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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   风过,撩起漫天薄雾,遮天蔽日地凝滞成昏黄的毒瘴。太多的生灵正被蚕食,却是不知,此刻是谁的心绪在风中动荡,连带的牵扯着心中丝弦。轻微,却不容忽视。
      别是出什么事了才好。
      琉璃握紧了掌中长不及一指的石器,试图以温婉的脉动驱散其日渐幽凉的触感。似乎如此,便能将已身的力量传递给它尚未归来的主人。
      这是疏莫的石蜻蜓。
      说好的,在他动身回程之日驭其先行折返,回报归程的动向。
      而今算来,已过了预计的归期一日有余,终日翘首,却始终未见相识归来,反倒是迎来了一众来势汹汹的问罪者——那素不相往来的北域霸主雷神殿。一行数人在其尊为二殿下的带领之下悍然地占据了君王殿一隅,誓要坐等那涉嫌弑杀门人的御邪及他无端袒护的妖邪前来给出一个交待。
      如此强横,君王神隐却是气定神闲地施以礼待,召了诸君王一并等候,以君王之威有意无意地牵制住了满堂剑拔弩张的气焰。
      堂内虽安,不过看这情势只怕不容轻易作罢。可偏偏,等的人却是逾期不归。莫说这一去路途凶险,单就珠玑痛斥之人的真实身份也着实叫人心生忧患,更何况而今这一帮不速之客锋芒所指的,皆是疏莫正自接引的“妖邪”。
      真是妖邪吗?
      听闻来者所诉,已不得不叫人作此思忖,而掌中石器似回应般渐趋阴寒的触感更让人心下难安。
      这石蜻蜓是疏莫自幼注灵潜心炼就的灵器,与铸主间有着深刻而微妙的唯系,而今这般郁郁生寒,莫不是……
      思及此,琉璃心下一颤,再难安住殿内,寻得时机悄然退出君王殿,急急往山下行去,不觉间紧握的指掌已尽失颜色。
      未作过多思虑,只一昧地急行,各种揣测映着林影浮现又疾掠出脑海,朦胧而慌乱,抬眼,已是山门在望。
      恢弘石柱分隔出两个世界,界限之外必将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天地,纵使知晓涉世的凶险,可掌中的阴寒却驱策着脚步未有丝毫停驻。期翼着惦念的身影能安然出现,以至于忽有光影落入眼帘之际,竟有着出离般的虚幻。
      “……”
      惊愕驻足,半晌地凝视,终是缓过心神,那抹独行而来的窈窕身姿分明是与疏莫一同受命出行的珠玑。一阵欣喜,翘首欲唤,却被来人不经意抬眼间那一脸压抑着怒气的阴郁生生凝滞了行将出口的话语。
      对这一端呆立的身影视若无睹,珠玑只是漠然地行去,擦身而过的瞬息,隐怒的狂澜便即汹涌而过,覆尽往昔万般柔情,似乎再也寻不见记忆中熟识的佳人。琉璃惊诧,唯见那抹身姿渐行渐远。
      待得林影斑驳模糊了纤影,方才忆起尚有故人一路随行。琉璃回目,果然,跟随其后,不远不近地缓步行来两道身影。当先一人强健的身姿越发的俊挺,隐隐透着陌生的张狂,多日不见,竟已是不容亲近的冷傲。
      “……御邪”突起的疏离感,琉璃失神地轻唤,像要确认这昔日同门身份。
      似闻得这一声低喃,御邪转目,却只是微一颔首,毫无停驻意向地前行而去,留下这勉强算是见礼的冰冷,昭示着物事人非的变迁。
      依旧是漠然。
      不过数日时光,竟似抹灭了昔日种种不分彼此的契合,将尚自温婉的记忆推拒成冷漠的姿态。不复从前……
      神思,便自这般黯然地飘零。毫无所觉一道纤细的身影已是悄然驻足身前,含着那一抹轻浅的笑意,肆无忌惮地打量着眼前清灵娇俏的面庞。
      风过,微起的红艳落入眼角,终是激起了这一端失神地冥思,琉璃猛然回眸,正对上了那无声凝视的眼瞳。似一波幽潭,映衬着暖阳细碎的金色光影,清灵地包裹出自己静立的身姿。神识,便不可自拔地深陷。
      尚不知将陷落何处,冷不防一只温暖的手掌拍上了香肩,连同这飘弥的思绪一并地回落,终是脱离出失控的迷障。
      既而,有轻笑扬起,那笑意不吝清艳地绽放,淡去一天一地的绯日流光,不待世人沉迷,便自悠然旋身轻巧而去,空留一厢惊悸。
      “疏、疏莫……他……”琉璃极力平抚下狂跳的心脉,看向一掌将自己救离失坠境地的男子,却止不住语音轻颤。
      “走吧,别问那么多了,他究竟是谁,君王自有论断。”隐约的预示,仍叫人分不清虚实。也许,真如他所言,心已蒙尘……
      不容忽视的认知,自初见他的那一日起,便是注定的失陷。
      “疏莫,你……没事吧?”见他满面落没,掩不住惨淡的苍白,琉璃的担忧不禁写在了脸上,掌中阴寒的触感再次刺痛着心扉。
      接过那一指幽暗的石蜻蜒,无需多言也自知她所谓何事,疏莫只能淡淡地笑。透过她澄澈的眼波清晰得见的那抹忧扰似轻轻地击中了心底最柔软的一隅,至少,想要守护住她。疏莫暗叹,宠溺地揉弄她细碎的发,“走吧。”
      牵起这丫头冰凉的柔夷,转身行去,前方,那飘摇的红艳在林影间动荡,似不定的风帆……

      寂地城,君王殿。
      还未踏入已是剑拔弩张的气焰。
      多时的等候就为了这一刻爆发的狂澜,如一个先行的预示,当那款款行来的纤柔身姿驻足殿内,周遭便是暗涌的波潮。
      受意免去堂下见礼,六君王只是不动声色地观望,静待一场紧随而至的倾侧。
      只堪须臾,不负众望,落足,轻叩着心扉,似踏着动荡的波纹,按捺与制衡在点点明艳跃动如火事的红艳中寸寸瓦解,焚烧成燥动的波澜。满堂惊悸,看那神魔般的身姿双双抵临,倨傲不复往昔的男子强势的气焰却仍挡不住身畔惊世的存在,那红艳,一如莲般绽放。
      堂内俱寂,霎时扼止的时光,血脉也似冻结。
      众人凝视,偏偏有笑意轻浅滑过唇角,似缓释紧制的结,时轮轻启,便是轰然地爆发。
      “……是,是他,就是他!”立时有人失了礼数,当着寂地城六君王的面,向着端坐大殿的二殿下高声地指证。
      迎着众人的视线,堂中静立,悠然无惧的姿态如狂暴的风眼,轻笑依然,不起波澜,既不澄清,也不申辩。
      为着这姿态,似无声的鼓舞,那铮铮的语音更形言之凿凿,“当晚四殿下救下的人就是他,本想着护他周全,岂料他竟然巧施魅术,惑乱人心,害的四殿下、四殿下他……”思及那疯魔的一幕,突起的惊骇一如攀附的魔障,竟是有些支吾难言。
      却是堂中人悠悠然开了口,“疯魔岂非心魔所至,他若无染指之意,又怎会乱了心智?”
      “住口!”还未待得指证之人出言辩驳,却有暴喝声起。转目,正是那尊为雷神殿二殿下之人。“你这邪秽之物,我雷神殿堂堂四殿下,怎会对你这男人起了染指之意,真是笑话!”
      愤怒地逼视,蓦然起身便是欺身上前,在众人尚不及应对之时,已是一手狠狠执起了胆敢出言辱没之人的下颌,指节突出,生生要捏碎了那一方白洁的细巧。
      手中人眉心微蹙,却不挣扎,任其施虐。这般的纤弱,竟是滋长了心中的欲念,无从细究这突起的失控之态,心智,在不知不觉中滑向深渊。
      看不见自己眼中悄然晕染的癫狂,一手禁制,一手已是蓄势而起,脱口之言也似带着施刑者的凶恶,“如此姿色岂是世间所有,你这妖邪,看我不毁了你!”
      一语无情宣判,手刃凌厉的攻势便即瞬时而下,真真落向那惊世的容颜。受制之人未有丝豪退避,竟只是淡然轻阖眼帘。
      眼见着一幕惨烈的景况,周遭惊呼乍起,下落逞凶的手腕却被疾掠而过的剧烈激痛生生止住。猛然惊神,那进逼的指掌已被一手牢牢执住,再难挪动分毫!
      “谁敢伤他?”惊悸过后的沉寂,只一语冷漠地质询,毫无波澜的语音却似掀起窒息的狂潮,满堂无声的压迫蔓延。
      如此张狂的姿态,竟是令得暴起发难的二殿下呆立当场,无意地松开手中的禁制,愣愣地盯视着不知何时移步眼前的男子,一眼望进那暗黑的眼瞳,一如深渊。
      似一场对峙,四下寂然,从未见过堂中男子这般狂傲的气焰,众人语噎。半晌,终有一人沉声划破这沉寂。
      “御邪。”喝止声起,君王离座,神隐挺拔的身影立于座前。
      隔空观望这一场爆发,似观一幕戏,有人惊惧未平,有人嫉恨难消,有人迷乱了心智,有人失却了常态。尚不知是迷失了自己,亦或认清了自己,只是,那挑起事端之人却依旧是淡漠如斯,一副旁观的姿态。
      不简单。
      眼看被喝止的男子终是受令松手,神隐眉目一转,只眯细眼地注视那道纷乱不侵的身影。细究的暗茫微有流转,甫一落定便自正正迎上了那深幽的眼眸,流光暗注,一眼深陷,便似再难自拔。
      旁人不知此间僵持,静待半晌,终是有人不耐地出言侵扰。
      “这就是你们寂地城的门徒?如此桀骜难驯,当日便是这般姿态与这来路不明的妖邪一同残害我门众!你们要如何给出个交待?”申讨的言辞掷地有声,引来私语纷纷。
      “御邪,是否真如他所言?”殿上君王难再沉默,神隐不言,君王迦凡便是代其问责。
      “我只看到一帮纵情声色之徒,若说你们雷神殿护佑世人要以委身其下作为条件,未免胃口太大。那日的邪淫之态,要我详加叙述吗?”御邪冷笑,目光如炬。
      “你……你满口胡言!分明是你与这妖邪合谋,差他前来惑乱人心,我们不慎中招心性大乱,你便趁乱残杀我同门,妄图借此挑起两派事端!”对于那日着魔般的欲念心有余悸,想来,必然是受这妖邪所惑,问罪者愤然怒斥。
      “好个与妖邪合谋,这罪名我可担不起。未经证实,何来妖邪?况且残杀之辞未免言过其实,你派门众我可有动过一人?”无视周遭尖锐的视线,御邪冷然含笑,不掩锋芒。
      回想那日惊骇景象,只瞬息的变迁,数名门人已是身首异处,尽皆惨死疯魔之手。而此人,却只是护佑着那被认定是妖邪的男子……
      “这……”一时哑口无言,却是难以辩驳,未曾料想他是这般矢口否认的姿态,将一切撇的干净。
      “看来事情应该很清楚了。”久久未言的君王神隐于此之际一语作结,不愿再多纠缠的意向显而易见。
      自此,兴师问罪的气焰荡然无存,颜面尽失的二殿下压抑半晌终是强横地开口,“哼,既然寂地城有心护短,那便是多说无益,你门内之事我们不便插手,不过,这个人非你门众,我们定是要带回雷神殿严加查问。若你门人真与魔道有染,就休怪我们不顾两派情义!”
      狠狠地宣告着一场交涉的崩摧,盛怒之人一指堂中静立的焦点,拂袖回身,便欲擒住他轻垂身畔的手腕。迅疾地出手,满以为他会轻易落入掌中,谁料却只抓回一掌空落,竟连指尖也未及触碰!
      惊诧抬眼,那人已是悠然远离这伸手可及的距离,未见身形腾挪,唯见口唇漫不经心地开启,“本已不愿来这寂地城,更是不会跟你去雷神殿。”
      一语轻言表明了心迹,却是换来这端怒不可遏的暴喝。
      “这可由不得你!”
      “他尚不能离开寂地城。”
      正待再次发难,君王神隐深沉的语音已是震响君王殿,隐隐张显的霸气无声地充溢整个空间,强势地压制下一切的燥动。二殿下回眼怒瞪,神隐深暗的眼却是毫不退让。
      “既已来到我寂地城,我帮势必要查明他是人是魔。他若是人,我帮自会还他清白加以护佑,如若是魔,那封魔之井便是他唯一的归处!”
      “看来,你们是不肯放人了?”
      “并非不放,而是我寂地城必尽之责。”
      一语言尽,便是不会退让的姿态。对于这一事态似早有预料,待得一步步行至这僵持之局,君王迦凡便自沉隐地开口。
      “判别妖邪是我道中人共尽之责,雷神殿二殿下既已来此,大可暂留数日,一同审判。”
      唯一的解决之道,再无它途,殿内沉静,实已默认。君王适时地下令安置,安放不下的,却是满堂繁复的心绪。
      一手牵动这飘摇不定的乱絮,掀起波澜之人仍旧是置身事外的傲然姿态,回眸,正自迎上旁畔御邪深邃的眼瞳,似思量,却终就是寻不出端倪。
      无明的,又何止一人。
      不用回目也清醒地觉知,殿上,众多探寻的眼目中,那道异常深幽的暗芒早已牢牢地包复住这躯体,强制地深陷,再难挣脱。
      君王神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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