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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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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两人磨蹭了老大一会,终是上了南山小亭。
杨商没说错,站亭里往外瞅,天上银盘仿佛近在眼前,熠熠生辉,美得没边了。
书生压根忘了此刻该吟首小诗什么的感慨感慨。
杨商在兜里摸了几把,可算是把来之前藏身上的东西掏出来。
书生没空搭理他,杨商便拆开油纸将东西往书生手里一塞,再举着他的手凑他嘴边。
吃吃。
书生低下头,看见手里边一小巧玲珑的饼,卖相不错。
遂咬了一口。
杨商小心翼翼问他,好吃么?
书生扭过头去,没让杨商看见他脸上生不如死。
好吃。
杨商乐了,又来了句,嘿,我要说,这是我做的,你信么?
你做的?书生将咬下来还没嚼的那块吐手心里,难怪这么难吃。
嘿你刚不是这么说的。
我以为是你家客人提来送你爹的,不好意思说难吃。
胡说八道呢你,杨商不服,信誓旦旦,我就做了俩,一块给我爹了,我爹也说好吃。
书生找了块月光足的地方,剥开手里边的残块,看见没,面粉都没化,全结一起了,换句话说叫没弄熟。
杨商算是明白自个儿老爹吃的时候背过身去是为何。
那既然难吃,就别吃了,该闹肚子了。
说着要把书生手里的拿回来,让书生后退了一步避开。
给了就是给了,哪有收回去的理儿?
你不是说不好吃么,还没熟。
这是两码事,你下次弄熟点就行了。
下次?杨商一听,听出点门道,大喜过望,这就是说你明年中秋还和我过哈。
书生不答,皱着眉头吞咽。
杨商见他似乎真吃得难受,不禁有些尴尬,说道,不如分一半给我?
恩?
我自己做的,我吃点不过分嘛。
书生考量了会,二话不说把月饼推杨商手里,那你咬一半去吧,剩下的给我。
杨商不知该哭该笑。
书生真是太实诚。
这就张嘴一口吃了大半,作津津有味状。
心里是想,刚误会书生了,书生的反应其实很含蓄,一点都不实诚。
这真不是一般难吃。
难为老爹当着自个儿的面全吃完了还面带笑意。
书生对着手里所剩无几又闪闪发光的东西砸吧。
杨商,这上边好多你的口水。
十月末,揭桂榜。
书生在前五里找见自己的名字。
杨商一名挂在了首位。
消息轰动乡里。
村长正屋前浇花呢,乡亲三五成群上他家报喜,村长还没反应过来,屋里还睡着的杨商鲤鱼打挺从床上滚下来,冲出房门,要乡亲再把消息说一遍。
杨少爷,你真的中啦,还是第一名哩,叫什么元.....?
人群堆里一孩童亮着嗓子高喊,解元!
杨商又问书生中没中,人群却没声了。
杨商想起书生说,村里知道他名字的还真没几个。
这就顾不上高兴,回屋里胡乱扯了衣裳套身上要去找书生,屁都不多放一个。
书生家一反常态,远远能听见里边谈笑风生,人还不少。
杨商心里犯起了嘀咕,书生同他说过家里的情况,早和张寡妇娘家老死不相往来了都。
会是谁呢?
正奇怪,看见张寡妇端碗筷出门前洗,显然刚招待过客人,杯盘狼藉的。
张寡妇听见身后有人走来的动静,回头一瞅,发现是杨商,笑道,村长家娃,吃过饭没?
没呢,不急,萧宁他在么?
小宁他不是找你去了么?
他上我家了啊?
是啊,说到这张寡妇不尴不尬一笑,他说家里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不习惯。
杨商噢了一声,不再多做追问,转身原路奔回去了。
两人在村桥头碰面,书生一脸死气,跟河里刚捞出来的死鱼似的。
杨商以为他是没中,忽然想起刚火急火燎竟然忘了问张寡妇放榜一事。
杨商试着喊了声萧宁。
书生没应他,坐桥杆上盯着桥下流水发愣。
杨商轻手轻脚挨着他坐下来,又喊了声。
书生这回有反应了,满是不耐,我听见了。
你怎么了?
烦着呢。
杨商心道坏了,看这样真就是没中上。
左右一思量杨商说,你别烦,也别担心,有我爹呢,有什么事我去跟他说,什么都能解决。
啥?书生瞪一双不明不白的眼。
杨商开始口若悬河,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是事情都这样了你也不能看不开,或者我也可以等,等你明年考,实在不行让我爹通通门路。
书生觉着脑袋里给塞了团棉花,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看不开?等我什么?什么明年考?还通门路?
杨商小心翼翼答道,你不是落榜了么?
书生闻言,嗓门响了不少,谁和你说的?
你脸上写的。
书生摸了摸自个儿脸皮,说道,别瞎看,我排第四呢。
杨商就奇了怪了,脱口而出,那你做什么这副死样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考十几年没中呢。
书生眺了眼远处,唉了一声。
杨商心想事情估计挺大,能让书生的心情差成这副模样,连中举人的喜悦都挽不回来。
什么事你倒是说说呗,没准我能帮上什么。
今天我婶娘的爹娘,还有大哥大嫂,包括她大哥大嫂一双儿女,来我家了。
杨商听他说得绕口,想了想其实就是书生的外公外婆舅舅舅母表弟表妹,就是让书生这样叫出来,说不出的陌生。
你家能有亲戚来是好事啊,难不成冷冷清清你就开心?
书生哼了一声,说,我中举人前怎么就遇不上这样的好事啊?
以前再怎么糟糕的关系,到底也还是亲戚么。
书生听了,一整个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杨商不敢撩拨他情绪,陪着他坐那。
过一会书生像是缓了缓情绪,娓娓说道,其实我也知道,婶娘能和她娘家拾回从前的关系是好事,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肯再来和我婶娘相聚,我都替她开心,至少她不再是除了我就无所依靠。
我烦的是我自己。
我以为我能不计较过去的事情,我以为念了这么多年圣贤书,一笑泯恩仇什么的我做得来,但是刚他们一踏入我家大门的时候,我才发现,什么不计前嫌,都是说给旁人听的。
这差事太难做了。
那你就抛开所谓的亲戚关系,当普通的待客之道不就完了么?
书生摇了摇头,你这句话,真太抬举我了。我今儿才发现,我心胸真不怎么宽广。
杨商低头看他,笑道,逢场作戏有这么难么?平日里你在村里头不也一直都让人觉着什么都不计较?
逢场作戏当然不难,难的是在家里逢场作戏。
书生说着仍是摇头,仿佛对所有的一切都不认同,杨商只听他喃喃道,我可就只有家能让我开心了。
杨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他。
书生今天,和平日有十二万分的不一样。
杨商想自己或许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书生。
不说这些了,书生突然抬高了声音,里边充斥着不太真实的笑意,说起来今天放榜,我怎么没看见你去?
杨商笑了笑,说道,睡觉呢,我以为你会来喊我一起去看。
我去过你家啊,但是村长说你还在睡觉,我就想村长应该会叫你呗。不过说真的,你摘了第一,我挺意外,估计村里人个个都这么想。
杨商凑近脸,得意洋洋,怎么样,我之前就说过我会中,你看,这还中了解元呢。
书生转过头来,颇为好笑看他一眼,你还骄傲上了。
哈,好说,再接着中会元状元都是小菜。
书生笑笑不再同他胡扯,忽然想起桩事,正经道。
明儿我去慧心庙还愿,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