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卟叱

80、北上（一）

　　翌日，天还未亮，桑结便敲开了施叶的房门。
　　施叶睡眼惺忪，却被迎面扑来的冷风激得瞬间清醒，她不解地看着桑结。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收拾好了就走吧。”
　　施叶扫了一眼屋外深沉的夜幕，万分惊讶：“现在？？”
　　“嗯，”桑结迅速地在不大的屋子里发现了施叶的一个小包裹，抬手便给拎了起来，“走吧。”
　　施叶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这哪里是国师出巡……明明像是在躲逃仇家吧……”
　　桑结朝着门口的方向推搡着施叶：“那些婆婆妈妈的送别，你喜欢？”
　　施叶拨浪鼓地摇着还有些发困的脑袋，麻溜儿地穿好了衣服，然后说道：“昨晚我叫了三个人随行，你等我一下，我去叫他们。”

　　看到苏琮挑选的两个人后，施叶颇有一点意外。其中一个长得格外高壮，头发有些微卷，肤色黝黑，当与施叶的双眸对视时，立刻慌张地低下了头；而另一个正是前一晚那个独站厅堂的傻乎乎的年轻人。他与高个子的害羞惶恐完全不同，一直看着施叶眯着眼睛、傻呵呵地乐。苏琮见状，抹了一把汗，赶紧解释：“小姐莫怪，他们……”
　　施叶抿嘴一笑，摆摆手阻止了苏琮的话：“不打紧。你们叫什么名字？”
　　苏琮伸出手指了指那位高壮男子，还没介绍，矮个子的少年便拍着胸脯笑道：“我叫杨小胖。”
　　施叶噗嗤一乐，苏琮轻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看你应该叫杨大胆儿。”
　　杨小胖嘿嘿地乐，苏琮又拍了他一顿，才训斥道：“以后不许傻乐！不许乱说话，要听小姐的吩咐。”
　　杨小胖还是在笑：“是！”
　　施叶也跟着笑了笑，然后看向了另一个人，那人局促地看着苏琮，苏琮连忙再次介绍：“小姐，他叫展越，”说着苏琮凑近了施叶的耳边，小声解释道，“人有点害羞，但是随行来的这些人里，他的功夫却是数一数二的。”
　　施叶甜甜一笑，说道：“嗯，苏大哥选的人，我信得过。”接着又看向那二人，严肃道：“吐蕃的国师，性子稍微有些……特别，你们多担待点。”
　　杨小胖和展越立刻应下，苏琮心里一直对这个国师存着疑虑，便没有做声。施叶看了苏琮一眼，只是微微笑了笑，示意他安下心来，四个人便回到了石屋。
　　候在屋里的桑结早已将自己遮了一个严严实实，施叶看到后一点也不奇怪，倒是另外三个人面面相觑，愣怔了片刻。
　　施叶简单地给四个人相互介绍了一番，便不再耽搁，悄声地离开了石屋后，绕着王宫的最外围一路向北急速潜行。
　　施叶紧跟在桑结背后，刺骨的寒风一阵一阵地灌过来，渐渐地便觉得脚下有些吃力，桑结似乎脑后生了眼，速度竟也慢了下来。
　　待众人奔出了数十里后，桑结骤然而停，施叶等人内力不及这位大宗师，自是做不到如此的收放自如，差点撞上了停靠在前方的马车。
　　“这是……？”
　　桑结虽然仍是装成了老人家的声音，但仍然难掩其中的得意：“要不是刚才走得匆忙，应该再多备一辆马车的。”
　　施叶快速地默数了一下：“六辆？咱们才五个人，你是将行李全部都搬出来了？”
　　“不是行李，是吃的，这些都是吃的，到时候你就知道这些恐怕还不够呢。”说着，桑结指了指杨小胖，“我与施叶的车，你负责。”
　　施叶看了看黑漆漆的四周，发现桑结并没有带着随从，便问苏琮：“这多出来的马车，好赶吗？”
　　苏琮笑道：“小姐放心，交给属下吧。”
　　施叶点点头，便跟桑结进了第一辆马车，杨小胖乖乖地坐在了外面，乐呵呵地挥了一鞭子，马车便在黑夜之中以一条纵行小队跑了起来。

　　桑结未说休息，众人便一直向北赶路，苏琮与展越轮流休息，施叶与桑结坐在马车里倒也不累，唯有杨小胖一个人不眠不休，一直在冷风中不知疲倦地坐着。施叶时不时地要他去休息一下，他也只是眯着眼睛，傻呵呵地笑着摇着头，施叶看着有些心疼，只得摆出小姐的架子，喊停了马车，命令所有人原地休息，补充食物和睡眠。
　　如此一直走了五天五夜，施叶终于开始对那一车车的食物宝贝起来。
　　原来从吐蕃王城到寒北草原最近的这条北上之路，比之吐蕃更是荒凉，一路上根本瞧不见任何人家，便是飞禽走兽都不曾见过，他们带着的东西很快便吃完了一车，施叶不得不开始开始精打细算每餐的进食量，并且每隔一日便盘点剩余的食物是否足够让她们撑到进入可补给的村镇。

　　赶路的初期，桑结也不太爱与她聊天，似是刚刚离开故土有些不舍，心情甚是阴郁，时不时地便去找杨小胖的茬儿，一会儿说他驾的太快或太慢，一会儿又说他太笨、走错了方向，但小胖也只是傻呵呵地笑着，从不还嘴，施叶初时只当她是心情不佳，后来见实在看不过去，便也说上桑结几句，但桑结忍了没几分钟便又开始嚷骂起来。
　　施叶终于听不下去，怒道：“他就是一孩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要不然你自己赶车，要不然换展越来。”
　　可桑结却不依，结果还是隔三差五地嘟囔着小胖的不是。
　　施叶最后无奈地一把掀了她头上的面纱罩，吓唬她道：“你要是再骂我的人，咱们就分道扬镳吧，你回吐蕃也成，去小唐国也成，反正我不要跟你一道了。”
　　桑结听了这话，果然消停了不少，不但不再指摘小胖，连施叶也不再搭理，一个人坐在马车一角，闷闷地连着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施叶连番示好都没有用，直到杨小胖笑呵呵地递给了她一块烤红薯她才渐渐阴转多云，接着又多云转晴。

　　众人又走了一个月，车里已经空空如也，但幸好，已隐约可以看到些许人家。
　　施叶一问才知，向东再走一百里便是安国的凤翔城，正是草原、吐蕃与安国的三方交汇处。施叶庆幸终于可以在此处补给食物与水，同时也感叹桑结对那几车食物的准备当真是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他们寻了一家大屋，只说是行商的，想要借宿两天歇歇脚，那家人倒也不疑，热情款待，将家里有的酒肉菜全都端上了桌，并将这小村子里的来历与趣事都说与了他们听。
　　饭后，在风尘露宿了几十天后，众人终于洗了个热乎乎的澡，心里说不出的舒坦，连梦里的情景都变得美不可言，一觉便睡到了日上三竿。
　　临走前，这家人不但准备了一篮子的干粮，还将自家养的大鹅送给了施叶。施叶莫名感动，一边儿抱着那妇人说谢谢，一边儿偷偷地将一袋子碎银塞进了她的口袋里，然后才让杨小胖接过了大鹅。

　　离开村子后，苏琮寻了个机会悄声对施叶说：“小姐，咱们总还是得去一趟凤翔的，戚南那边……”
　　施叶立刻明白：“嗯，也得把咱们的近况和计划告诉他们知晓。”
　　“不过，那位……”苏琮朝着前方正与杨小胖喂鹅的桑结，努了努嘴。
　　“我去跟她说。”

　　桑结本就是游山玩水来的，所以对于施叶的安排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当晚，众人便入住了凤翔城里的一间小客栈。
　　苏琮则与展越、杨小胖一间，而桑结一如既往地缠着施叶，要与她同住一间房，这么多日子以来，施叶也已经习惯了与她吃住同车，倒也没有什么反感，洗漱完毕之后抢先在床里面躺了下来，迷迷糊糊地便睡要去时，便听到客栈里一阵阵地吵嚷叫闹声，自外面越来越近，最后竟然咣咣地敲了她们所在的门。
　　施叶努力地撑开眼皮，便听到桑结已抢先发了怒：“哪个不要命地吵我休息？滚！”
　　门外突然没了声音，接着便是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越行越远。
　　施叶想笑，但已是困意男挡，最后只化成了口中的一句呓语：“桑结……你又吓唬人了……”
　　桑结翻了个身，将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又掖了掖，然后哼了一声，却没有接话。
　　施叶蛄蛹了几下，往被子里缩得更深，然后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