊?”
蝎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好像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延绵不绝地从眼眶里滚落出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萧素寒会跟自己贴的这么近,近得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之前第一次见到这个落梅山庄的少庄主时,他就听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猛地跳动了一下,他装作若无其事,还嬉皮笑脸地调笑了对方,可转身之后,他才察觉心里跳得几乎有些发疼。
萧素寒用手擦去他脸上的泪水,他的目光温柔又深情,而后伸长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阿弃,留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长龙大宴已到了尾声,随着一声呼喝,桌旁的苗女们纷纷起身,她们赤着脚向身后的巨木跑去,围在树前深深地匍匐下身体。
那是一棵十几人都无法环抱的古木,几乎难以判断其年岁,安放在路边的鲸油灯将古木四周照得一片堂皇。南宫翼慢慢从酒席上站了起来,他看向长桌的另一头,边旭也站了起来。只因边旭从大宴开始时便在角落里闷坐,连萧素寒离去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所以南宫翼还以为他如同预想的那般被银铃声摄住了神智。谁知此时与他对望,却看见他目光锋锐,显然是清醒着,他依旧滴酒未沾的模样,抱着手,沉沉看向古木的位置。
南宫翼向他走去,低声道:“你带了剑?”
他腰间墨色长剑寒意逼人,很少有人会好端端带着这么一柄长剑来赴宴。
边旭斜觑了他一眼:“你不也带了刀?”
南宫翼稍稍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我这是祖传之刀,离不得身的。”
边旭不置可否,他抬起下巴,看向巨木下的方向。那里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身影,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正是苗王本人。
看着他背影的边旭眉头紧锁,他已不再抱着手,而是双手垂下,右手微微扶在腰间。南宫翼在一旁看着他,知道他这是随时要出剑的姿态,如果此时有人向他突袭,只怕眨眼的功夫便会人头落地。
“你想做什么?”南宫翼试探着问。
边旭低声道:“做我们来此地该做的事。”
“你是指?”
“剿灭食蛊教。”
南宫翼骤然一惊:“你是说?”
边旭点头:“此地就是食蛊教重生之地,这神秘莫测的苗王便是教主,如梦如幻的少女便是教众,”他转头看向南宫翼,“几日前的那个夜晚,我在蛊林中已看到央卡所说的蛊奴。”
南宫翼声音微有些颤抖:“什么样的蛊奴?”
“一个女人,躺在冰潭里的女人。”
“那你怎么不跟我们说?”
边旭微微皱了皱眉:“萧素寒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若让他知道,只怕立刻就要杀进蛊林里去。这苗王行动诡秘,通往外界的路又被封断,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南宫翼慢慢向他走近,声音轻得仿佛耳语:“所以你是想?”
“趁着今夜,这场祭典之时,”边旭顿了顿,“杀了他。”
南宫翼震惊地看着他,他又压低声音:“你有没有想过……”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骚动起来,只见一面巨大的铜鼓被抬了出来,摆放在苗王的面前。铜鼓的边上放着一捧晶莹剔透的米,苗王将右面的衣袖褪下,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和肩膀,一旁的少女膝行上前,手中高高举着一把修长锋锐的匕首。
苗王接过匕首,将刀刃对准自己的手心,而后缓缓割了下去。他手中的鲜血慢慢滴下,莹白的米粒被染得鲜红,而后被他一把抓起,向四处洒落。
南宫翼低低道:“他们这祭祀倒是跟老规矩一样,先撒招龙米,而后击神鼓,最后才是奉上祭品。看样子,他们所要祭的,是这棵参天古木。”
一声沉闷的声响压下了他的话语,那面巨大的铜鼓被敲响了。苗王手心的鲜血蜿蜒着在鼓面上流淌,一声接着一声。边旭的脸色攸然变了,他觉得血管里有什么热的东西在飞快流动,让他的心跳随着鼓声一起震动。
与此同时,南宫翼也听到了跳动的声音,正是来自于古木的方向,仿佛那棵巨大的树被鼓声唤醒,它古老的脉搏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边旭?”南宫翼看他脸色变得有些可怕,不由交替看着他和他腰间的长剑。
边旭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了,他强压着沉重的呼吸声,手指已探上了冰冷的剑柄。
而此时,巨木的上端缓缓垂下一块黑绸,下面包裹着一个人形,他被悬挂在树干上,似乎便是献祭的祭品。
“果然邪教,他们是要以人为祭品。”边旭沉声道,一抹寒光从他手边掠过,顷刻间已指向了苗王的喉结。
苗王抬起头,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他漠然与边旭对视了片刻,身后的黑绸猛然落下。只见被绑在树上的那人披着大祭时才能穿着的白鸟衣,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唇上却像抹了胭脂一般鲜红,正是萧素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