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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一百十二章 凤舞(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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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二章凤舞(七)
岁末,京城城门。
陆小凤雇了两辆马车,夫人乘坐一辆,三皇子朱秀乘坐一辆。他则与好友花满楼骑马,在马车前方走着。
快入城门时,泉深挑开车帘,目光凝在巍巍城门之上的北京二字上。此番,进京对于他们一家人来说,并不是简单的一趟旅程,而是要将下半生一同绑在这座城里了。
天家之高,福兮祸兮,相依相持。
马车前方的陆小凤,回头一瞧,笑嘻嘻地放缓了马匹的速度,凑近马车的窗,问:“夫人,怎么了?”
泉深侧过身,取出手绢,往他的额上擦拭了一下,说:“风尘仆仆的,满是土色。”
陆小凤一愣,随即笑得有些放肆的得意,扯过手绢,收在在了前襟内侧。
泉深撤下车帘,似是羞恼了。
陆小凤大笑几声,一扯缰绳,与花满楼并骑。
花满楼说:“陆小凤像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陆小凤道:“我第一次体会到琴瑟调和,原来是这个意思。”
花满楼只是笑而不语。
城门楼上,一早就收到消息的上官雪儿有些惴惴不安,美眸不着错地盯着进出京城川流不息的人流。马车走卒之中,果真看见了那个不浊入世的翩翩佳公子,骑着高头大马,穿着月白锦衣,许多久不见,花满楼还是那般世上少有的风姿倜傥的君子模样。
只不过,这次相见似乎间隔得有些久了,终于见到时,上官雪儿离得那么远,仍旧觉得他的容貌,透着一股成熟男子的沧桑与稳重。
她如今,已经是个老姑娘了,而他呢,焉能不老呢。
上官雪儿心中正感叹,一个男人不合时宜地在她身后,“我说你怎么一早就不在总坛,原来是在这里。”
孙破虏抱臂,一派玩世不恭的神情,说:“怎么来城门口,可是等着什么人。”
上官雪儿没有回答,青丝被风吹起,衣袂飘飘,她今日无易容,打扮得极简单素净,却叫这国色天香的美,如清水芙蓉般,叫人又怜又爱。
孙破虏走上前,“最近,你的中宫主子没叫你不要四处寻走么。”
上官雪儿冷冷说:“关你什么事,你只要不跟着我,就没有人在意到我。”
孙破虏自然知道她有这份本事,看着有几丝零散的青丝轻覆过上官雪儿恬白的面颊上,心底有些痒痒,想伸手将那青丝拨走。
上官雪儿平日虽也是冷冷的,可今日的眼眸透着一股悲伤与黯然。
有一次,他在屋顶上看见她抱着酒坛哭哭啼啼的样子,似乎也是这种眼神。
那是他们初次见面。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孙破虏忍不住问她。
上官雪儿神情凝然,目光却露鄙夷,想都不用想,那必然是她在心底骂他。
孙破虏却对这态度更加舒服,这才是正常的上官雪儿。
上官雪儿一句话都不想和他废,迈步就走。
“那你是不是累了?”孙破虏嘴上问着,脚下也追着。
他就是犯贱,就是关心她的一举一动,明明她是那样的身份,他今生今世都不该碰的女子。
说罢,竟下意识拉住了她的胳膊。
上官雪儿一僵,扭头,只是瞪他,问:“你是在做什么?”
孙破虏失神一刻,立刻松了手,喃喃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难过?是谁让你那么难过……”
上官雪儿却似洞察了他的心思,微启朱唇,嘲讽说:“小侯爷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的有功之臣,更是大皇子朱稹的心腹。有这个闲情逸致来关心我一介民女,不然放多些心思在军务或者朝廷之上,这样官位且不说会越升越快。”
孙破虏无所谓地说:“我只想关心你,行不行。”
上官雪儿微抬起下巴:“你是何人,凭什么关心我?”
孙破虏思衬片刻,讪讪地松了手。
上官雪儿则高傲说:“孙破虏你少自以为是。我上官雪儿不属于任何人,你只因孙子淳爱慕于我,便觉得是朋友妻不可欺,真是荒唐且无礼。我与他无媒无聘,无名无分。便将我当作是你们兄弟之间谦让之物,那是你们的事,你们少一天到晚再我面前现世。我上官雪儿再如何不济,也不是一件物品。”
孙破虏忽然说:“可……如果我争了,你可是会选我?”
上官雪儿微微有些怔忡,随即道:“你焉能让我选你。”
陆小凤一行入了京,朱秀作为东道主,为他们安排好了一处四进兼有后花园的宅子,名唤流云苑。在一处商街后头,也进京城的主干道,想入宫也是就近的事情。
花满楼则不与陆小凤夫妻同住,花家在京城多的是住不完的宅子。
朱秀也不回宫,当夜还是和陆小凤夫妻一同住在流云苑。
流云苑的仆从都是现场的,大半是宫里的老人,有六七十的老宦官或者老宫女,又或者是照顾朱秀长大待到满宫规放出来的姑姑。
流云苑名字起得洒脱,可宅子的装饰显得暮气沉沉。
流云苑的管事是老宦官李明喜,见了朱秀回来,乐呵得身抖。见到身后有客,又忽然神色肃然。
陆小凤面对李明喜,心底有些毛毛的,毕竟,那是当年到紫禁城经历过那些阴阳怪气的不男不女的人,还是留下了阴影。
而泉深对李明喜还是十分有礼地行了礼。
李明喜见了泉深,不免愣了一下,很快就称呼泉深为夫人。
泉深神色淡淡,久久看着李明喜,似有几分了然。
陆小凤上前扶着泉深,夫妻两人自是轻声说话。
朱秀命下面的人待陆小凤夫妻去临花园的院落,然后去了自己的房中洗漱更衣,一切都妥帖下来,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三殿下为何不回宫?”
李明喜是看着朱秀长大的。这一次朱秀一入京,并未第一时间入宫便是与往常有极大的不同了。
朱秀看似浪荡洒脱,实则是最重规矩之人。
“不急,我带来了父皇想见的一个人。”朱秀换了干净的寝衣,发被水打湿,他的面容在柔和灯光中显得清隽且凛然。
“老奴,明白三殿下必然有自己的打算,只是如今中宫陡然被皇上发难,料谁都是始料未及之事……”
朱秀打断李明喜,说:“公公不必担心,大娘自幼伴君身侧,自是这天底下最得我父王信任之人,即便圣心不再,最起码的倚重还是有的。此番,大娘交代的事情我也未能尽职完成,大娘免不得对我不满,可是我带回了父皇想要的人,两相对比之下,太平王世子之事便可抵消了。”
朱秀生在复杂的天家,想法怎可能单纯。
旁人想到了一二三步,宫里长大的孩子,心思缜密起来,就该想到五十步,甚至是百步之外。
可有些事情,确实会出于人的算计,例如,此番遇见的沙曼。
朱秀起身整衣,面容隐在烛光的背面,想了想,还是嘱咐道:“公公,帮我去查辽东一座岛屿上的坟墓,大致的位置我会画给你。找些人重新操办后事,随之……厚葬了吧。”
李明喜应下了,随后忆起什么般,问:“三殿下带回来的那位,可是从前天下赫赫有名的四条眉毛陆小凤?”
“自然是他。”
李明喜笑道:“这陆大侠果然是多年都不曾变过的威武。”
朱秀心底又一转,默然半晌,方缓缓道:“公公,我最近不知怎么了,总开始……梦见我娘了。”
秦妃是罪臣之女,宫中忌讳极深,加之是中宫抚养三皇子的缘故,已然许多年无人再敢在朱秀面前提起他的生母了。
李明喜见他这般郁郁不欢,也是唏嘘,忍声道:“三殿下是想念母亲了吧。”
朱秀凝着烛光,声音迷离道:“我已经很久没梦见我娘了,我以为,她走了。没想到,最近居然梦中见到她了,她在刺绣,绣的还是那些凤冠霞帔。”
“三殿下,节哀啊。”李明喜安慰他道。
“其实,我已经不记得我娘的样子了,可能最近遇见了一些事儿,多叹这世上红颜薄命,是以,我会想起我娘。”
李明喜低声劝导:“三殿下,莫要沉溺忧伤。如今京城,大殿下,二殿下各路人马都磨刀霍霍,即便您是不想争的,中宫已经卷入其中,您如何能够明哲保身。”
朱秀骤然一笑:“我是三皇子,按着这个排序,那个位子根本轮不到我。这些年我也和朱嵇混在一处,看着如何都是不堪重用。但我和朱嵇,一个是中宫所养,另一个是贵妃所生。大哥和二哥要争,却也不能放过我。”
在来京的路上,陆小凤对他说了许多家中趣事,让他心驰向往。
一个家中夫妻、父女,该是如何和睦喜乐,他听着如亲临身置其中。
可是那也只是想象,朱秀活在天家,天家便难有温情所言。
李明喜默然而立。
“可是大哥似乎已经找到了新的靠山。”朱秀冷冷道,“孙破虏是怎么成了我大哥麾下之臣,公公,你倒是和我一一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