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祭司》踏雪

5、医生

　　男孩的呼吸渐渐平稳，他受损的胸口以眼睛看得到的速度开始恢复，心脏重新有力的跳动。片刻之后，他的生命已经无碍了。
　　人们陆续散去，只剩爱尔莎呆立街口，良久，她终于吐出一口气。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有幸能见到本源之石，在跋涉千山万水之后，在走过无数矿山和宝石产地之后，竟然在这样偏僻的村镇，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间医生手中，见到了奇迹。
　　“看，当你见到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黑猫开口。
　　爱尔莎自言自语，“太不可置信了……好像……太容易了。”
　　“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皮埃尔医生的诊所很容易找，普通的二层小楼门上挂着一只巨大药剂瓶作为标志。大门敞着，楼梯口画着一个箭头，写着：皮埃尔医生，楼上。
　　爱尔莎走上楼的时候还不确定该怎样开口，用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医生。然而当她站在医生面前，却忽然镇定了。“皮埃尔医生您好，我叫爱尔莎.格林希尔，是皇家三级祭司，来找您是为了本源之石。”她意外的坦诚。
　　医生从药剂方子上抬起头，有些惊讶，似乎难以消化对面这个年轻人的话。他知道本源之石？他是祭司？他从帝都来？他其实是个女孩？他是来拿走本源之石的？
　　爱尔莎有些局促，“我知道这样要求很冒昧无礼，但是……本源之石放在普通人手中并不合适，应当交由神殿保管……如果您有什么要求……”
　　“对不起。”皮埃尔医生打断了她的话：“我答应过别人，不能把石头交给祭司。”
　　爱尔莎沉默的站在那里，双手安静的垂着，剑柄就在手边。她再次抬起头，“那么，我以见习剑士的身份要求，可以吗？”
　　尽管穿着剑士的衣服，尽管因旅途而风尘仆仆，她仍然是个半大孩子，医生可以轻易的从她清澈的眼睛中读到不甘和挣扎。“对不起，你是一个祭司。”医生双手交叠，谨慎而又疏远的望着她。
　　爱尔莎站在那，感觉自己被钉在地面了。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医生身上，她知道那个口袋之内就放着耳坠，她几乎可以感受到石头发出的微弱灵力。多么奇妙，明明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石头，却有着灵魂之力。这一刻，她忽然感到很委屈。旅途的艰苦不必提，但如果上天不打算让她带走本源之石，为何让她在这里遇到呢？
　　外面的村民感觉到了医生这里的异样，有人在门口警惕的问：“皮埃尔医生，需要帮忙吗？”
　　医生站起身，对爱尔莎说：“抱歉，我先忙了。” 便留下她走了出去。
　　爱尔莎独自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很难得的，黑猫并没有来打扰她。她想要说服自己，说服自己用激烈的手段拿到那颗石头，这对她而言并不太难。她有剑，并且有着一个见习剑士的身手，医生看起来并不强壮。但她就是无法动，无论如何走不出去追医生的那一步。夕阳在窗外慢慢下沉，她依次看着光线扫过架子上的药剂罐，听诊喇叭……这是一个标准的乡间医生的工作间。爱尔莎记得小时候，她经常扒在门口看父亲工作，房间内摆满了类似的东西。她始终记得父亲那高大消瘦却令人安心的背影。她叹了口气，垂着双肩，慢慢走出了诊所。黑猫跟上她的脚步，什么都没有说。
　　村子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变化，原本对一个外来人多少还有好奇的村民们忽然都躲的远了。甚至有人当着爱尔莎的面重重关上门。
　　她在村公所领到了一点祭司供奉，却无法找到旅馆或者村民家借宿。有钱没地方住，这还是头一回。这一路旅途虽然波折不少，但她一向开朗，投宿也好洗盘子凑饭钱也好，至少都不曾被如此冷漠的对待。正在踌躇，一辆马车自暮色中驶来，来到村口，停在孤零零的爱尔莎身边。
　　这不是平民家里用来装货的拖斗马车，而是那种贵族家里常备的有窗户的四轮马车，由两匹健马拉动，车身漆着某家贵族的族徽。爱尔莎确认自己并不认识这个族徽。
　　“是格林希尔祭司大人么？”一个人从车窗中探出头来。
　　爱尔莎不习惯被人这么称呼，“我是爱尔莎.格林希尔。”
　　车门打开，一个人走下车，脱帽向她行礼：“在下是冯.奥斯托男爵的侄子，男爵大人想邀请您来庄园一叙。”
　　他用的是带有南部口音的贵族语调，还未等她回答，黑猫便纵身跳上了马车。爱尔莎看看夜风，于是也低头钻进了马车。
　　“听说有皇家祭司来到镇上，叔父怕您受到委屈，特地让我来迎接。”冯.奥斯托先生用词文雅，带有微微的卷舌音，这种口音是曾经在帝都生活过的贵族所引以为傲的，似乎不如此便不能表明他们的优雅和与众不同。他说话的时候总是温文尔雅的微笑，既不特别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疏远。
　　爱尔莎对于这种精心的做作有种天然的讨厌。她是个平民，尽管在帝都多年的学习已经淡化了她原本东部山民的口音，但她仍然不喜欢那种‘纯粹的贵族腔调’，也不喜欢那些面具一般的微笑。她有些冷淡的回答：“谢谢。”她刻意使用平民的简单语言，而不用‘不胜感激’‘承蒙关照’‘劳您费心’之类的贵族词语。
　　她漠然的看着窗外，身上脏兮兮的旅装和马车内的华丽洁净格格不入。黑猫则大喇喇卧在她旁边的座位上。
　　虽然对于黑猫感到好奇，但是冯.奥斯托先生却一句都没问，以免显得自己没有见识。“如此年轻就成为皇家祭司，并且还成为见习剑士，您这样的小姐真是特别。”
　　“嗯，只要毕业就行了。”爱尔莎简单的回答。
　　对方顿时显得亲切起来：“皇家学院是吧，我们也算是校友呢。早年叔父也曾送我去帝都，后来家里有事就回来了，只呆了不到一年。现在想来真是可惜。如果能到毕业再回家，或许能够有幸结识小姐您呢……”
　　爱尔莎明白了，他是那种去学院‘镀金’的贵族子弟。帝国的贵族们以将子弟送入帝都的皇家学院为荣，然而想要毕业却相当困难。去学习一年半载的，结识朋友就够了，所谓镀金便是如此。但爱尔莎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值得一个贵族结交的好处。她直接挑明：“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姐您真是心急。”冯.奥斯托先生笑着，心中鄙薄着对方身为乡下人的粗鲁。“其实……你知道，我尽早回家乡是因为叔父的身体不大好……”
　　“哦。”爱尔莎点点头，看来就算离开了帝都，还是躲不开这些。她并非不喜欢治愈术，只是实在不喜欢在帝都这种贵族云集的地方三天两头出来施展治愈术，她宁肯跑出来风餐露宿，自由自在。她望着窗外的田野，开口说：“这村子是你家的领地？”
　　“是的，乡民顽愚，您是我们家的贵客，如果他们有什么冒犯之处，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不，我一点也不介意。” 我要感谢这个村子，让我见识到了本源之石，她想。而你们何其有幸，领地中藏着无价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