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不相关》江南烟雨客

1、有病治病，有鬼捉鬼

　　碧云天，黄叶地，菊桂飘香，秋色正浓。京师地处偏北，秋凉稍早，朔风渐起，肃杀之感尤甚。

　　辛夷捧着热腾腾的馄饨吃得香甜，心里盘算着往后的日子。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身上的盘缠也所剩不多了，若冒然登门去驸马都尉府认亲，恐被疑有打秋风之嫌，思来想去，还是先找个落脚处再从长计议吧。

　　邻桌的一伙人正与面摊小二东家长西家短聊得火热，就好像偌大的应天府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

　　“这白府邪门着呢，老夫人那光景瞧着不像是得病，倒像是中邪。”

　　“难怪连御医也治不好呢，原来是中邪。不过中邪也好办，请个道士做场法事也就是了。”

　　“请了，不管用。”那人喝了一口热茶，接着往下说，“白府为了掩人耳目，前后门各贴了告示，前门请大夫，后门请道士。这么些天，老夫人的病没见好，府里的怪事倒是越来越多了。”

　　“我也听说了，短短一个月，白府就有二十几个下人凭空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锦衣卫都惊动了。”

　　辛夷支着耳朵听了半天，直到他们散了，才吞下最后一个馄饨，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结账。

　　“伙计，跟你打听一下，方才他们说的白府怎么走？”

　　“离这不远，沿着这条街往前走，见着喜来客栈右转，再走半炷香就到了。”小二见辛夷背着包袱，不像是本地的，警觉了几分，“姑娘是要去白府？投亲？还是……”

　　辛夷但笑不语，只道了一声“劳驾了”，便起身离开了。

　　顺着小二指的路，辛夷毫不费劲地找到了白府。在白府周围转悠了一圈，辛夷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白府上空乌云压顶，煞气冲天，阴风笼罩盘旋不散，显然邪祟之物在此兴风作浪已久，若不趁早破除，白府必大祸临头，血光之灾在所难免。

　　辛夷正犹豫走前门还是后门，一侧的角门突然从里面推开，一个年长的老者探着头仔细地盯着辛夷，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是看病的，还是捉鬼的？”

　　辛夷见他不像主子，身上的衣料也不似一般下人的粗糙，应该是管事一类的，又见他脸色灰白，印堂一团黑气，看来自己方才所料不错，果然有邪物作祟。

　　“小女子本家从医，擅岐黄之术，也略通玄门道法。”辛夷颔首施礼，从容一笑，道：“有病医病，有鬼捉鬼。”

　　大夫也好，道士也罢，这些天上门骗吃骗喝的不在少数，老管家也多留了一个心眼，先询价再议事，“不知姑娘酬金怎么算？”

　　辛夷身上只有十二个铜板了，离身无分文也不远了，这笔生意的成败关乎着她今晚是否要露宿街头。辛夷干脆一狠心，咬牙道：“二两！”

　　“二两？”老管家一脸的震惊，辛夷估摸着是不是要多了，正想再往下砍点，老管家像是怕她反悔似的，赶紧一锤子定音了，“二两就二两 。”

　　“那就一言为定了。”辛夷暗自松了一口气，今晚的吃住总算是有着落了。

　　老管家侧身腾出些许空间请她进来，“姑娘若当真能医好老夫人的病，救白府于水火，别说二两了，就是二十两，二百两，那也是使得的。”

　　老管家在前面引路，辛夷紧跟其后，一边走一边打量，偌大的院落只有零星的几个下人显得空落落的，大约是人手不足，地上尽是枯枝败叶，园子杂草丛生，一片萧瑟凄凉之象，哪还有半点钟鸣鼎食之家的气派。

　　对此，老管家解释道：“姑娘，不瞒你说，府上近来先后失踪了四十三人，现在外头都传府里闹鬼，下人也采买不来，只剩下我们这些个老人和家生子撑着，顾着前顾不着后，顾着里顾不着外，让姑娘见笑了。”

　　看来白府的水比想象中的深，辛夷垂眸思量了下，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管家想了想，道：“约莫一两个月了。”

　　“那老夫人的病呢？”

　　“差不多也是那个时候。”提起这茬，老管家长吁短气了起来，唉声叹道：“自打老夫人得了那怪病，白府就愈加不太平了。这白天倒还好，晚上就闹的厉害了。大概一个半月前，老夫人在庵堂礼佛，晚饭时，丫鬟去请，不成想一推门就看见老夫人昏倒在地。这一倒下就是整整三天，期间大爷也请了不少大夫，可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大爷估摸着老夫人兴许是冲撞了什么，就打算去丹霞山请张天师出山，正要动身，没想到老夫人突然醒了。不过昏倒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而且醒来之后性情大变。从前老夫人是个十分庄重的人，可现在……唉，搔首弄姿，放荡不羁，简直不成体统。这也就罢了，更诡异的是作息黑白颠倒，饮食荤素不忌。老夫人信佛，常年服素，一点荤腥都不沾，可现在见天大鱼大肉，稍不合胃口就大闹不止，而且食量惊人，一顿饭差不多要吃一个时辰。天亮就睡，天黑就醒，折腾的府里上上下下都不得安宁。”

　　辛夷漫不经心点了点头，附和道：“这么说来，老夫人确实病得不轻啊！”

　　老管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问道：“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姓辛，单名一个夷字。”

　　“哦，辛姑娘！”

　　老管家将辛夷引到房门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又客气地交代了两句，“这里就是老夫人的住处了，待会儿你进去了，切记不要碰屋里的东西，老夫人醒来发现会不高兴的。”

　　辛夷点头应下，“好！”

　　推开门一股古怪的气味扑面而来，说不上是香是臭，但不是很好闻。一屋子人听见动静，目光不约而同地投过来。被七八双眼睛这么盯着，辛夷还真有些不适应，正要报上姓名，屋里为首的那人率先发了话，却不是对她说的。

　　“刘管家，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新采买来的下人先送去下院，你怎么领到这里来了，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

　　老管家解释道：“大爷，辛姑娘不是采买的下人……”

　　白老大仿佛忽然想起什么，抬手打断老管家的话，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再看向辛夷时，目光变得暧昧露骨，还透着几分淫邪。方才不过随意一瞥，认真打量起来，辛夷虽裙布钗荆，但眉清目秀，身姿窈窕，也是个清丽灵秀的佳人。白老大不免神思荡漾了起来，只是眼下实在不合时宜，心里难免憋气窝火，越看老管家就越不顺眼，咬牙切齿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那个心思？再者，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把人领来了，还不赶紧送出去！“

　　老管家心知白老大会错了意，赶紧补充道：“辛姑娘是给老夫人看病的。”

　　“看病？”白老大颇为不屑，嗤笑道：“她会看什么病，给她几两银子打发她走便是了。”

　　眼看就要被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撵走，辛夷不得不说上几句，“白大爷，老夫人的病并非简单的药石所能医，她阳气衰竭，灵台受损，已是邪气入体，若不破除，不出半个月，府里上上下下都难逃厄运。”

　　白老大吓得脸色一白，但还是嘴硬，虚张声势地指着辛夷，大声道：“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再胡说八道就送你去衙门。”

　　辛夷看出他心虚，不与其一般计较，耐着性子道：“白大爷，事到如今，不妨让在下尽力一试，若不成，在下就此离去分文不取，如何？”

　　白老大倒是不差那几两银子，而是另有顾虑。之前大夫和道士请了一拨又一拨，结果病没看好，闹得满城流言蜚语，白府的声誉一落千丈，连朝廷都颇有微词。这也是他原本要请张天师出山，而后又断了这个念头的缘故。

　　老管家见白老大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从旁帮腔道：“大爷，不如就让辛姑娘试一试，如今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想来辛姑娘一个女儿家，不会多嘴出去乱说的。”

　　白老大思量了一番，觉得这话也在理，即便她出去胡说些什么，一个弱女子的话又有几个人会信，于是点了点头，“那就让她试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