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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孔雀开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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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他心里想的并没有发生,孟久朝忽而拉住了沈观的斗篷,扯着他往另一条路走:“此处不好交谈,随我来。”
龙渊听懂了,喜笑颜开地变回小蛇,又缠在了沈观小腿上。
孟久朝领着人走,一路也经过了不少匆匆忙忙的侍从,却都没正眼看过沈观。
沈观原先还担心他会不会被人盘问,现在再一看才发觉,有靠山就是好啊,不论他怎么张望,谁都会认为他只是太子殿下的侍从。
他步子都轻快了。
青玄宫里竟是一位侍从也没有,沈观心道不妙,斗篷下的手已经准备握刀,却见孟久朝领着他从另一道小门出去了。
小门通向一处园林,沈观里里外外打量了一会,认出这是拙心庭里的玉水轩。
还好,多少是念着旧情的。
“坐。”
此刻离吉时也没差两个时辰了,孟久朝看起来却并不急似的,还有心情为他斟酒:“你是沈仙君?”
沈观听了这称呼,眼皮又狠狠一跳。
生分了,这孩子从前嘴甜,见了他就喊大哥,见了承桑郁会喊姐姐,在拙心庭里没谁不喜欢他。
“你为何会来镜海?”孟久朝仿佛很想不通:“竟是还带了龙渊——”
他似乎这才想起来,眼睛都瞪圆了:“那郁姐姐——”
沈观那些胡思乱想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不记得他无所谓,还认得承桑郁就行。
“你知道你今日与谁成亲吗?”
孟久朝还沉浸在得知失踪五百年的承桑郁重新出现的震惊里头,闻言还有些茫然:“不知,只说是父王安排的婚事,叫我照做了就是。”
他仿佛从这一句问话里顿悟到了些别的意思,猛然看了过来:“不会是……”
沈观点点头:“抱琴与你郁姐姐都在你爹手里,你想想怎么办吧。”
好在孟久朝这点不糊涂,一听这问话马上就反应过来:“你此程来是为救她们?”
“一是救人,”沈观道:“二呢,你郁姐姐想炸了镜海,问问你同不同意。”
孟久朝仿佛是听到了什么超出他认知的东西,一动不动愣了许久,眼皮才眨了一下。
“她……她出什么事了吗?”
他记得上一位鲛王野心勃勃想夺位却只是被承桑郁打退了而已,这一回是发生了什么竟能让她生出灭门的想法?
“我不知道,”沈观耸肩,端起杯盏抿了口酒,“但她想炸,我当然愿意帮她——”
他掀起眼皮瞧孟久朝:“不过此处毕竟还是你家,所以来问问你。”
虽是问话,可他语气仿佛不容半分质疑。孟久朝听懂他意思,便说:“郁姐姐于我恩重如山,我这条命都可以随时废了去,何况一个镜海。仙君便直说我可做些什么,好叫我也偿还哪怕一丝恩情。”
沈观听罢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朝他伸手:“你将神树前辈送回人间,好生安置了,你郁姐姐才好放心做事——至于大典,我便勉强来一出‘狸猫换太子’,能骗过你父王便可。”
“好。”孟久朝听完并不多问便开始脱喜袍,脱到只留一身里衣,又听沈观低声问:“你还有别的衣裳吗?”
孟久朝不解。
沈观掀开斗篷给他瞧:“为了进这城我自己浑身都湿透了,实在毫无法子才借了她的一用——你看,穿上束手束脚的。”
他几乎每一句话都绕着承桑郁转,像个花孔雀似的——孟久朝艰难地品了一会,感觉这位沈仙君是不是对承桑郁生出了别样的情愫,五百年未见相思成疾,疯了?
片刻后,承桑郁那身极素的“道袍”被丢弃在一旁,沈观换上大红色喜袍从宫里出来,孟久朝再给他易了个容,不细看真认不出来。
沈观就又听了一耳朵鲛人之间的尊称敬称,囫囵记了个大概,就与孟久朝作别。
鲛人太子娶亲本该是天大的喜事,但也许是因为目的本就不在此,排面并不大,也就没有宴请别族宾客。
沈观此刻顶着孟久朝的脸,由小厮引着在大殿前等候。殿前人来人往,谁见了他都躬身行礼,又匆匆离开忙活去了。
沈观心里算着时辰,多少是有些等不及的,神色却是如常,甚至还想与身旁的小厮攀谈一番。然而小厮似乎不太敢看他,总想往一旁躲。
沈观疑惑:孟久朝这太子当得不行啊。
怎么都没人愿意与他交谈。
吉时到,喜婆与几个侍女一同掺着新娘子走了过来。因为承桑郁算是被“绑来”成亲的,不需要提前准备太多礼节,所以甚至连喜轿也没有——沈观眉头一路皱到了大殿里,心里想这鲛王也太不把太子放心里了。
承桑郁一路无话,盖头外也看不清她的脸。沈观引着她三拜三起,还在疑惑为何还不动手,就听着一声“礼成,送入洞房——”
沈观眼皮微微一跳。
承桑郁没有反应。
两人在原地踟躇着不走,有人觉出不对劲来,却不好大声问,只是小声议论。
孟钧同听着底下窸窸窣窣的声音,觉得丢了面子,却不好在这种场合训人,只是换上副和蔼的神情:“久朝,跟着喜婆去。”
沈观心里急得很,眼见着孟钧同已经站起了身,承桑郁却还是一动不动,他手心微微冒出了汗,可又不敢贸然动手,怕他们走不出镜海。
于是两边僵持了一会,最先沉不住气的反而是龙渊。
她从沈观袖中钻了出来,在众妖惊愕的目光中化了形,直接掀开了承桑郁的盖头。
盖头下姑娘的眼睛空洞无神,嘴角却是上扬着的,像是个被抽干了灵气的傀儡。
漂亮却诡异。
沈观周身颤抖了一下。
不是说你心里有数吗!
龙渊显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拎着盖头一角的手忘记了松,红布僵硬地垂了下来。
孟钧同再傻也知道出大事了,他即刻下令抓住龙渊,又唤人将“孟久朝”和承桑郁带了下去。
他知道孟久朝是承桑郁带大的,也知道这孩子若是知道与自己成亲的是承桑郁会有多抗拒,所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承桑郁。只等二人入了洞房,生米成熟饭,孟久朝掀开盖头见到人,这时候他再反悔早就迟了。
可没想到半路为何又杀出了一个小妖。
这小妖他甚至还从没见过,不知道身份,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来的更让他恐慌。
承桑郁成了傀儡是事实,说明她也没发现侍女给她喂的是迷药,他的安排应该滴水不漏才对。
孟钧同还没想出是何处出了纰漏,就又听下人来报:“水牢中关押的神树,跑了!”
鲛王眼前发黑,险些昏死过去。
这又是怎么回事!
“去追!”他来不及多想,只得匆匆下令,一时间小妖都作鸟兽散,一批去抓滑不溜秋的龙渊,一批看着这对“新人”,另一批则跟过去追早就跑没影了的抱琴。
一个又一个差错之间,他似乎敏锐地抓住了什么,揪起身边的侍从问:“贺千钟呢!”
那人抖抖索索地跪下:“属下……不知道呐!只听闻将军丢了名心腹,因为不好拖累殿下成亲,所以就压下了此事,他自己去寻找了……”
孟钧同眼前又是一黑。
纰漏就出在了此处。
可他又没理由去责怪贺千钟,毕竟就算是他自己,也不会想到这小厮的失踪会跟承桑郁有关联。
就算贺千钟想到了这些,也只会被他回绝——毕竟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捆住承桑郁,是鲛族的前程。
孟钧同苦笑一声,忽然觉得,也许这命就是站在承桑郁那边的吧。
他与承桑郁初见就是前去赔罪,这次再见最后似乎依然得去赔罪。
承桑郁被扶下去时,已经晕了过去。
沈观压根没想起来他作为孟久朝,此刻本该去质问他爹的,他坐在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龙渊被一群小妖追着不敢停步,又担心承桑郁的状况,本不愿轻易动武,却在凌空躲过一道剑气之后动了怒。
她发出一声清啸,猛然变回了原型。
龙在水底为王,鲛族众妖登时就齐齐退了半步,不敢再上前了。
“我家主子叫我炸了镜海,你们若不想无家可归,就识相一些将我们主子送上去,我方可饶你们一命。”
众妖不约而同回头看向了孟钧同。
被看的那位八风不动,目光在龙渊身上停留了许久。
“你主子在我手里,我倒是不怕她死了,可你就不一样了。”他摊开手,并不担心似的:“到底是谁受制于谁,你还不清楚吗?”
龙渊:“可你要知道,你儿子孟久朝随时会反水。”
然而孟钧同仿佛并不在意,即刻抬手下令:“拿下她。”
龙渊听到这句就猜到了。
孟钧同不担心孟久朝反水,八成是提前在孟久朝身上下了什么咒法,使其受制于自己,不然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再给他做事。
不过龙渊却是笑了。
中了咒的是孟久朝,又不是披着孟久朝面皮的沈观。
于是她放宽了心,专心致志对付起底下的虾兵蟹将来。
孟钧同果然如龙渊所料并不急着去搭理“孟久朝”。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筹码,这个筹码受控于自己的时候,是最锋利的剑,脱离控制了才会是刺向自己心口的刀。
可惜这种情况并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