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选徒大会（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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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关的个人展示环节，方四意正百无聊赖地挂在擂台朱漆栏杆上。她望着台前人潮如织，忽觉喉结微微滚动——轩辕殿那位已然执剑上台。
“锵——”
张瑶振腕时剑身嗡鸣震颤如凤唳，台下霎时连衣袂摩擦声都消失了。她足尖碾过青砖的刹那，剑光骤然炸开。
“初升朝阳破云式。”前排有眼尖的弟子低呼。但见寒芒斜掠而上，竟似将暮色割开道金线。她腰身忽而折转，雪色披帛与剑穗同舞，剑锋在周身织就银亮蛛网，恰应了轩辕十八式第二招“天罗地网”。
方四意搭在栏杆上的手指蓦地收紧。那姑娘此刻腾跃如鹤，剑尖凌空倒翻时竟带出龙吟虎啸之音，分明是第七式“青龙摆尾”。台下已有年长修士频频颔首，青霜剑在她手中化作活物，惊鸿掠影间已连出十二式。
“要收势了。”不知谁轻叹。话音未落，张瑶突然凌空倒翻三周，剑锋当空划出满月银弧。疾风卷得她鬓边步摇璎珞尽数飞起，却在落地瞬间归于静止——剑尖正悬停在丈外铜铃三寸处，铃身竟已现出蛛网裂痕。
满场静得能听见香灰簌簌跌落的声音。台上那抹素影已施施然退场，唯余青砖上十八道深浅不一的剑痕，在暮色里泛着泠泠寒光。
婆娑间剑光骤敛，满场寂静凝成悬在空中的露。直到素衣女子收剑入鞘，清脆铮鸣才惊破月华，掌声惊起夜宿的寒鸦。
“轩辕十八式！”玄衣术士鼓槌“啪”地敲在掌心，惊得身侧同伴踉跄半步。执玉如意的中年男子盯着青石上未散的剑气残痕：“从青云直上到云收雨歇，竟真有人能一气呵成……”
话音未落便被冷笑截断：“当年明真长老收势时，三丈内的秋蝉都震碎了翼翅。”说话人靴底碾过完整竹叶，在女子苍白的脸色上重重一瞥，“灵力虚浮至此，也敢强演全套剑诀。”
人群响起窸窣低语，有目光扫过女子腰间灵力枯竭的玉珏。高台上几位长老摇头叹息声随风散开，她恍若未闻，指腹摩挲着剑柄玄鸟纹，腕间旧伤在广袖下若隐若现。
练武场青砖上还残留着剑气凝成的寒霜，方四意已然小鹿般蹦跳着迎上去。她指尖绞着杏色衣带，眼睛亮得能映出剑影：“张瑶，你方才挽的剑法太厉害了吧！"
鎏金香炉腾起袅袅青烟，朦胧了张瑶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她指尖轻轻拂过剑穗上缠绕的冰蚕丝，玄色劲装裹着的身姿如寒潭孤竹：“宗门少主今日倒舍得让你落单？”尾音挑着三分漫不经心，七分暗藏的锋芒，惊得方四意心中叮咚作响。
霜刃归鞘时带起的微风掠过方四意鼻尖，混着那人身上冷梅香。
戏台方向骤然传来脆响。张瑶睫羽半垂，在眼下投出细碎阴翳，转身时墨发扫过方四意尚未收回的指尖。
擂台上，玄金踏着青铜台霜花而来。锃亮如铜镜的光头映着朝阳，虬结肌肉撑得玄色劲装几欲崩裂。他掌心托着个鎏金错银的物件，暗金色纹路在机关缝隙间流转，恰似九重天阙里偷来的星子。
“九转玲珑方。”粗粝声线震得檐角铜铃轻颤，“昆悟道前掌门亲手锻造的时空法器。”
台下顿时骚动如沸水。有青衫修士失手打翻茶盏：“可是掌缘生灭的道君？”
玄金喉间滚出闷雷般的嗤笑，铜铃眼扫过人群，最终钉在某个杏色襦裙的少女身上。方四意正环臂呆滞。
“空有法器算什么本事！”少女突然扬声，手臂上的银镯撞出脆响。她自己也怔了怔，忙用绉纱披帛掩住颤抖的指尖。
人群里爆出零星笑声。玄金额角青筋暴起，铁盒在指节间咔咔转动出残影：“小丫头倒懂激将法。”暗紫色灵力倏然缠绕盒身，周遭空气扭曲成透明漩涡，“不如拿你试试时空裂隙？”
惊呼声如潮水漫开。谁不知晓时空道术反噬可怖？去年有个金丹修士强催法器，生生将自己右臂卡在三十年前。而玄金掌心的九转玲珑方已化作狰狞兽首，獠牙正对四意咽喉。
“玄金。”老者自云纹屏风后转出，广袖轻扬便化去杀机。他眼底却藏着星子般的精光，像看透千年因果般悠悠道：“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你可记得守拙篇第七则？”
方四意突然忘了呼吸。老者垂落的银须沾着晨露，分明与巷口卖糖人的老翁九分相似。那老翁总爱用竹签蘸着糖浆，在青石板上画会扑棱翅膀的仙鹤。
“度修长老！”张瑶攥住四意冰凉的腕子，压低声音：“九转玲珑方需元婴修为才能驾驭，那光头这是拿你当试炼石呢。”
四意恍惚盯着老者袍角翻飞的云纹，鼻尖仿佛嗅到糖人摊上的皂角清香。直到那柄玉柄麈尾轻敲她额心，才惊觉自己把心里话嚷了出来：“您怎么知道我叫四意？”
“昆仑山三千年因果线都缠在老朽指间。”度修捻着雪色长须，袖中忽然滚落颗琥珀松子糖。
度修银须随摇头的动作泛起涟漪，玉柄隔空在四意肩头轻轻一拂。松子糖的清甜忽然漫过鼻尖，那声音竟是直接在她灵台响起：“小友与昆仑尚且有一番机缘，你且安心留下。”
百年难遇的五灵根，他们又岂会放走她？
云雾缭绕的试仙台上，玄光流转的水镜正映出六道灵根。晨光斜斜掠过青玉案几，五位长老的衣袂在罡风中猎猎作响，殿内檀香被搅得忽明忽暗。
“不曾想金丹境大圆满便能得长老尊位。”“张瑶攥紧腰间剑穗，赤红流苏扫过新绣的缠枝莲纹。试灵石迸发的火光在她眼尾灼出星芒，将少女倔强的轮廓映得愈发清晰。
度修长老广袖轻振，玄铁剑匣在身后发出龙吟：“为师观你剑气凛然，何苦舍去轩辕宗，而求五行宗？”他指尖凝出剑气，在青石板上刻下箴言，“物有所长，合者珍之，不合者……终为弃器。”
忽地，水镜忽而漾起涟漪，有人踏着满地碎光而来。玄色云纹广袖随风轻摆，林和执扇，劝张瑶道：“何必如此？六阶练气，剑意通明，偏要撞南墙？”折扇倏地转向角落，“倒不如学学那位——”
被点破的方四意慌忙后退，眼尾急得发红。
“阿先，慎言。”度修剑气横亘在两人之间，斩断缠绕的灵息。檐角铜铃骤响，惊起檐下栖着的白翎仙鹤。
暮色漫过云阶时，檐角铜铃被山风撞出清响。度修长老将青玉戒尺拢入袖中，沟壑纵横的面容映着晚霞：“四意小友……”尾音拖得极长，似要将半生沧桑都揉进这声叹息里，“不争，便无烦扰。”
方四意垂首盯着青砖缝隙里新冒的苔花，指尖无意识绞着绦带。这老头总爱说车轱辘话，若真不争不抢，当年他是如何从尸山血海里拼出天穹山首座长老之位？
“发什么愣？”月白广袖突然横在眼前。林和挥着扇子，墨发如瀑垂落腰间，发梢沾着几片浅绯花瓣。他分明穿着端方严整的掌门弟子服制，偏生将玉冠捏在手里把玩，玄色腰封勒出劲瘦轮廓，倒像是话本里走出来的落拓公子。
方四意拍开那截云纹袖口：“你们天穹山规矩真怪，既要人守礼，怎容得首徒披头散发？”
“这叫道法自然。”林和忽然倾身逼近，鼻尖几乎蹭到她耳畔垂珠，“倒是你，平日聒噪得能掀翻三清殿瓦顶，今日倒安静了？”
“左右你们师徒沆瀣一气！”她倒退半步撞上冰凉石壁，后颈激起细密战栗，“说什么五行道法高深，还不是要把我拘在山上……”
话音未落，腹中忽传雷鸣。林和低笑震得胸腔微颤，抬手时袖底暗香浮动，竟变戏法似的拈出块松子糖：“早让膳房备了八宝葫芦鸭，此刻该焖得酥烂了。”
等真正踏入天穹殿侧厢，方四意瞳孔倏地收缩。朱漆食盒次第掀开，糖醋小排泛着琥珀光泽，辣子鸡丁红艳似火，玉米饼烙出金黄焦边，竟与她故乡菜式分毫不差。竹箸夹起颤巍巍的蹄花时，浓香汤汁顺着瓷碗边缘缓缓晕开。
“你们修仙之人……”她含糊咽下滚烫的肉块，辣得眼角沁泪，“不是都喝风饮露？可这里，怎么都是我爱吃的！”
林和支颐斜倚窗棂，修长手指漫不经心拨弄鎏金香球。暮色为他侧脸镀上柔光，眸中却凝着化不开的墨色：“千百年前有个小馋猫总闹着要开荤，我便学了些。”他突然伸手拭去她唇边酱汁，指尖温度灼得人发慌，“慢些吃，又没人同你抢。”
方四意僵在原地。案头错金博山炉青烟袅袅，分明是清心静气的檀香，却熏得她耳尖通红——该死，这男人怎么总是动手动脚的？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选徒大会（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