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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有客来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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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林清音带着四个婢女,忙着整理字条。
那晚林清音主动请缨,谢清远便顺水推舟,请她给《晋律》注音。
朝中新旧两派依旧在拉锯战,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谢宁虽然已经辞官致仕三年,但余威犹在,影响力犹在,皇帝对他的敬重和畏惧犹在。所以,最近一段时间,这位光荣离休的谢老大人频繁出现在朝堂上,与自己的亲生儿子谢清远打擂台。
谢宁喜欢给皇帝做问答题,在皇帝期期艾艾瞻前顾后时,他就会习惯性的抛出一个答案,然后用咄咄逼人的架势,胁迫皇帝接受。
而谢清远则喜欢给皇帝做选择题,他摆出多个可能性,细说利弊得失,由皇帝来决断。当然,他在细说利弊时,是带有倾向性的,因而,皇帝的选择基本都能如他的意。
皇帝私心里很不待见谢家父子,毕竟,没有一个皇帝愿意被他人左右。但,他也很清楚,他的能力不足以治理这个帝国,他的皇位需要依靠他们来稳固。所以,相对来说,他更愿意跟谢清远打交道。毕竟,明面上,是他做皇帝的在拿主意,做决策,面子上也好看很多。更何况,谢清远的削弱士族扶持寒门的做法也符合他的心意,他或许可以在鹬蚌相争中获利,成功拿回主动权,做真正的说一不二的皇帝。
然而,目前的形势尚不明朗,谢氏父子谁输谁赢尚未可知,在这种时候,回避是最好的选择。于是,这位善于隐忍的皇帝借口龙体欠安,躲在后宫不上朝。谢宁庾庆等想闯宫,被裴琰毫不客气地挡在了宫门外。
谢清远当然清楚皇帝忌恨他,但他更清楚,皇帝是一个空有野心却既没眼界又没能力的皇帝,绝对不能任由他主导朝政,否则,凭着他至高无上的权力、刚愎自用的个性、天马行空的臆想和为所欲为的任性,用不了几年,大晋这艘破船必然会散架。
比如,皇帝想革故鼎新,想到的却是利用被架空的皇权和孱弱无力的皇族,一网打尽士族势力,既不考虑能不能做到,也不考虑士族倒了,有没有更合适的人来接任职位,管理王朝。
比如,皇帝想晋国永不受外敌欺侮,想到的是派将领如卫青霍去病一样主动出击,击溃羌、羯、鲜卑,却不考虑朝中是否有卫霍一样的将领,更不考虑大晋的国力能否承担得起一场战争,战争一旦失败会有怎样的后果。
谢清远是乐见皇帝躲进深宫的。皇帝小时候被谢宁训斥过,留下了心理阴影,即便后来登基了,见到谢宁也不肯正面对抗。如今,他躲在深宫不参与朝事,对谢清远来说就少了一个不可控因素,委实是一件好事。
谢清远一边不断拉拢力量参与朝斗,一边考核选拔基层官吏,一边着手准备培训新人。
从寒门和平民中选拔出来的官吏,大多熟知乡规民约或宗族伦理,对《晋律》一知半解,且大多不识字。所以,新人培训既要培训基本技能,教授相关知识,还要教他们识字断文。林清音为学晋语而独创的拼音就派上了用场。
工作之余,五个女孩子便唧唧呱呱闲聊,林清音趁机打听周玉洁和谢清远的往事,而她们四个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日气温陡升,林清音嫌热,便招呼女孩子们把事情搬去湖心亭。为了防止风把纸吹走,还特意放下了周边的帷幕。
路上遇到了来禀事的梅香。几天没见,梅香憔悴了很多,眼中无光,神情蔫蔫的。
处理完公事,林清音关切地询问梅香怎么了,梅香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告辞离开了。
莲枝告诉林清音,说梅香是被父母逼迫着嫁给了冷管家的儿子,其实她心里另有人,她丈夫也知道她心里有人,每每不如意时,常用言语折辱她,有时甚至拳打脚踢。
林清音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你们几个记得好好挑人,不中意的千万别嫁。”
她跟梅香不熟,纯粹是工作关系,听过也就丢过了。眼前这几个,日日夜夜在一起,有了感情,她比较上心。
女孩们互相揭露,原来都有了心上人。林清音故意忧伤地哀叹一声:“唉,女大不中留啊,一个个都要飞出谢府啦,留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多孤单多寂寞呀。”
雪儿笑道:“小姐有姑爷陪着就够了,哪里需要我们,我看你往日还嫌我们碍事呢。”
“找打。”林清音抬手拍了过去,雪儿笑着躲开了。
春晴说:“说起来,公子最巴不得整个院子里只有你们俩了,见我们进门就使眼色,有事没事尽给我们派外差。从小一起过来的,怎么成亲了就容不得我们了。”
“你这张嘴,比你家公子都能说。”林清音嗔道。
莲枝说:“公子打小就话少,我也不太爱说话,那几个更是闷葫芦,就她唧唧呱呱没完没了。”
林清音奇道:“他话很少吗?我觉得他挺能说的呀。”
“那是跟你在一起,”雪儿笑道,“以前姑爷可不这样。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也不是不爱笑,”灵儿说道,“以前见到小姐,姑爷也是笑着的,就是没现在笑得这么开心。”
“对对,以前的公子笑着,但你感觉不到他在笑。现在的公子不笑,你觉得他心里在笑。”春晴抢着说道。
林清音笑道:“这是什么话,跟绕口令似的,愣没听懂。”
“反正就那个意思,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正聊着,周玉清带着一位女孩子来到了湖心亭。那女孩十六七岁,长相清秀,衣着简朴,气度娴雅大方,林清音猜想应该是家道中落的闺秀。她让四个女孩子留下继续整理,自己带着他俩去了树木掩映下的水榭。
周玉清很简洁地介绍了女孩子:“她叫杨如兰,想跟你学拼音。”
林清音察言观色,早明了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听说女孩想学拼音,她好奇地问道:“杨小姐想开班授课?”
杨如兰羞赧一笑,说:“我想教族中的姐妹认字。她们都有事要忙,空闲时间很少,很多人没学几次就放弃了。听周公子说,学会夫人的拼音,她们就能自己认字了,所以我想跟着夫人学拼音。”
林清音说:“这里没有复印机,也没有现成的字典,你得一份份手抄,很麻烦也很辛苦的。”
“我不怕麻烦,也不怕辛苦,我只不想她们成了睁眼瞎。认识字的人,别人不敢随便糊弄。”
杨如兰话语中似有惨痛,林清音没有追问,很干脆地说:“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得给我时间备课,三天后再来,可以吗?”
“可以可以,谢谢夫人。”杨如兰兴奋地连声道谢。
周玉清问:“小妹,你那拼音,要多久才能学会?我也想学。”
林清音会意一笑,说:“凭二哥的智商,也就一两天吧。你俩一起学,正好可以互相练习,省了我好多事。”她刻意把“你俩”二字咬得重些,羞得两人脸都红了。
又聊了一阵,两人离开。周玉清落后半步,悄悄对林清音说:“保密。”
林清音笑道:“除了清远。”周玉清无奈地叹了口气。清远哥,应该不会出手阻碍吧?
林清音将二人送到门口,见车子远去,方才往回走。走到半道,冷管家追上来,说有位公子求见夫人。
林清音说:“我认识的人进门都不需要通报,需要通报的一概不认识,你以后直接打发走就可以了。”
说完,她继续往湖心亭走去。
坐下没多久,冷管家又来了,手里托了一个黑底描彩嵌了银丝的圆形托盘,托盘里是一枚比目鱼形状的羊脂玉佩,玉色润泽,泛着象牙白的光泽,像博物馆里展出的古董。佩綬和流苏都是天青色的,很简洁很清雅。
四个婢女一见,都惊呼出声:“这,这不是……”然后一起看向了林清音。
她们的反应将林清音吓了一跳,她又仔细看了一眼,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冷管家颤声说道:“这是那位来访的公子托我转交给夫人的,夫人真的不认识了吗?”
林清音莫名其妙:“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认识?”
春晴叫道:“夫人你当然认识呀,这是你和公子……”
灵儿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你们都知道小姐失忆了,记不起来也很正常。”一边说着,一边冲着春晴摇头。这是她家小姐的痛点,她不想去触碰。
林清音猜测,这东西应该跟周玉洁有关,也跟谢清远有关,说不定还是他俩的定情信物,怎么就落到别的男人手里了呢?看他们五个人的表情,应该是周玉洁的那一块丢了,捡到的人还堂而皇之的送上门来了。这件事情放在现代社会都好解释,放在这个男女授受不亲的年代,恐怕就百口莫辩了。这是周玉洁的事情,跟她林清音无关,她不趟这趟浑水。
思定,她说:“你把那人请进府来,好好招待,别让他离开。这枚玉佩你先收好,等公子回府了,将人和物一起交给公子处理。”
冷管家答应一声,离开了。灵儿雪儿担心地看着林清音,林清音说:“别怕,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相信清远吧,相信他能辨清真相。”
她让灵儿雪儿把丢失玉佩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
雪儿跺脚道:“不知道这人是什么品性,也不知道他会跟姑爷说些什么,我就怕他诬赖小姐,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灵儿说:“别的都好说,就我取手炉时,小姐身边没人。”
谢清远一回府,冷管家就把这事跟他说了。他着人先把灵儿雪儿喊过来细细问话,然后让冷管家将来人带进了书房。
那人一进门,谢清远就认出来了,他是东郊宴游时抢着要念长短句的贺十二,贺知文的孙子。
那日酒馆内,谢清远震惊之下目光聚焦在了玉佩上,并没有留意他的容貌,故而相逢不相识。今日细看,竟是个俊俏的少年,眼角眉梢自带笑意,粉面含春,双目含情。谢清远心下暗叹:“好一个多情种子,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难怪连玉洁……不,玉洁她不会……应该不会。”
他朝贺十二一抬手:“请坐。”
待贺十二坐定,他看了一眼案上的玉佩,开门见山问道:“这玉佩是我谢府传家之物,它是怎么到你的手里的?”
贺十二忙摆手:“谢大人千万不要误会,这是我在雪地里捡到的,今日特意来归还给夫人。”于是,他把捡到玉佩的过程说了一遍。
“你依据什么认定它是我夫人之物?”
“我初见她时,她的身上就佩戴着此物,故而认得。”
“初见?”谢清远冷冷地看着他,沉声道,“你还隐瞒了哪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