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天真》橘猫兔

1、第 1 章

　　随风飘动的风铃叮铃铃作响，床头咯吱的碰撞声也在作响。

　　姜琦在隔壁房间面无表情地听着。
　　她早就已经习惯她妈每天都会带男朋友回家。

　　反正声音很快就结束了。

　　“冉哥，明个儿再陪你去吃饭啊，别生气。”
　　“琦琦舞蹈学校的事儿，我会去处理的，别操心，嗷。”
　　“麻烦了麻烦了。”

　　听见关门声，姜琦就知道那个男人走了。

　　那个长得其貌不扬，头秃，经常穿一双大头皮鞋的男人，她妈和这个男人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已经超出了她妈以前甩掉男朋友的期限。

　　她打开门， “不是说要分手了吗？怎么还留着？”

　　她妈掖了耳边发，没看她，语气又是搪塞，“小孩儿别管大人的事儿，该干啥干啥去。”

　　姜琦最看不惯的就是她妈这幅自甘堕落的样子。

　　在她妈要进屋的时候，她一把拽住，不依不饶。

　　“我让你分手，我不想再在这个家看到那个男人。”

　　“我还不是为了你啊。”
　　黎哓舒转过来看着她，口红在唇上晕开了，脸上的红不止是腮红。

　　她看得皱眉。

　　如果她说她恶心雪糕的黏腻，那此刻讨厌黎晓舒的程度已经超过了雪糕。

　　姜琦霎时摔了门。

　　黎晓舒在门外骂她，仿佛穿过了门，空气，灰尘，血肉，心房。

　　天亮，窗外的阳光照到这个两室的老房子里。

　　姜琦拿着包去学校，黎晓舒还没起床，桌上给她放了早饭钱，她没要。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姜琦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怎么结束这恶心的人生。

　　她受够了。
　　受够黎晓舒总是说为了她讨生活。

　　还没到学校就又遇到冉音萍，她本刻意的躲但还是没躲得掉，仍然被不爱穿校服，头发上绑着粉色假发的，和校外混混有着情侣关系的“前卫”女孩冉音萍给拦住了。

　　冉音萍不好好背书包，总是把书包的带子挂在手臂上。
　　“你化妆啦？”

　　“没化。”她吸着气，低着头。

　　冉音萍伸出手用手指蹭她的脸，“装你妈呢？”

　　她侧了下头，冉音萍鼻腔发出一声笑，“躲什么？你妈不早就习惯了吗？你没学到啊？”

　　冉音萍是她妈男朋友的女儿，她妈第一次带她去游泳馆的时候她见过冉音萍。

　　当时冉音萍和她说，她并不知道她妈还有个女儿，如果知道就不会撮合她妈和她爸。

　　在泳池那天，是姜琦觉得这辈子最羞耻的一天。

　　冉音萍捻着手指斜着眼走了，走去了那群上学放学都蹲在学校门口，混在街边奶茶店，穿着回力鞋的男生群中。

　　她羞耻地站在原地想着在泳池时，冉音萍看到了她换衣服，充满恶心的表情说她的胸和荡.妇一样。

　　她含着胸，紧捏着书包带走进学校。

　　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她往前一趔趄，还没回头便听见人笑。

　　“大不大？音萍说过好大，好荡的。”

　　她羞赧地深深低着头，正要逃离时听见有人帮她骂道，“大你麻痹，你几把不大，迫不及待展览示众是吧。”

　　她微微侧目，没敢直视，从余光看见一个里面穿着休闲服外面套着他们江英中学校服的男生独自一人硬刚四五个经常在校外厮混的男生。

　　没看到他具体的样子，但在她的余光里，他很亮眼。

　　“老子调戏鸡的女儿管你屁事，少他妈多管闲事，放学给老子等着。”

　　那群男生指着他走了。

　　他也没说什么和一个后面来的朋友勾肩搭背从她身边走过去了。

　　他路过她身边时身上有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

　　从头到尾她都没敢抬头看他一眼，也没敢看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在她的脑海中始终都只是一个轮廓的影子。

　　很瘦，很高，肩膀很宽，两条腿在深色的休闲裤显得又长又直。

　　江英中学的校服是蓝白色的，他里面穿着的立领拉链休闲服是黑色的。

　　这就是她最初对他的印象。

　　直到有天，她路过高二，三班的时候紧凭轮廓认出了他。

　　他撑着头靠在课桌上和同学在聊天。
　　课间声很嘈杂，她离的很远，只能看到他的嘴角上扬地扯着笑，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貌似是很开心的话题吧。

　　她停住脚在看他。

　　这次她看清了他的长相，他下颌角很清晰，细长的眼睛，鼻梁很高，唇峰到鼻小柱的位置有很好看的弧度，骨相很好的男生。

　　眼神总像是带有某种联系一样，被人一直盯着时总会被人察觉到，他回过头看了她。

　　她迅速撤回了视线，赶紧逃跑似得逃离现场。

　　放学在操场扫公区时她又看见他了，他也在打扫公区。她高一2班负责操场东边区域，他们班则是西边。

　　离得距离其实很远，但是就算很远，好像就这样偶然遇见也觉得好像很近。

　　短短几分钟竟然也能让一天的心情变得很好。

　　就连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时也觉得一天很值得。

　　她的人生仿佛得到了一个启示。
　　重要的启示。
　　希望的启示。
　　上天让她好好活下去的启示。

　　她对学校也开始充满了期待，从来不喜欢打扮的她，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

　　头发有没有绑好，校服上有没有污渍，走在路上会想和他偶遇，到学校后会刻意注意他的身影，给同学换大家最不愿意清扫的公区机会，只为了就那么远远看他一眼。

　　偷偷的，压着内心的雀跃的。

　　她注意到，她每天都能在公区看到他，他好像每天都在清扫公区。

　　这天清扫完她提着装着枯树叶和隔壁班让她帮忙扔的垃圾袋去垃圾房，在要使劲把垃圾甩进垃圾桶时，他帮她提起垃圾扔进了和她差不多高的垃圾桶里。

　　他淡声问她，“你是不是讨好型人格？”

　　因为从来没想过他会和她说话，她顿时愣了几秒。

　　然而看着她发愣，他朝她走近了一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又道，“眼瞎耳聋？”

　　她脚缓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身体很僵硬，像是机械卡顿了，全然没有了她小时候学舞蹈时的柔软度，可能是她很久没有练基本功，也可能是面对他有点紧张。

　　她站直了说：“我是没想到你会问我这个问题。”

　　“哪个问题？”他从口袋里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一边偏头点烟一边问她。

　　她看见烟被点燃，烟有了火星，被他缓缓吐出烟雾，烟雾在空中飘散。

　　回答，“学校好像不让学生抽烟。”

　　他突然笑，“好像？是一定不让吧。”

　　她觉得说的有道理。
　　不过他那么坦荡，显得她好像很呆。

　　他面向她，问，“你不喜欢抽烟的人吗？”

　　她默了一秒，‘嗯’了声。

　　她爸爸就是得肺癌去世的，生前每天都要抽很多烟，她对爸爸的记忆都是烟和打火机不离身，开心了要抽烟，不开心了更要抽烟。

　　她是不懂抽烟有什么好的，可是她爸爸说抽烟能够让思绪保持清醒，能解忧解愁，能让他回家前把在外面受的气全都处理干净，不带负面的态度对待妻子女儿。

　　所以她对烟的评价谈不上厌恶，因为那有爸爸的影子。

　　“不全是，不过你还是少抽，我爸爸抽太多烟肺癌去世了。”

　　她说完这句话，他递到嘴边的烟嘴只贴到嘴唇没吸进去。

　　他应该很无语吧。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的。

　　他把烟踩熄了，“你还挺会劝人的，吸烟有害健康还能举例，让我占你便宜。”

　　她淡淡地回答他，“我说的是真的。”

　　他看着她没说话了。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自己把天聊死了。

　　他转头走了一步又转过身来。
　　“下次别帮人倒垃圾了，讨好型人格会被人轻视。”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走的干净利落，也没等她一个回答。

　　回答她不是在讨好，只是不想惹事，只是想多看他一眼。

　　可是即便是他等她回答了，她也不敢这样说吧。

　　就连现在她都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姜琦蹲下捡起他烟头，准备扔垃圾桶时，她没有扔，偷偷用纸抱起来放口袋里了。

　　回到家把他抽过的烟头放在盒子里保存了起来。

　　房间外传来了开门声，还有她妈对冉音萍她爸讨好的声音。

　　她知道过不久又要有床头碰撞墙的声音。

　　所以烦躁地戴上了耳机。

　　冉音萍曾和她说她妈去过她家后，她爸床头柜里放了好多不孕套，还说她妈出门会把用过的避孕套放在包里带出门。

　　冉音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说着她妈不检点。

　　后来她妈不知怎么的就不去冉音萍家了，就把冉胖子带她家里来了。

　　她觉得冉音萍她爸才不检点，死胖子顶着个秃脑袋看着就恶心。

　　听到床头的声音，她觉得死胖子更恶心。

　　更何况戴避孕套又不是戴她妈身上的，凭什么不检点的是她妈？

　　她妈敲了好几次门，她没听到，房门打开有一阵冷风从背后传来她转头才看见她妈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她妈身后就站着冉音萍她爸。

　　她烦躁拉下耳机。

　　“你开我房间门干嘛啊？”

　　她烦躁地把耳机摔在桌上冲过去要把房间门关上。
　　她妈好像对冉音萍她爸挺抱歉，还挺尴尬地，“不好意思啊，冉哥，孩子叛逆期脾气比较暴躁。”

　　“没事，音萍也这样。”

　　她一下松开手，“我让你替我解释了吗？”

　　她妈瞪了她一眼，又讪讪地看向冉音萍她爸，推着她挤着她进房门，压低了声音说：“干什么你，我教你对人这么没礼貌的吗？人家帮你托关系转去舞蹈学校了，你还这幅态度。”

　　听到转学，她顿感迟疑。

　　“转学？我什么时候同意要转学了？”

　　她妈仿佛看不见她现在很疑惑，还把她的疑惑当做了惊喜的前摇。

　　“看这孩子，高兴地都控制不住表情了。”

　　冉音萍她爸也是个‘瞎子’，“孩子开心就好，今天咱俩出去喝点酒庆祝？就不在家里打扰孩子了。”

　　她妈答应得痛快，“行。”

　　“我不转学，我在这里上挺好的。”
　　“说什么呢你，你从小就学舞蹈，是因为你爸去世了，咱家没条件才让你荒废了，现在冉叔叔给你提供机会，好好珍惜。”
　　“我不跳舞了。”

　　“啧，转学已经联系好了，这也马上到下个学期了，这个学期你就在这个学校好好上上文化课，下个学期就去音萍的那个舞蹈学校。”

　　她妈边去房间拿外套边和她说。

　　最后一句话让她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她紧追着她妈出门，她妈扔下一句话把门关上，“好好在家练练基本功。”

　　她脚尖在门框前一踟蹰，额头紧贴着防盗门的铁。

　　好凉，刺皮肤的凉。
　　姜琦不想转学，她就想留在江英中学，因为江英中学有她喜欢的人，只要看见她喜欢的人她就什么烦恼都可以忽略。

　　即便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都没有关系的。

　　可是下学期就要转校了。

　　周五在学校里她又偶遇了他，她默默低着头从他旁边走过去。

　　他好像看到了她，轻声发出一声，“姜琦？”

　　她好吃惊地转头。

　　他对她笑了笑，“你叫姜琦，我没叫错名字吧？”

　　姜琦内心的涌动仿佛像是普天同庆的击鼓声。

　　他知道她的名字，他叫了她的名字。

　　各种激动的语言在她的心里不断的重复着，她没注意到此刻她的表情有多么奇怪，直到听到一声“花痴”。

　　她注意过来循着熟悉的声音侧眸，冉音萍的脸就像噩梦般的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冉音萍向她走过来了，自然又随性给她对面的男生打了个招呼，“邓泽，你昨天怎么没和江宇他们来找我啊，我们等了你好久。”

　　原来他叫邓泽。

　　姜琦知道冉音萍口中的江宇是冉音萍的男朋友，所以当她听到冉音萍问邓泽怎么没去找他们的时候，她的世界仿佛崩塌了。

　　他和冉音萍认识，而且可能还很熟。

　　所以说，他知道她的名字很正常，大概就是冉音萍在和他们谈论她的时候知道的。

　　本来的悸动仿佛化为了泥浆。
　　在污垢里的泥浆。

　　她默默离开了，至于邓泽怎么回答冉音萍的话她自然没有听到。
　　也不太想听到了，无非就是各种解释吧。
　　因为在冉音萍身边的男孩子都是无比的宠着冉音萍的。
　　周五下午有体育课，这是姜琦最讨厌的环节。

　　倒不是说她讨厌不学知识到操场上来上换换脑子的课，而是体育老师每次都要让人自行组队，这对于她这种没有朋友还被造谣遭排挤了的人十分不友好。

　　她被造谣的罪魁祸首自然就是冉音萍。

　　然后在学校里就开始传她私生活不检点，有病，问题是这些话被传播后大家仿佛都觉得是真的。难得有人清醒帮她辩驳说话的时候，便被反驳说没有做过怎么会被传，紧接着就没有人想知道真相了，谣言就越传越离谱。

　　传她带避孕套来学校，这话传到了班主任的耳朵里，为此老师还把她叫去办公室翻了她的书包。

　　看见书包里只有课本、笔，与课业外没有不相关的东西才像是意识到她被冤枉了，面露出一丝的惘然和惭愧。

　　她的班主任是教英语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戴着无框的眼镜，不皱着眉眉心都有两条深深的痕迹，想必在家也是经常皱眉的。

　　班主任姓林，打量似得看着她说：“姜琦，无风不起浪，你老实和我说究竟有没有做过那种事，有过那种行为。”

　　姜琦虽然读高一但由于当年父亲过世，她休学了一年，所以比同班的同学普遍的年纪大一岁，今年十七岁了。

　　十七岁的姜琦已经长得出落，亭亭玉立，洁白无瑕的皮肤，线条有致的身段，即便是穿着校服也能隐约的察觉出这个姑娘的身材很好，就连有些模特的身材也不过如此。

　　就因如此，姜琦总被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待，好像她拥有一副好身材就是天生要去勾引男人的一样。

　　姜琦敏锐的感知，察觉到了班主任的言下之意。

　　他们这些大人已经经历过了肮脏的行为便会用肮脏的思想来揣测人。

　　姜琦为此感到愤怒，“林老师，如果无风不起浪，那您想知道同学们私下都怎么讨论您的吗？”

　　她平淡的语气中夹杂着她的报复，来自她手无寸铁，没有任何权利的普通女学生对抗有着权威的老师的报复。

　　林老师的面色并不好看，让她接着说。

　　她毫无波澜的眸子像沉寂的一汪水潭看着林老师，看得林老师发毛，好像已经在等着她说出，同学们都说她怀不上孩子是因为曾经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堕过无数次胎。

　　“没什么。”她说。

　　她没有说出口的那些话在这个办公室里仿佛早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若有若无的眼神在悠悠然然像鬼一样朝他们飘附过来，林老师的脸色在被这些暗中讨论的目光中变得更加黑沉。

　　林老师眼睛左右漂浮地看向姜琦，脾气有些火光，“你们在我背后瞎说什么？”

　　姜琦：“您说无风不起浪，如果没有的事，您也不需要这么凶的对我。”

　　林老师想数落她几句，但是这时邓泽进办公室了，所有老师的注意力都被引了过去。

　　林老师也不例外，对她说了一句：“反正你下学期要转学，我也难得管你了，不和你计较。”

　　转眼就看见林老师也跑上去和邓泽说话了。

　　姜琦走到门口时听到了一耳朵。

　　原来是因为邓泽家里有钱有势。

　　她走在操场上听见有人叫她，回过头邓泽朝她走过来。

　　他只穿着墨蓝色的休闲圆领卫衣，把校服拎在手上，走到她跟前便把手中的校服递给她。

　　她不明所以，他说：“你校服上有红墨水。”

　　姜琦拉着衣摆往衣服后看了眼，她又羞又恼。

　　羞是觉得被喜欢的人看到了狼别，恼是觉得那些无脑的动物们究竟要作到什么时候。

　　他拧着校服的手始终没有放下还等着她去接，姜琦捏着手心有些纠结。

　　他和冉音萍关系应该很好吧。
　　他现在这样是在对她示好，还是在帮着冉音萍计划整她。
　　她这些思想冒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厌恶了。
　　别人好心帮她，她却用恶意来揣测别人，实在不应该。

　　她摇头道谢，说不用了，邓泽却拉过她的手把衣服塞进她的手里。

　　他两袖清风似得将手插进裤子口袋，“你刚才在办公室真的很勇猛啊，佩服。”

　　姜琦嗯了声抬眸，茫然地望着他。

　　他淡扯着唇歪头说：“那些不尊重学生的老师应该得到点教训，你当时怎么没把同学私下说她的话说出来？”

　　她浅浅垂眸，“哦…我说出来了她肯定会更针对我，达到让她别惹我的目的就好了。”

　　反正她也快转学了。
　　她心里想着这句话，没有说出口，心想着要不要和他自己要转学的事。

　　可是他们连朋友都还算不上，他也不想知道吧。

　　就在她自己暗自神伤的时候，他问出了她心里想的话，“你要转学啊？”

　　姜琦着实愣了一跳。

　　他有注意林老师说她要转学的事。

　　有点开心又有点惆怅，转学就不能每天都见到他了。虽然要转去的舞蹈学院也就在附近，但她也不会刻意从这边路过了，因为要避免碰到冉音萍。

　　冉音萍交往的那个男生每天都会待在这个学校门口，冉音萍每天上学放学都会过来。如果到时候她转去了舞蹈学校，她还来江英的话，指不定又会被冉音萍传成什么样。

　　她点头简单地嗯了声，把手中的校服还给他。

　　“我把校服脱下来就行。”

　　他没有伸手接而是直勾勾地一直看着她，面对喜欢的人用眼神一直这样带有暧昧色彩的一只看着自己，姜琦仓皇地不知该看何处。

　　她眼珠飘忽地转动着垂下。

　　他嗓音清润，真诚，“校服昨天洗过的，我今天只穿了一下。”

　　听见他的话，姜琦猛得抬头。

　　他的意思是怕她嫌弃衣服不干净所以解释吗，但她没有那个意思。

　　就连拿在手上她也能闻到他衣服上的香味，怎么会嫌弃呢，再者，就算是他穿了很久的衣服她也不会嫌弃。就像她偷偷把他抽过的烟头捡回家保存起来一样。

　　“不是，我的意思是天气凉，你穿上吧。”
　　“那你不怕凉吗？”
　　“怕啊，但我穿了两件衣服的，不冷。”
　　“怕的话，那天晚上你还去河边吹冷风。”

　　她神色一愣，眼神极其地空洞。

　　手缓缓地降落下来。

　　她去河边那天是想跳下去的，但发现有人站在桥上一直看着她，她担心会给别人造成困扰就没有跳。

　　那个人是邓泽吗？

　　邓泽悠悠地望着一侧深叹了一口，又侧目看她，“我当时在想你会不会突然跳下去，你跳下去的话我要不要去救你，但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是…我不会游泳，如果去救你的话，我俩就可能一起淹死了。”

　　姜琦此刻大脑发白发懵，直直地盯着地面。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邓泽弯腰探着她的眼睛，问，“你上次不是想跳河吧？”

　　姜琦低着头，沉默几秒，“不是。”

　　邓泽直起身，点头，“不是就好，不过下次你要是想跳河的话，提前问问我。”

　　她没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疑惑地蹙着眉抬头。

　　他看着她疑惑的眼睛，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我会救你。”

　　邓泽转身挥着手走了。姜琦心潮彭拜地注视着他的背影，晚上坐在桌前她把这件事写进了她的日记本里。

　　时间：2007年11年6日 星期五 天气：阴

　　今天虽然在办公室里和林老师发生了不愉快，但走到操场的时候我遇到了邓泽，他像一阵温暖的阳光一样在阴沉的天空下给了我一束温暖。他说他不会游泳，可是我想跳河提前问他的话他会来救我。他的这句话也让我不满阴霾的心情转为阳光普照。可是有一件事一直让我很过不去，邓泽和冉音萍的关系很好吗？这让我很烦躁。

　　周末冉音萍来了，姜琦在家看到了冉音萍出现的时候她整个人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泥沼。

　　冉音萍在她妈面前是个乖巧的乖乖女，讨厌她的戏码只会在背地里才会上演。

　　所以姜琦给她妈说什么，她妈都不会信的。

　　就连她妈钱包里放的大头贴照都是和冉音萍的，如果不是她看见了钱包里的大头贴照，她妈这辈子都不会带她去拍人生中的第一版母女大头贴。

　　冉音萍进她房间看见了桌上的大头贴照，哼笑了声，“你们也去拍大头贴了啊。”

　　她过去夺过来放进抽屉里。

　　冉音萍看见她的表情，明知故问地问她怎么不高兴。

　　她收拾着桌子问，“你什么时候走？”

　　冉音萍直接坐到她的床上翘着腿，“我爸还在这里，我爸的家就是我的家，你管我什么时候走。”

　　冉音萍的语气里充满了傲气和理所应当，姜琦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坐她的床而且还穿着外出的衣服。

　　她生气得过去把冉音萍拽起来推出了门。

　　然而就是这一举动，她被她妈扇了一巴掌。

　　她妈说她接受了冉叔叔的帮忙就该对人感恩戴德，对冉叔叔的女儿不礼貌是很没有家教的事。

　　她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要去舞蹈学校，她爸爸去世后她早就认清了家里的经济情况供不起她学艺术，她也不想她妈太辛苦了，所以她才会拼了命的去申请江英中学的优秀贫困生奖学金。

　　然而也被她妈去找班主任给驳回了，说她们家不贫困，结果让她在班里落了个骗奖学金的名声。

　　黎晓舒根本不听她想要的是什么。

　　姜琦抹着眼泪推开他们跑出了家门。

　　她妈还在背后和他们说：“别管她，我没教过她那么不懂规矩。”

　　姜琦跑出去家门后走在街上，她根本没有地方去。

　　脚上还穿着拖鞋。

　　冷风瑟瑟，姜琦走到一个人少的长椅上抱着手臂取暖。

　　突然一声熟悉地声音问，“你怎么穿这么少，坐在这里？”

　　她抬头，邓泽骑着摩托车，单脚支在地上，很洒脱地把安全帽推上去。

　　姜琦看到来的人是邓泽，她突然冒出一个让自己都感到震惊的想法。
　　她想要让邓泽带她走。

　　无疑这种想法和龌龊，但她脑海里还有更龌龊的想法。

　　她看着邓泽，眼神里透露出她尽可能能展现的女性的魅力。

　　邓泽眸子沉了一秒，他仿佛也已经看出了她的渴望。
　　他噎了下，问她，“是离家出走了吗？”

　　姜琦点头。

　　她丝毫不带有羞耻的语气问，“我可以去你家吗？”

　　邓泽应该也被她的话所震惊了。
　　他斜撑着的机车歪斜了一下，被他扶住了。

　　“呃……”

　　“不行就算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的，你别在意，我就是随口一问。”

　　听到她这样以退为进的话语，邓泽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漠了。

　　他默了几秒，“我是担心你爸妈找你，知道你去了男生家里会骂你的。”

　　“你是说女孩子应该洁身自好。”她，“所有人是不是想到男女在一起都会想到那么方面？你也是吗？”

　　也许邓泽是没想动她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他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浑浊。

　　浑浊的像是看到那种污泥里的虫子。

　　姜琦叹了声，没指望他能回答她。

　　她起身走，邓泽却把另一顶安全帽递给了她。

　　“我家只有我自己，要去吗？”

　　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半秒，姜琦沉默且毫不犹豫地接走安全帽戴上。

　　坐上他的车，来到了邓泽家。

　　他们的衣服都被刚才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了。

　　姜琦的白色长袖T恤简直湿的透透的，透出了她里面的粉色蕾丝花边内衣，还有饱满的沟中轮廓，她没有遮掩，只是侧头拧了拧头发。

　　邓泽家是在她们这Y 市最好的小区，有电梯，大平层，和她家的小筒子楼，老黄风装修的小居室完全不是同一个阶层。

　　来之前邓泽说他家只有他一个人。
　　他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姜琦是觉得不会问出他会不会孤独的这种话的，相反她倒觉得很幸福。

　　没有烦人的母亲带着男朋友回家的家，才是真正的家。

　　邓泽给她端来了热牛奶，她捧在手里，坐在他家宽敞又奢华的客厅沙发上。

　　沙发都是皮质的。
　　坐上去有点凉屁股。

　　她和邓泽没有对视，气氛中都渗透着一分若有若无的尴尬。

　　邓泽打开了电视，想必他是想要缓解一些尴尬，接着他问，“你是为什么离家出走。”

　　姜琦其实很想告诉他是因为冉音萍，她妈骂了她。

　　但她没有说。
　　因为他一定是站在冉音萍那边的，像她妈那样。

　　她的亲生母亲都帮着外人来欺负她，她还怎么可能会指望别人能够理解她。

　　姜琦选择掠过这个话题，“你爸妈出差了吗？”

　　邓泽一直盯着她胸前披散着，还有些湿润的头发。

　　看他盯着，姜琦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

　　她觉得他在看她的胸。
　　透着内衣的胸。

　　她重新抬头，邓泽稍显慌张地挪开视线，“哦…我爸妈去世了，我跟着舅舅生活。”

　　他的语气格外轻松，像是一片云，轻飘飘的在空中随着风飘过。

　　姜琦认为的一个沉重话题，就这样被邓泽带过了。

　　他视线又盯向她的胸，姜琦撩了下头发。

　　头发拨到身后，透视着内衣，毫不遮掩。

　　她没看他，伸手去拿了遥控板，“我可以换频道吗？”

　　现在这个频道是足球赛事，她不喜欢看，她平常喜欢看一些搞笑综艺，或者复仇的血型电视电影。

　　邓泽掀起眼睛显得有些局促，“当然，你喜欢哪个频道就换那个吧。”

　　她调了一个频道后，邓泽问她，“你要不要去换个衣服，湿衣服容易着凉。”

　　姜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点了头。

　　邓泽把她带到了房间，拿了一件他的衣服给她。
　　“你把湿衣服换下来，我拿去给你烘干。”

　　姜琦接过衣服。

　　他给她的是一件黑色的棉T恤，拿在手里很柔软，和她的衣服始终有一种硬感滑丝的感觉不一样。

　　邓泽准备去开门，姜琦从后面抱住他。

　　“你不想看我换吗？”

　　邓泽背对着她，呼吸变得急促，手也不知所措。

　　几秒后他恢复了平静，把她的手拉开了。

　　“你怎么了姜琦。”他转身面向着看她。

　　他的眼神直白又单纯，没有掺杂着那些让人不舒服的成分。

　　这反而让姜琦感觉到无地自处，无地自容。

　　她摇头，“没什么。”

　　她转身去换衣服，邓泽出去把门关上了。

　　等她换好，邓泽在门口嘘了一个缝让她把湿衣服递给他。

　　姜琦照做。

　　出去独自坐在客厅里，过了会儿邓泽也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他拿着手机好像在发短信，面色逐渐有些急了。

　　下一秒，他告诉她，“姜琦，我舅舅出差回来了，你不能在我家住了。”

　　原来他是和他舅舅一起住。

　　姜琦：“那我去换上我的衣服吧。”

　　邓泽去把她的衣服拿了过来，烘了个半干，湿热湿热的。

　　她换上了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了。

　　她和邓泽一起钻进了洗手间躲着。

　　外面男人粗厚的声音喊着邓泽，邓泽没有出声。

　　她不敢出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过了会儿没听到声音了，听到他舅舅好像回房间了，姜琦才敢呼气。

　　但这时，他们才发现两人贴近的距离，有多么的近。

　　邓泽的耳朵很红，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有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

　　姜琦转开视线他才回过神来。

　　在邓泽打掩护下，姜琦顺利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他家。

　　不过在出门的时候也吓了她一跳。

　　因为邓泽的舅舅突然拉开房间门说还以为邓泽不在家。

　　还好没发现她。

　　她走在小区里，邓泽追上来，“姜琦！”

　　听见声音，她回头。

　　邓泽拿着伞朝她跑过来，他穿着灰色长棉裤，一件黑色的卫衣。

　　他过来把伞塞给她，“我担心还会下雨，你还是早点回家去吧，不管你和爸妈吵了什么架，多沟通一定可以解决的。”

　　他说的是很诚恳的，任凭谁都是这样安慰人的。

　　姜琦没有什么波澜。
　　要是能沟通的话，她也不至于这么想堕落地勾引邓泽报复冉音萍了。

　　因为昨天她才知道，冉音萍喜欢的人其实是邓泽。

　　和别的男生在一起只是因为不敢和邓泽告白。

　　她也是昨天才在班级群里看见有人讨论邓泽，才知道邓泽是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都说邓泽在别的学校拒绝女生的态度简直恐怖如斯，以至于现在女生们都只敢偷偷喜欢不敢向他告白。

　　但听一个知情的人说，邓泽好像喜欢冉音萍，但因为冉音萍是兄弟的女朋友只好封心锁爱。

　　姜琦手中拿着伞，低着头。

　　片刻，抬头，“你有女朋友吗？”

　　邓泽站在她对面，“没有。”

　　“那我可以吗？”
　　“…有点突然。”

　　姜琦转身，邓泽开口，“给我点时间考虑行吗？”

　　她回头，邓泽淡淡地对她笑了笑，单手落在兜里，摸了下脖子，“交女朋友需要比较慎重。”

　　姜琦其实有点震惊，她还以为邓泽会很恐怖如斯的拒绝她。

　　她点头，“好。”

　　邓泽又从口袋里拿了钱出来给她，“我不能送你回去，你去买点想吃的东西，开心地吃完调整好心情后打车回家吧。”

　　姜琦没去收，他又给塞到她连帽T恤的帽子里。
　　“别伤心难过了，父母那一辈人的思想已经和我们拉开差距了，代沟就是这样的，和家里的矛盾你就当是小河沟，跳过去就好了。”

　　说完，邓泽倒退得笑着给她挥了挥手然后跑着回去了。

　　他脸上一直带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留在了姜琦的脑海里。

　　她听邓泽的话打车回家。

　　到家冉音萍还在她家里，他们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吃饭。

　　看到她回来显得还有点吃惊。

　　她像是个外人打扰了他们一家人的相处时间。

　　冉音萍端着碗筷，夹着菜，“我说了吧，她没地方去会回来的。”

　　她妈附和地笑了笑，对她说：“去哪儿了，去洗手过来吃饭。”

　　姜琦心里的委屈像鬼，像野兽。

　　她多么想像野兽张开血盆大口一样嘶吼，可是她却无力到懦弱。

　　她在内心嘲笑自己是个小丑，回来的时候她还幻想着她妈妈也许担心她担心到在四处找她了。

　　没想到别人该吃吃该喝喝，根本不在乎她。

　　姜琦笨会房间摔了门，趴倒在床上。

　　“小黎，你是不是太惯你女儿了啊？”
　　冉秃头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嗐，是是是，这孩子确实有点没规矩了。”她妈的声音听着就知道在陪着笑脸。

　　“我吃饱了。”冉音萍高声说。

　　紧接着冉音萍就打开了她的房间门。

　　姜琦坐起来，“出去，这是我房间。”她真后悔自己没有锁门。

　　冉音萍抱着手臂大摇大摆走进来坐到她书桌前拿起她的日记本。

　　“时间：2007年11年6日 星期五 天气：阴，今天……”

　　姜琦顿时冲过去抢夺她的日记本。

　　冉音萍不给她，“你喜欢邓泽啊，太不自量力了吧，他那样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喜欢上你这种恶心的荡、妇，哦，你没听说邓泽和我表白了吧。”

　　姜琦的眼神一下空洞了。

　　在抢夺日记本的手也向机械一样停顿住，没有了行动的生机。

　　冉音萍从她身下扭动着身体坐起来，把她写的关于邓泽的那篇日记撕下来了。

　　此时姜琦不知道自己的口袋里剩的钱掉了出来。
　　冉音萍看见了，她捡起来，“怎么这么多钱？你妈给你的？”

　　姜琦回过神去夺过来放好。

　　邓泽给了她两百，打了车还剩一百五。

　　冉音萍把日记本哐当扔桌上，走到她面前，“你妈才给我五十，竟然给你一百五？”

　　听到她妈给冉音萍五十，姜琦眼神控制不住的震惊。

　　她妈都没给过她那么五十，却给冉音萍五十。

　　“告诉我，你不是你妈给的？”

　　冉音萍伸手推嚷姜琦。姜琦肩膀往后了几下，她愤怒地盯着冉音萍。

　　她本来在忍着的，但冉音萍实在过分，她忍不了了。

　　猛地扑过去把冉音萍压在地上打。

　　她扯冉音萍的头发，抓冉音萍的脸，打冉音萍的头。

　　姜琦浑身在发抖，她毫无理智地打冉音萍。

　　冉音萍高喊着：“黎阿姨——救命！我要被打死了。”

　　冉音萍打不赢姜琦，毫无还手的力气。

　　外面听到冉音萍喊救命的两个人冲进来把姜琦拉开摔在了地上。

　　姜琦被重力甩了很远，撞到了衣柜上。

　　她的手肘流血了，被衣柜角磕的。

　　脑袋也是发蒙了一瞬间，她只能看到他们都凶狠地看向她，嘴巴在动，想必是指责，但她听不到他们说话。

　　耳朵像是溺水一般嗡嗡的。

　　直到听清了的时候，是听到她妈在问她钱拿来的。

　　冉音萍一听不是她妈给她的，就开始说：“黎阿姨，我还以为你是给她的，不是你给的，那会不会是哪个男的给她的啊。”

　　她妈一听这个几乎是疯了。

　　冲过来就打她，嘴里说着她才多大就不检点，抱怨着为了让她好好学舞蹈废了多少力气和心思。

　　姜琦有点麻木了。

　　她像一只木偶一样被牵动着身体在晃动。

　　之后她奔出了门，身后还穿来她妈让她再也别回来的话。

　　如其所愿。

　　姜琦再也没回来。

　　这天没有在桥上看着她的邓泽。

　　她沉入了河水中。

　　姜琦去世后，黎晓舒红着眼睛，头发乱得像枯草一样收拾姜琦的房间。

　　看着姜琦的东西，她哭着倒在地。

　　邓泽准备好了礼物，他等着下课去找姜琦。

　　他想告诉她，他喜欢她很久了。
　　想问她，她喜不喜欢他。

　　可是听到的是同学沸沸扬扬传入他耳中的姜琦的死讯。

　　他冲出教室，去教师办公室证实了这个消息。

　　手上的水晶球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