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百鬼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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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灯火照明的黑夜，空中忽然浮现了几点幽光。
和在岩屋山志明院那晚所见的场景类似，是不知正体的发光物，忽高忽低，忽大忽小地漂浮着，看距离还在不断向他们的方向移动。
仅是如此倒也罢了，真正让德川理微微色变的是幽光映照下的行列。
雾气不知从哪里升了起来。
晦暗微弱的幽光周围，隐约可见排列成长长队伍的各色妖怪，有的如人类一般触地行走，有的身体悬空漂浮游动，有的露着森寒尖锐的锯齿形牙齿，还有的像是各种东西拼接组合而成，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响，更不用提隐藏在幽昧晦暗之中，看不见身形的妖怪。
孤身在夜晚遇到这种情况着实毛骨悚然，但眼下有两把克制妖怪的付丧神在身边，德川理还能勉强维持住镇定，从怀里摸出兵法所派给的护身符握在手心，同时清晰明确地下达指令：「都上来。」
遇到意外，口气可以温和，判断可以失误，但反应必须及时，命令必须明确，这样一来，就算下达的不是最正确的指令，阵脚却能稳住，部下不会陷入混乱，这就为下一步的思考与行动提供了有利条件，最大限度地减少了损失，团队的向心力也会增强。
有些人在后方筹谋画策还好，实地指挥却根本镇不住场面，做不了前线指挥官，就是因为缺少了这种才能。
牛车的空间容纳三个人稍微有点挤，但也没有办法。
护身符的效力范围有限，借助牛车自身的屏障力才能隐藏住随行的两名付丧神。无须她这个主人吩咐，也不需要任何交流，侦查高的髭切自发地来到她身边，守着她避在车厢一侧，隐蔽高机动更高的膝丸则按着本体刀的刀柄守在门口，保持警戒。
这时候就能看出这两把刀的属性分布多么适合战场。
侦查够高，事先做好准备，就不需要浪费点数给隐蔽，只堆高攻防速，保持压制性的杀伤力即可；而隐蔽高了，配合比一般短刀还快的机动就是最好的先制攻击，同等配装下几乎稳定拿誉。
两把刀搭配起来使用，手感更是完美，有一种聆听小提琴与钢琴在同一指挥下合奏的协调美感。
「百鬼夜行吗？」
盯着远方妖怪行列的膝丸低声询问。
提到夏日夜晚的妖怪行列，就会想到百鬼夜行。即使是对妖怪传说缺乏了解的普通人，对此也大多有所耳闻。现在是旧历七月，时序上属于夏秋之交。看到妖怪夜游，很自然就会想到百鬼夜行。
「以现象来说是这样。」
德川理隔着物见车窗向外观察，冷静沉着的神色让人不自觉安静下来听她说话，「不过关键还要看组成队伍的妖怪类型。平安朝主流的是以早良亲王与菅原道真为首的怨灵故事，妖怪的原型是人。琵琶玄象、水精一类物品变幻的精灵很少，对人也没有什么侵害。这里的妖怪看上去像《百器徒然袋》里的物妖，那至少是室町时代的事了。」
一般以为，百鬼夜行的传说起源于室町时代成书的《付丧神记》，里面记载平安时代中期的康保年间，各家各户惯例扔掉旧物的年末大扫除日，被丢弃的古道具组成一条长长的行列，在夜间自平安京北端的一条通沿道路行进。
实则平安时代中后期的说话集里已经能见到百鬼夜行的雏形。
成书于平安朝后期的历史物语，《大镜》里记载的是藤原师辅在夜间遇到憎恨藤原氏的死者们组成的队伍，这很明显受到平安时代早期怨灵作祟学说的影响，出什么坏事都是死者成了怨灵在人间作祟。其他几本平安朝说话集里相对简略，都是寥寥一笔地提到，有人在夜晚的平安京遇到高达百名的妖怪组成的队伍。
姑且可以认为以付丧神为主角的是室町时代的原创，平安时代虽然有百鬼夜行的传说，主角却不是付丧神。
不过，同样是室町时代，有名的《百鬼夜行绘卷》里画的也不是付丧神妖怪夜晚行进的场面，而是器物以外的动物植物一类妖怪。江户的著名妖怪画家鸟山石燕在他的《画图百鬼夜行》里沿用了这一设定，以付丧神为主角的画卷被移到了《百器徒然袋》。
德川理说妖怪看上去像《百器徒然袋》里的物妖，就有怀疑在他们眼前上演的百鬼夜行是室町时代产物的意思。
「同样的传说，在不同的时代，会有不同的面貌。以宇治桥姬的故事为例，最早的桥姬是守护的桥的女神，和离宫八幡神是恋人关系，每晚在桥头等待遵循访妻婚习俗的恋人到来。到了平安时代后期，故事发展出两个版本，第一版里，等待恋人的女子不再是女神，而成了庶民女子身份，她的恋人也一样变为庶民，为了给怀孕中的妻子摘取裙带菜而溺死在海水中，留下不知情的妻子每晚在桥头等待，盼望丈夫归来。」
「另一版本里，主角不再是苦苦等待的形象，而是因为恋人变心而发誓要惩罚恋人的公卿之女，经过连续七日参拜贵船神社后，获得了变成鬼的方法，成为了宇治桥姬。」
「我记得《平家物语·剑卷》里取的就是这个版本。并且，因为这位执著于复仇的桥姬之事，当时的京城无论贵贱，每到申时无不紧闭门户，唯恐遇害。」
「偏偏当晚一条大宫有事找赖光，赖光派家臣四天王之一的渡边纲作为使者在夜间出发，路过一条戻桥的时候，巧遇伪装成丽人的茨木童子，斩了茨木一条手臂。」她停了停，看向身边的髭切：「是这样吧？」
著名的一条戻桥斩鬼故事里，渡边纲用来斩断茨木手臂的，便是这柄他从主人源赖光手中借来防身的名刀髭切，髭切也因此一事开启了他的不断改名之旅，得到了他众多异名中的第一个异名——鬼切。
「嗯……好像是这样呢。」
有着绵软声线与柔美外形的付丧神装模作样地回忆了一下，给出无意义的答案。
虽然是和平时一样的声音，德川理还是从中听出了一丝被压抑的紧绷感。
如果是第一天得到这把刀，德川理或许会认为他是为了路遇百鬼的事态而紧张。
但都把他练到满级了还这么无知，那她可以不用在兵法所做策士，直接申请辞职比较适合。
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虽然没有这么明问，到了平安京赴任以后也一直一副悠闲的样子，然而此时此刻，毫无疑问，这名太刀的付丧神是在努力克制拔刀斩鬼的欲望。
有着锋利的刀刃就会想要去斩，有着退治鬼的能力就会想要去斩鬼，这和人类怀有某种才能就会希望能够得到发挥是一样的道理。
让陪伴主人在腥风血雨中生存，以斩切鬼怪闻名于世的太刀一次次对鬼怪视而不见，只能隐忍，仔细想来，或许比独自置身于鬼怪间更危险也说不定。
「再等等，从这条街穿过之后跟上去，我要知道他们的目的。」
德川理抿了抿嘴唇，下达指令。
犹豫了一下，她伸手覆上近在身边保护的付丧神的手背，掌心能感觉到镶嵌在他冰冷手甲上的源氏家纹。被她握住手背的付丧神微微一怔，侧头看向她，总是一副柔和表情的脸上带了几分困惑，看上去竟有些可爱。
「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了吗？」
「不，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百鬼夜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