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犹疑相逢是梦中 ...
-
我飞一般地朝城门奔去,耳边的风声呼呼吹过,刮得我面颊隐隐作痛,因为跑得太急有几次还被路上的石头绊倒在地，磕破了膝盖。可是,谁在乎呢?比起马上就要见到你的幸福,这又算得了什么？我只恨不能身生双翼，马上飞到你的身旁。
等我气踹吁吁地冲到城门口，却发现那里已经被百姓们挤得水泄不通，根本就挤不进去。怎么办？现在人都这么多，待会要是军队进城来了，就更加进不去了。
我正急得干瞪眼，忽然感觉肩膀被什么人从后面轻轻碰了一下，我转过身去，却发现几个陌生的男子站在我面前，正在疑虑间，却听他们恭恭敬敬地说道：“李小姐，请恕奴才打扰，是太子殿下吩咐请小姐移坐到到那边的迎宾台。”
顺着他们的指向，我这才注意到城门对面的高高的楼台上就坐的那个人正是君衡，他居高临下，很容易就能发现我。见我仰头望上来，他冲我微微一笑。
我随着几名侍卫上了迎宾台，走到他跟前。
只见君衡站在楼边，一身皇家子弟的装束，派头十足，浑身的贵气，眉宇间隐隐的王者气，配上他俊美的五官，马上已经吸引了楼下众多的目光。虽然我极端不爽这小子，但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天生的贵族王子，那样地骄傲，那样地灼如骄阳，熠熠发光。象这样的人，居然会喜欢上我？
见我打量着他默然不语，君衡忽而一笑，说道:“你傻站着做什么?”他伸出手来，将我拉到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浓眉一皱：“你刚才又摔倒了吗？”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身上一看，却见衣服上面到处都是尘土和泥巴，原来刚才光顾着跑，没记得要拍拍干净了，居然被君衡看到，真是有够丢脸的。我慌忙用手上下一阵乱拍，嚷道：“哈哈！只是碰到一点点灰尘而已啦,我那有那么笨会摔倒！”
君衡不动声色地将我的手捉住，放到面前，展开我的掌心，目光一闪，问道：“那这上面的伤又是从那里来的？”
“啊？这个啊？”我傻了眼，一时语塞。天啦，手上是什么时候擦伤的？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痛嘛。
“唉！你啊……”君衡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拿出一条丝帕将我的手小心地包裹起来，叹道：“就因为听见祁轩回来的消息，你就什么都忘记了吗？居然连弄伤自己也不知道？你这样，祁轩看见会心疼的。我，也会……”
我咬了咬嘴唇，望着他的眼睛，默然不语。
君衡，你能不能别再对我这样好，因为你越是对我好，我就会越难过、越内疚、越心痛，因为，你想要的我都给不了你。你让我怎么办？怎么说？怎么做？
我们正相顾无言，忽然听得楼下传来一阵喧嚣声，百姓开始骚动起来，还有人在高呼：“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我心一震，几步赶到楼台边，探身往前方望去。
只听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城门缓缓开启，城外滚滚尘烟，万马奔腾形成的巨大轰隆声慢慢由远及近，仿佛整个都城都在一刹那肃穆下来。我手心忽然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一种莫名的紧张情绪随之涌上心头。
随着一片黑色的盔甲如潮水般涌进城内，成千上万的欢呼声响了起来。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
这次的战事仅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夜月国的大军就破敌十万，把狼腾国军队一举逐出疆界，收复被侵占的土地，逼得狼腾割地求和，一时间军威大震，气势如山，消息传来，举国欢腾。在这个时代，英雄，就是保家卫国的战士，就是血性的男儿，这才是真正的勇士。
铁甲军那雄壮的军姿、逼人的气势、仍闪耀着寒光的兵器，一出现，就震撼了整个京城百姓的心。人们都争先想一睹勇士们的风采，那如雷的欢呼声，声声都是发自人们的真心。
我紧张地望着那一张又一张的面孔，一队又一队的人马，在那些身穿闪亮盔甲、英武矫健的人群中不停地寻找，寻找那张熟悉的面孔。
祁轩？你在哪里？
为什么，我都看不见那个使我魂牵梦萦的身影？
那么多的人从我面前越过，可是没有一个是我要找的那个。
望着人马一队队经过，逐渐少去，我的心忽然慢慢冰凉，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模糊起来，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为什么？我看不见你？那么多的英雄，那么多的勇士，那么张多不停闪过的面孔，为什么我竟然找不到你。
祁轩，你在哪里？
直到最后的一批人马涌进城里，大门沉沉关上，我最后一丝气力也被抽离身躯，脑子里轰地一响，就如同瞬间被炸成了碎片。
身体被人从身后扶住，耳边传来焦急的呼唤声：“遥儿！遥儿！你怎么了？遥儿……”
意识慢慢地离我远去，就这样睡去吧，等睡醒起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发现，这都是一场梦，一场噩梦。祁轩，他一定会站在我面前，一定会……
祁轩……你到底在哪里？
————————————————————————————————
不知过了多久，我昏昏地睁开眼睛。
“遥儿！你终于醒了！”
手被人紧紧握住，君衡那焦急的眸子出现在我面前。
“我，怎么了？”我脑子仍是一片浑浊，有点惘然。
“你在迎宾台上昏倒了，你不记得了吗？”君衡轻轻拨开我额上的乱发，怜惜地望着我。
“迎宾台？”我猛地一惊，脑子突然清醒过来，挺身坐起，一把抓住君衡，急急问道：“君衡，祁轩呢？祁轩呢？为什么没有看见他啊？他没有事吧？他不会有事吧？他在哪里？”
君衡微微一笑，扶住我的身体，柔声安慰道：“别急，他没事。”
“真的吗？”我瞪大眼睛望着他，说道：“你不会骗我吧？那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军队是分批回朝的，祁轩他是最后一批，应该很快就会到了。你，就放心吧！”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头倒在床上。太好了，他没事，他没事。我还以为……祁轩，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君衡轻轻叹一口气，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你也会象现在这样担心祁轩一样担心我吗？”
我愕然地望向君衡，正好迎上他黯然的眸子。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你不是好好的吗？说什么出事！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每个人都要好好珍惜才对啊！你是尊贵的太子，是夜月国未来的皇帝，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我忽然胸口涌上一阵怒火，恨恨一拳砸过去，君衡莫名其妙地望着我。
“我不要你们出事！我要你们都好好地！大家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不好吗？楚君衡！你也一样！什么有事的念头，想都不要想！因为你如果出事，会让很多人难过的，不要让关心你的人为你难过。因为，这种感觉很难过，很难过……”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路无翎满身鲜血倒在地上的情景，那一瞬间的心痛，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不想。
君衡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将我拥进怀里，慢慢收紧臂弯，似乎想将我深深揉进他身体里，他在我耳边喃喃说道：“遥儿，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说这种话，我会好好地，永远都会好好地。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因为，我还想陪着你，一生一世，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轻轻叹一口气。君衡，其实你还是不明白。你的付出对我来说太沉重，太沉重。这样的爱，就如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会把一切都付之一炬，会伤害别人也伤害你自己。我要的，你给不了我，而你要的，我也给不了你。我只担心，你的那把火，会愈演愈烈最后把自己也吞噬。所以，你一定要记得你今天答应过我的话，不管未来会如何，你都不可以有事，会一直好好地，永远，永远。
————————————————————————————————
那晚，君衡走了好久，我一直心乱如麻无法入眠，闹了大半夜，不知何时，才终于合上眼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绵长清越的声音慢慢从四面八方不停地渗进来，缠缠绵绵，一点一滴，进到我的心里。
好熟悉，好熟悉的声音。在哪里听见过呢？
我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任这声音在我脑海里来回浮游，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我紧紧绑紧，缠绕……
是什么呢？
这么熟悉的感觉……
《长相守》？是《长相守》！我脑子里猛地窜上这个词。
“哥哥！”
我惊醒过来，一下子坐了起来。是梦吗？
月光轻轻洒在床边，一种熟悉的气息飘入我鼻翼。
我怔怔地望着床前那个高大的身影，心跳得越来越快。轻风吹起他长长的发，白色的盔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温柔的眼睛，闪亮得就如同天上的繁星。
为什么？每一次见你，我都会秉住了呼吸，为什么一看见你的眼，都会让我忘记了尘世。为什么……明明就在眼前，我仍会深深思念。
祁轩？
我用尽所有的力气，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是你吗？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身体被他拥住，耳边传来他温柔的气息，感觉到他温暖的手心轻轻摩挲着我的发丝，不是梦，这一定不是梦。
“是我，我回来了。遥儿，我回来了。”
清风拂来，月影轻动。我和他的影子纠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开。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缸照,犹疑相逢是梦中。
——————————————————————
（以下是以祁轩为第一人称叙述：）
大军即日便将班师回朝。不知为什么，离归期越近，我的心便越是彷徨不安。
不是那样急切地想看见她吗？不是在梦中无数次地思念她吗？不是总习惯对着天空找寻她的影子吗？为什么明明那么想念她，却突然害怕见到她。
我主动向主帅申请了留作最后一批回京，他疑惑地望着我，问道：“你难道不想马上见到你的亲人吗？为什么要留到最后？”
为什么？我回答不出。因为答案我自己也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有多么想念她。或许，就是因为太想念，所以，才会变得迟疑。李祁轩啊，面对敌人你不知道畏惧，面对死亡，你也不曾退缩，可为何只要一想到她，你就会心乱，你就会想逃。
“哥哥，再过100年，你还会记得我吗？”
“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你不是我的哥哥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知道我的心？”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们其实很幸福。”
虽然相隔万里，耳边却常常会浮响起她的声音，一遍遍，反反复复在我心头萦绕。她的微笑的神情，她流泪的眼睛，她淘气的表情在无数个夜晚窜进我的梦中。真不可思议啊，离她越远，她的模样却愈加清晰。
这才知道，原来，离别只是为了让我更加想念。
骑在马背上，看着大军终于开往京城，渐行渐远。我的心仿佛也随之而去。第一次开始后悔我做的决定。
为什么要逃开呢？
为什么要骗自己？
遥儿，你可曾也在思念着我，是否会站在高高的楼台上将我找寻？
回去吧，跟着自己的心。回到她的身边。望着蓝蓝的天空，我忽然下定了决心。
我向另外一位副将辞行，当他听说我要马上赶回去时，露出了惊异的表情。是啊，还会有比我更反复无常的人吗？刚刚还说要留到最后，一转眼居然便已归心似箭。
我披星载月，马不停蹄，不管速度有多快，也追不上我急切的心。
原来放任自己去思念，是这种感觉。
终于到了京城。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我没有打搅任何人，直接从围墙轻轻跃进家里，直直往她的房间走去。
轻轻推开房门，便看见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人儿。我一步步走进，在床边站定，深深地望着她。是真的已经在她身边了吗？这次不是梦境，而是真实的情景吗？我抑住狂乱的心跳，慢慢靠进她的脸。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长长的睫毛合拢起来，眉头轻蹙，是梦见什么不开心的东西吗？我心忽然一痛，想伸手为她轻轻抚平蹙起的眉头，忽然她睁开了眼，惊异地望着我，满脸的不敢置信。
“是你吗？是你吗？”她带着熟悉的气息拥进我怀中。我紧紧抱紧这个我日思夜想的人儿，轻轻说道：“是我，我回来了。遥儿，我回来了。”
再也不想放开她，再也不想离开她。
就让我的心彻底地放纵一次吧。
遥儿，我真的回来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犹疑相逢是梦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