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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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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后,裴乃彬再次来探望叶悒。
她有些疲倦的样子,半躺在床上,手里没有书刊报纸任何东西。她仅仅是看着窗外,裴乃彬看不见她的表情。
“小悒,吃晚饭了吗?”裴乃彬略带笑意说。
叶悒转过头来,裴乃彬看她面无表情,但只有一瞬,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吃过了。”叶悒眉目上弯。
“我带甜点你要不要吃?”哄小孩子的语气。
“我已经……”叶悒正要婉拒。
“有蛋挞和杏仁豆腐。”
“我……”她爱吃杏仁豆腐,蛋挞也不错。叶悒露出小孩子看到心爱玩具时的表情。
“来尝尝吧,他们推荐这家不错。”裴乃彬拿出点心摆在小桌上,递上匙子。
叶悒尝了一口杏仁豆腐,“很好吃!”
孩子一样单纯的笑容也让裴乃彬露出温馨的笑意。
叶悒自觉失态,放下匙子,“谢谢,不过我真的吃饱了。”她将食物向外侧推了一下,又恢复了往日礼貌的微笑。
“下次我该早点拿来。”裴乃彬自然的说,俯身收起吃食,“刚才我去陈医生办公室了一趟,他说没意外的话,你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是吗。”叶悒保持笑容平平淡淡的说,没有欣喜,也没有失望。
“怎么,丫头?不高兴出院?”推门进来的是陈生,后面还跟着两个陪他查房的实习医生。
“哪有。”一样简单的两个字,表情没有变。
“下周三办出院手续吧。”陈生看着床尾的病历,拿出夹在上衣兜里的油笔批示,“不过,你出院了也不能回去工作,最好有个人照看。”他始终背对着门,不让身后的两个实习生看到病历。
叶悒没有应声。
“不如去我那住一段时间?”这句话是裴乃彬问叶悒的。
当着外人的面,叶悒小心的措辞,“不用了吧,你平时也不在家里,我一个人住也一样的。”
“不行,你身边怎么能没有人。”陈生义正言辞的说。
“哪有这么严重。”叶悒笑说。
“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陈生横眉说道。
“我看就住我那吧,我那平时也有来打扫的工人,现在的戏也快杀青了,应该可以空闲一段时间。”裴乃彬温和的说,“媒体方面会有人处理。”说到最后这句,他的眼神像是无意的看向两个实习医生,柔和的目光却让他们迅速别开。
叶悒当着生人的面不好再拒,“到时还得看看报社那边的情况。”
裴乃彬也退了一步说,“到时再说。”
临出院的前两天,叶悒接到刘主编的电话。
“小叶啊,组织上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决定把你调到编辑部,你出院以后不用急着上班,先修养两个月,等身体好了再来。”刘主编的态度慈祥到她无法置信的地步。
编辑部是记者打破头想进的地方,比起记者来压力小,休息时间又多,怎么就能突然轮到她?叶悒的脑海中突然浮现中周璋那张伪装谦和的脸。看来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是有钱能使磨推鬼。
叶悒依旧态度和蔼谦逊的感谢领导照顾,心里却生出一股悲愤。她从不要人同情,周璋的这一手也是在裴乃彬的受益下吧?她厌恶别人干涉她的生活,乃至生命,不论目的为何。这种心情强烈到,使裴乃彬的温柔曾带给她的温暖荡然无存,甚至是曾经建立起的那点微薄的感情也变得防备重重。
叶悒办理好出院手续,拉上没来得及放回家的旅行箱,离开病房。她关上门,一转身见裴乃彬怀里抱着大捧的卡萨布兰卡站在前方的走廊上。白色的花,灰色西装的男人,温和的笑容,深情的目光。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叶悒几乎迷醉。但,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戏。
她微笑着接过花束,挽上他的臂弯,他也像别的男友一样拎起她的行李。两人走到医院大厅,早已有许多闪光灯在那里待命。
裴乃彬不经意的抬起手微微后摆,向她身前挪了半步,恰好挡住闪光灯的照射,优雅又不失礼。
“裴老师,请您回答几个问题!”
“裴老师……!”
“裴老师,听说叶小姐的病……”
“有传言说您和唐黎帆关系暧昧,您能否……”
他面对记者的提问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的微笑。有工作人员冲进人墙,为裴乃彬他们开路。他护着她,一路出去。
停在医院大门口的车,有人从里面打开车门,是华思。“上车!”
两人坐进去,司机没等吩咐,自动开了车。
叶悒本以为车会开到裴乃彬的别处,但走的方向却是她的公寓。
裴乃彬单独拎着她的旅行箱送她上楼,叶悒走到二楼心跳就开始加速,但却一刻不停,一口气走到楼上。倒是裴乃彬走的很慢,叶悒不得不慢下来配合他的脚步。
深知以这种步速走到楼上,她也没有余力说话。从一楼到六楼,裴乃彬也没有闲谈,只是漫步跟在她后面。
到了家门口,叶悒的心脏怦怦的跳,她无法保证现在开口能平稳的把语言吐出来。裴乃彬很有灵犀的先说道:“钥匙在哪里,我来开门吧。”
叶悒从随身的提包里拿出钥匙,同时递上的还有微笑。
裴乃彬打开门,把行李放在门口,“好好休息吧,中午家里有吃的吗?”
“我想睡一会儿。”叶悒微笑着说的话,将裴乃彬要给她送午饭的下文都挡住了。
“好,你好好休息。”裴乃彬没有任何不快,走到门外带上了门、
门关上了,叶悒放下提包,疲惫的靠在沙发上。快一个月没有人住的房子,空气中有潮湿的霉味。叶悒闭着眼睛,在这湿漉漉的空气中躺了一刻,起身打开旅行箱收拾行李,再把长时间没有人用的床单被套拆下来扔进洗衣机,将被子拿到阳台晾晒。
卧室的窗户开着,叶悒在床边坐下,看着风吹起窗帘,点点阳光,有春天植物的气息。有那么一瞬,叶悒觉得时光就在这一刻停止,沐浴阳光,生活美好。然而,也只有一瞬。瞬息过后,她想起自己的生命在倒计时。目光黯淡下来,过往在她脑海中奔腾。母亲忧伤的背影,万千的嘱托,父亲打骂的场景,自己对同学老师的微笑,曲意逢迎的话语。
她站起身看着窗外,在小区的路上有树枝摇动,一团一团的红色粉色是繁花盛开,在看不见的地方有鸟鸣啾啾,阳光温柔的笼罩着她,活着是那么美好。妈妈重病时,一遍遍的和自己说:“一定要好好活着。”泪顺着她的面颊落下,如果不是为了省钱给自己治病,妈妈又怎么会死?妈妈不舍得买药,不舍得吃药,只有每次发病时才吃上一片。她蹲在窗前抱膝大哭。她一直记得妈妈的话,她努力活着,然而,在不久的将来,她也要死了。
妈妈死时,是突然病发。她懵懂的记忆里,那天很晚了妈妈都没有回家,有个叔叔来了,和爸爸说了两句,爸爸甚至都没有请他进来做,那个叔叔说完,爸爸就把门关上了,关门的声音和以往一样大。她很怕,缩在屋子里。爸爸进来踹了她一脚,“操,死了就死了,还给老子留个小拖油瓶!”骂她的声音很大,她抱着膝盖不敢动,被那男人踹到的小腿非常疼,她几乎忍不住要哭,但她又怕她哭了爸爸再打她,每次都是这样。她偷偷的抬起头,看到爸爸脸上没有太多的怒意,倒像是遇到高兴事一样在笑。
她恨他,如果可以,她要亲手杀了他!如果妈妈不是嫁给他,妈妈不会死的!那个男人禽兽不如,自己的亲生女儿没有主动给过一分钱!每次向他要学费的时候,都要被打,然后扔下几张钞票。那些钱交完学杂费甚至不够她每天吃一碗两块钱的拉面。但她活下来了,她记得妈妈说要好好活着,她的命是用妈妈的命换来的!
可是,那个手术……她……她真的不愿意。她活的很辛苦了,从四岁开始,她就忘记了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她好累。去了,有一半的可能要死在手术室里。死了,或许也是努力过了。要是手术成功活下来,或者会更辛苦。而且,她做了手术,不再有任何经济来源,又是在履行银河合约的时刻。
她瘫坐在地上,突然就想这样死去。
电话,突然响起,她擦了把脸,在接电话前,镇静了一下情绪。
来电显示上写着裴乃彬的名字。
“裴哥,什么事?”她的声音还有点哑。
“我打扰你休息了。”电话那端的人好像有些自责,以为是把她吵起来了。
“没有,我刚醒。”叶悒顺着话说。
“现在方便吗?我熬了些附子粥。”裴乃彬温和的声音配上询问的语气。
“裴哥,这样太麻烦你了。”
“没什么,你如果现在方便的话,我送过来。”
叶悒想说“好”,刚摆出口型,突然想起件事来,“裴哥,你不会又在楼下吧?”她掀开窗帘准确无误的看到那辆标志性的宝马760Li。
“我马上到。”裴乃彬说。通过声音,叶悒几乎能真实的看到电话那头的人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