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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垂垂藤蔓晃人心1 ...


  •   已经记不起是第几次被丢出房门了,林月抱着她的枕头坐在紫藤花长廊的石凳上,初夏的夜,凉丝丝的,她看着怀里的枕头,枕巾是只吐着舌头的小黄狗。

      这是母亲生前给她织的,经过很多年的浆洗,已经泛白了,黄狗身上的毛线也松散炸开,毛茸茸的遮住了眼睛,林月摸着狗狗身上的线头,鼻子酸酸的。

      她不知道陈阿姨是怎么跟爸爸吵起来的,每次都是这样,吵到最后家庭负债的原因都是因为养了一个白吃饭的林月。

      林父像是在为她求情,“你又把孩子赶出去,林月是个女孩,万一在外面出了事怎么办?”

      “女孩?你看她的样子,哪里像个女孩子,瘦瘦巴巴的,头发乱的跟山里的猴子一样。”尖锐的嗓音透过单薄的玻璃窗传到林月的耳朵。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几个月前一头海藻的头发此刻像稻草垛一样横七竖八的往外支棱着,她天生的自然卷,遗传了她母亲发质,发梢打着小卷,乖巧的贴着苍白的小脸。

      陈阿姨叫陈珂,她厌恶极了林月的生母,不为其他,只是因为那张脸。

      尤记得刚生下林月那会,林父推着笪书昀出来透气,就在楼下的紫藤长廊里,夏日的风将她的头纱掀起,飘落的紫藤花瓣轻拂过她的眉梢,眼角,落在柔软的发梢上。

      那如月似幻的面容,低垂着看向怀中的孩子,像怜悯世人的圣女。

      不可否认,陈珂被迷住了,彼时她刚从生产线上换夜班下来,整个人如同脱了水的狗。

      但当时的她有多欣赏,此时她就有多恨,街坊邻居不知在背后嚼过几轮舌根了,无非是称赞那个女人的美丽和善良。而她陈珂却是靠着她舅舅的关系进了林永安家的门。

      但谁活着谁才是赢家,笪书昀死了。

      陈珂长得不高,皮肤粗糙,一张脸如同在苦瓜汁里浸泡了几轮,八字眉耷拉着,偏又生了张薄唇,一发起火来,眉毛便被松垮的皮肉拽起来,怪异扭曲的紧。

      所以当林月开始抽个,在某一个清晨,陈珂发现之前发育不良的林月,像是褪去了灰尘的珍珠,黑藻般的卷发簇着白瓷般的脸蛋,眼睛弯弯的正冲着林父笑。

      狐媚样,跟她妈一样。

      隔天下午她便叫了收头发的师傅上门,当着老师傅的面,拿剪刀将她的头发绞了个稀烂。可即使是这样,也掩盖不了林月越来越出众的样貌。

      于是今晚,在饭桌上,当林月说明天要交补课费时,她找了个理由将这不痛快发泄出来。

      林月当然不懂陈珂内心的龃龉,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笪书昀在她三岁时就死了,四岁时陈珂就进了门。

      婚后不久就以不吉利为由,烧了所有跟笪书昀有关的一切,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

      林月靠着柱子望着家的方向,在锅碗瓢盆叮铃哐啷了几轮之后,林家终于陷入了寂静。

      她叹了口气,林月对这个继母并没有多大的恨意,毕竟她的确也在花陈珂的钱。大到学费,小到衣食住行。

      这个长廊是她的庇护所,靠着小区大门的保安室,微弱昏黄的光从门卫室照过来,偶尔也会有居民来乘凉。

      林月掸了掸石凳上的花瓣,把小狗枕头放上去。她身上穿的睡衣是陈珂从生产线上拿的瑕疵品,不合身,袖子也是一边长一边短。

      H城没有晚修,她今年刚上初三,平时这个点已经睡了,此刻有点犯迷糊。

      林月站起来,踮着脚尖摘了几串紫藤花给自己编手串玩。

      编着编着就有些困了,又伸手薅了几串花盖在自己因为不合身的睡衣露出来的小肚皮上,幻想自己是盖着鲜花入睡的精灵。

      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仰躺着也能从花影里窥见月的痕迹。

      她有点想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落,于是她翻了个身,珍珠似的泪珠扑簌簌的滚过她洁白的脸庞,也撞进杜翀的眼里。

      林月被吓了一跳,长廊里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人,她连眼泪也顾不得擦,忙从石凳上坐起身,连带着那些紫藤花,也惊吓着跳出去,落在地上。

      林月的发间还沾着花瓣,坐在那里,像是被惊扰了美梦的小精灵

      她揉了揉眼睛打量着杜翀,少年斜背着包,站在离她脚边不远处,不知站了有多久,月光落在他的羽睫上,连带着眼眸也泛着清冽的光。另一半脸隐在花影里,叫人分辨不出神色。

      林月知道,自己穿着睡衣躺在这,或许是让别人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了。

      “不好意思,您先过去。”她低着头,尽力将自己的脚朝后放,耳朵根已经烧了起来。

      对方没回话,林月瞥见一双干净的白球鞋从自己眼前一晃而过,带来一阵紫藤花的香气。

      她心里松了口气,脚尖在地板上划了好久才抬头。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月光仍然照着这片长廊,静悄悄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林月深吸了一口气,眼眸一转,发现少年落下了他的校服外套。她弯腰将外套捡起来,韶华一中的校服,是市里最好的高中,她在校服内里的标签上看到了主人的名字。

      杜翀

      字迹一如姓名,刚劲峭拔。

      林月抱着衣服坐回去,她将校服放在自己的腿上等着少年回来寻,最后实在是困的不行倚着柱子睡着了。

      或许是姿势睡得不太舒服,梦里的她下意识躺下来,宽大的校服拢在她身上,像野外的庇护所。

      醒来的时候,林月已经在林父的背上了,身上披着校服外套。

      初夏的夜风有些冷,她缩在外套和父亲瘦削的后背中间,感到一阵温暖。

      “月月,对不起,不要怪爸爸。”林永安背着她慢慢的往家里走。

      他有腿疾,走路打跛。

      林月心里有点难过,伸出手摸了摸父亲的脸。

      她从来没有怪过林永安,父亲除了先天不足的腿疾,身体也不好,长年吃药,这个家大部分收入都是来自陈阿姨,连林父在服装厂的工作,也是陈珂的舅舅帮忙找的。

      笪书昀得的是癌症,怀孕时因为激素影响,发现时已是晚期。

      她走的仓促,林月那时还那么小,三岁的婴儿只会赤手空拳的向这个世界索取。

      早些年林永安在书店还有份勉强糊口的理货工作,在笪书昀生病后也辞去了。

      断了生活来源的林永安,在穷途末路时答应了媒婆的牵线,娶了大他近十岁的陈珂。

      婚后生活不难想象,但好再林月长大了。

      此时,林月又一次安静地睡了过去,压在父亲背上的脸颊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月光静静洒在这对父女的身上,像是叹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垂垂藤蔓晃人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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