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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九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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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流川爸爸一开门就吓了一跳,没人告诉过他流川已经回日本的事情,仙道也没提。
流川拎着袋东西面无表情站在那,寻思爸爸要多久才肯放他进去。
你……
我回来了。
……
流川爸爸回神了,确信面前这个晒黑了一些的大小子并非自己的幻觉,反倒却说不出话。
流川自个儿进了屋,将带来的礼物往桌上一放,坐在厅里问流川爸爸想在门口站到什么时候。
流川爸爸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野小子竟然也有主动服软的一天。
父子俩时隔一年再次相见,坐在流川对面流川爸爸一时有千头万绪堵在喉咙口争相诉说,到了嘴边出来的只有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吗?
这话应该我说吧。
什么?
流川却不说话了,扭过头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神奈川的房子从他小时候跟随爸爸去美国便一直空着,回来念富丘中学时距离那次搬家都已经过去整整六年了,当他推开房门看见屋里尘封的摆设,那一刻他才发现其实所有回忆并没有跟随他们的离去而模糊,也没像爸爸所希望的那样消散,它们一直一直,留在这里,于是他没再打开爸爸妈妈曾经住过的房间,仅仅收拾了自己的住处一个人独居到高一,这段漫长的时光里他始终感觉得到父母曾经的气息,锁上的房间里仿佛装载着属于他们的过去,触手可及。
流川爸爸履行了当年的诺言,离开故土,再不回头,流川觉得这屋子什么都好,可它却太孤单了。
若它只是一座没有痕迹的房屋,何以为家。
流川忽然就想问爸爸一个问题。
回来的感觉如何?
流川爸爸怔了怔,随即微微一笑,并不坏。
所以你应该承认我说的是对的了。
流川爸爸沏茶的手便停了。
他从没忘记当初他们在旅馆里的那顿争执,彼此都想说服对方的念头是如此强烈,那时候他认为流川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混小子张口闭口和他提及关于苦难的字眼何其可笑,而到如今回想起来他却有几分触动。
流川曾说他从不认为未来值得恐惧,任何生活都应该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更多旁人无法感知的东西,爸爸因为害怕触碰那段悲伤的从前选择离开,再不愿涉足这个地方,也许爸爸认为这对他而言才是最好的办法,然而他却忘记了一件事。
唯有痛苦才能令希望永垂不朽。
流川爸爸看了他许久,最终叹了口气。
时隔十二年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他发现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曾经他的心中长满荒草,没有大海,也没有鸟叫,从流川妈妈的离世开始。
那天仙道走后他一个人想了一宿,他有点生气。
谁说他没有勇气呢,他就是因为勇气才会搭上去神奈川的列车,一无所知的野小子。
可他却必须承认,当他捡回他仙道口中所差一点的东西,他才发现这点何其重要。
他重新站在了昔日的蓝天下,阳光是如此温暖,穿过回忆落在他的胸膛,就连思念都跟着发烫。
一直到那时他才恍然明白,那样入骨的哀愁原来已经不会再令他感到惶恐与不安了,他能够自如地行走在充满过去光影的海边,亦能够心平气和地翻阅那些他一本都没带走的相册,照片上的流川妈妈仍然鲜活,流川小时候的姿态比现在讨喜得多,安安静静,十有九睡。
昨红花日并非一触即谢,任何存在过的伤痛都是与存在过的幸福对等的。
他应该感到庆幸,他曾有过这样美满的光阴。
你在日本有什么打算。
流川的回答很简单,打球。
流川爸爸却有些可惜,他说听闻流川在北卡的发展得很好,前景非常乐观,他以为流川会留在那里进入职业球队,结果却在这里看到了他。
流川对于爸爸十分了解他在北卡的情况感到有些好奇,流川爸爸一听便笑,点着烟说这有什么难猜的,半年前他就去找过流川的教练。
流川忽然发现他和爸爸之间的较量其实何其幼稚。
球在哪里都可以打,流川发现自个儿跟仙道呆久了,口头禅一套一套的,没什么是不能实现的。
流川爸爸已经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些什么了,当初流川执意要回日本上学打篮球,接着又执意要去北卡念书打篮球,现在却又回过头来想在生活打篮球,机票不要钱吗。
我记得你以前说去北卡是为了强化自己吧。
恩。
那我还记得你在日本已经是第一了,流川爸爸追忆了一番几年前的全国大赛,他在北卡听雅子说起这个消息时还意外了很久,他只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打球,可还不知道他这么会打球,是有什么别的目标让你想出国吗?要不然的话那个时候留在日本,你现在也很风光啊臭小子。
流川喝一口茶,淡淡道,为了打败一个嚣张的家伙。
啊?难不成你想打败乔丹?
……
流川爸爸对他脸上的表情产生了不满,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虽然我不了解篮球,乔丹我还是知道的啊,我没说错吧,他的名字。
干嘛说这么多。
谁让你要笑话一个老头子。
流川觉着仙道妈妈说的都对,人上了年纪会喜欢很多东西,唯独讲道理。
我只是想打败仙道而已。
哈啊?流川爸爸一愣,你说谁?
仙道彰。
流川爸爸一时不可思议,回想起他平日的模样,下意识冒个问号,打…篮球的银行业务员?干银行的篮球员?
他已经不打球了。
流川爸爸停止惊奇,没吭声,他看见流川的眼神此刻突生几分落寞。
爸爸,我很想让你知道他球打得多好。
但是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了。
说这句话时的流川特别平静,声音都跟着轻柔了许多,而就是在这样难得一见的温柔里,却有流川爸爸从未见过的惆怅悄声蔓延。
他才知道除了生母过世,混小子还会有如此难过的时候。
流川爸爸没问仙道为什么不打球了,通常他更喜欢问一个人为什么会想做那件事,因为放弃的理由都差不离,喜欢的原因却会大不一样。
而最终会选择放弃的,也通常因为那并不是,或者尚未成为唯一。
仙道这小子看起来更适合钓鱼吧。
什么。
我跟他钓过鱼,就在前不久。
喔?
流川眼中的情绪换了色彩,仙道总能令他出乎意料。
流川爸爸说他其实也想不明白仙道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他到底像什么样的人,钓鱼的时候他累得打盹,却还能守着鱼竿捞到大的。
这小子年纪跟你差不多吧,不知道为什么却看起来一副需要休息的样子,明明还是个年轻人嘛,说起话来老练得很,银行的培训都这么成功吗,我总感觉在他身上有很多东西都提前到来了。
流川听到这,下意识轻声一笑,大概。
我觉得这样一点都不好,可是又好像坏不到哪里去,他有很多优秀的地方,即便一个人我相信也没有什么问题,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流川爸爸掸掸落在裤腿上的烟灰,吐出口缭绕的轻烟,一和他多说几句就会感觉好像没有你他就真的不行了,这让我很费解。
流川一愣。
你也想不通吧,怎么说外表看起来也活得像模像样,工作体面年轻有为,我还去他的银行存过钱,他在里面风评也很不错,一个事业出色的小屁孩吗,我可能只能这样说了。
那个白痴…流川实在想知道他都和爸爸说了些什么。
流川爸爸回想回想,说也没什么,就是他发现这个人看起来健谈其实内心真挺无趣。
一个除了工作和钓鱼以外一无所好的人,能活在东京那样繁华的地方,真是让我难以置信。
流川爸爸抬眼看流川,叼着烟忍不住又笑,结果却会因为你的名字滔滔不绝说上大半天,寂寞的男人真是可怕啊。
不要突然说些奇怪的话爸爸。
和男人在一起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了,事到如今还有不好意思的必要吗。
……
不过说起来比起这个,流川爸爸盯他几眼,你才更让人不省心吧。
什么。
我虽然跟这小子接触不多,但我能感觉的到,仙道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案,这点我已经领教过了,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自己能做的又是什么,那么反过来,你呢?
流川不太明白爸爸此话何意,沉默不答。
流川爸爸说他不去评判流川放下美国努力四年得到的一切回到日本的做法是否正确,他倒是更希望自己的儿子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岁月淘沙,依然还能清楚自己的初心归于何处。
我感觉你现在和以前也不太一样了,毕竟人一旦有了牵挂所追求的东西便也会随之改变,打球和仙道之间必然有一项是会产生轻重变化的,你自己有没有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
气氛开始变得格外安静,流川爸爸无声地抽着烟,看着流川忽然严肃起来的面孔又说了一句,但是既然你选择回来,那我想这应该是你心里应该再三权衡过才做的决定。
爸爸。一直默然的流川开了腔
恩?
篮球是一个物品,打球却不一样,它是一件事情。
哦?流川爸爸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彰以前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他问我为什么打篮球。
是啊,为什么?
锻炼身体。
……
流川认真地看着流川爸爸的眼睛,只有对这件物品赋予某种自己想拥有的意义,它才会变成一件有所价值的事情,正因如此才让我沉迷当中的快乐。
彰永远不会在我人生天平的另一边。
他只会让我的篮球变得更加寓意非凡,爸爸。
仙道妈妈对着车窗外流川家门的方向直犯瞌睡,都进去这么久了还没什么动静,应该不需要我帮忙也可以的吧。
不知道诶,仙道不敢大意,一番思量决定给流川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咦?我电话呢?
啊?我没看到啊,你忘记带了吧。
奇怪,刚刚还在用呢。
仙道妈妈一回头瞥见后座流川的挎包,会不会放在小枫那里了,你看看?
仙道闻言忙不迭伸手把流川的包勾过来,拉开一翻,自个儿的移动电话便冒了个头。
仙道拿了电话,把其余的东西再塞回去,冷不丁发现个特别陌生的存在。
一个牛皮小信封。
上头印着串英文,背面已经有打开的痕迹,封口并没再粘合。
仙道有些好奇,翻过信封又仔细地看了眼那串英文。
仙道觉着自个儿英语再差,也应该不至于看错。
这的的确确,是一封邀请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