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案，还得防着被掰弯》susanlt

38、“我还敢把什么，塞大警官嘴里？”

　　甬道低矮逼仄，只能弯腰堪堪通行。四面是灰黑粗粝的石壁，青色石砖层层铺就。

　　“轰”，身后猝然一声巨响。顾熠身形一晃，覆在石壁的手掌剧烈震颤，整个甬道都轻轻摇晃起来，无数轻尘顺着青砖缝隙倾泻而下。顾熠双手撑着石壁，目光所及，狭窄幽深的甬道猝然出现两个黑影，一高一矮跌跌撞撞而来。
　　“覃川？”

　　话音刚落，一个小鬼头从覃川身后怯生生伸出了头，杏目圆睁滴溜溜地打转。半晌，他抬脚想跑。可是刚刚迈步，却被顾熠一把擒回，“喂，小鬼，你跑去哪儿？”
　　“要你管”，小鬼恶狠狠回瞪，扑棱起了双臂，可是这个讨厌的大人看似散漫，实则力大无穷，无论怎么使劲，都无法挣脱。小鬼怒极，鼻翼微微翕动，对峙半晌，他才不情不愿指了指爆炸的仓库，“去那儿。”

　　“去那儿干嘛？那儿刚刚发生爆炸，你没听见？”
　　小鬼倏忽一愣，紧接着豆大泪珠滑过两坨颧骨的高原红簌簌而落。他忽地攥紧拳头，剧烈挣扎起来。顾熠见势慌忙一揽，任他在怀中撒起了泼，“小鬼？”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爷爷！”

　　“他爷爷是仓库管理员。我遇见他的时候，他就缩在安全门，问他在干嘛，他也不肯说。只说在等爷爷，说是和他爷爷约好了，他先出去，爷爷随后就到”，覃川慌忙解释。

　　顾熠一滞，甬道光线熹微，他下意识抬眸，“那他为什么现在还没出去？”
　　覃川长叹一声，“淘气呗。非要等着他爷爷一起走。话说，他爷爷到底是谁啊？仓库里也没见着有管理员啊？”

　　顾熠没有作声，他蹙了蹙眉，双臂紧紧箍着小鬼。小孩子的拳头没轻没重，砰砰砸落胸口，又险些落上鼻梁，顾熠欲言又止，“小鬼，其实我们见过你爷爷。”

　　“你们见过爷爷？”
　　“嗯”，顾熠应了一声，“黑色道袍对不对？”
　　小鬼双眸倏忽一亮，重重点了点头。

　　顾熠斟酌片刻，才启了声，“爷爷让我们找你，先带你出去，他还有一些要事没有做完，所以需要你先出去等他，好不好？”

　　小鬼微微一怔，他像是一只困于囹圄的幼兽，方才还竖起毛发警惕，此刻却一点一点红了眼眶。半晌他伸出小手，扯了扯顾熠衣角，“叔叔，你保证，爷爷一定会来找我的吧？”
　　顾熠微微一顿，他伸手揉了揉小鬼头发，“当然，爷爷有骗过你么？”
　　小鬼唇角一绷，猛地摇了摇头。

　　顾熠牵起小鬼，沿着狭窄的青砖甬道徐徐而行。不多时，一扇紧闭的黑色石拱门缓缓展现。小鬼倏忽踮了踮脚，手掌摸到石壁一处按下，一脸乖巧道，“叔叔，门开了。”
　　“还真开了？”覃川一步向前，却被小鬼蓦然挡下，“叔叔，你们三人并列一排，得一起迈出去。”

　　“为什么？”三人一愣。
　　小鬼眼神微微一闪，支支吾吾道，“反正…反正你们就得按我说的做。”
　　顾熠微微挑眉，他倏忽攥住小鬼手腕，“好啊，那你也和我们并排走？”
　　小鬼下意识后撤，“这道门这么窄，要么你们…你们先出去，我等下再出去。”
　　他微微挣了下，可是顾熠宽大的手掌像是坚硬的烙铁，稳稳焊在了手腕。

　　顾熠沉吟，片刻才启声，“这门…不会只能通过一个人吧？”
　　小鬼明显一顿，羽睫轻颤，半晌他敛了敛眸，低低应了一声。
　　顾熠眉头一蹙，“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出去，你想被锁在仓库吗？”
　　小鬼愣了片刻，忽地扁了扁唇角，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我当然不想！可是叔叔，我爷爷还在仓库里…我求求你，放开我，让我回去找爷爷吧。”

　　“小鬼，你别担心，咱们先出去好不好，爷爷等下就会追来的。”
　　小鬼倏忽别过了头，豆大泪珠簌簌而落，“不会的…”
　　他敛了敛眸，声线愈来愈低，“我知道的，爷爷他不会出来了…”
　　说罢，小鬼掉头就跑，却被覃川眼疾手快再次擒回。

　　顾熠和霍攸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伸手，顺势一推，将揽着小鬼的覃川生生推出了石拱门。

　　“轰”，随着一声巨响，漆黑厚重的堵门石迅速劈落，砰然砸在青砖地面，激起了一层灰色尘雾。隔着厚重的石块，传来覃川瓮里翁气的声音，“顾队、霍攸，你们什么意思？”
　　覃川怀中的小鬼也扯着嗓子大哭起来，“放我回去！放我回去！我要去找我爷爷！”
　　狭窄的甬道，顾熠和霍攸斜倚石门，终于力不可支瘫坐在地，“哪有什么意思？你赶快把这个爱哭鬼给我带走，他太吵了。”
　　“小鬼，爷爷可不想看到你哭哦。”

　　话音刚落，方才那恼人的哭闹声居然一瞬停滞。堵门石之外的小鬼，狠狠翕动了下鼻翼，他努力仰起头颅，憋回了眼泪。

　　也不知过了多久。青砖甬道幽深漆黑，只有堵门石的缝隙透着几丝光亮，时间在此时此刻仿若凝滞，只有甬道外侧不知何处，传来滴滴答答的细碎声，像是山涧潺潺溪流。

　　顾熠和霍攸并肩倚着堵门石，冰冷寒意缓缓爬上背脊。黑暗中倏忽传出一阵窸窣摩挲的声响。顾熠睨了霍攸一眼，见他在裤兜掏了半晌，不由挑眉，“掏什么呢，我帮你？”

　　霍攸闻言，睨了顾熠一眼。一片漆黑下，顾熠只能微微瞥见霍攸轮廓，一双远山眉，微微挺立的鼻峰，以及一掌之遥，喷薄而来的温热鼻息。

　　顾熠轻咳一声，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只觉霍攸指尖冰凉，轻轻触上唇瓣。未及反应，嘴里便被迅速塞了东西。

　　顾熠微微挑眉，“原来…是烟啊。”

　　霍攸倚着石壁嗤了一声，“不然呢，除了烟，我还敢把什么，塞大警官嘴里？”

　　“砰”，话罢，银制打火机在晦暗光线下砰然一闪，红色火舌微微摇曳，一瞬映亮了霍攸此刻模糊又含混的脸。他轻挑左眉，噙在嘴边的烟卷凑近火舌。“噗嗤”，火焰缓缓燎燃了烟丝。

　　顾熠轻轻捻了捻烟卷，也顺势俯身，从打火机另一侧引了火，摇曳着的红色火光同样映亮了顾熠冷峻侧脸。
　　两人静默。

　　“啪”，火灭了。霍攸后撤半分，懒散地倚回了石壁。他斜睨顾熠一眼，灰蓝烟圈缭缭绕绕，“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出去吗？”
　　“能”，空空荡荡的漆黑甬道，顾熠的声音低低沉沉。他顺势从甬道捡起一颗石砾，放在掌心来回把玩，“没到最后时刻，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明明来秋山道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一刻真正来临，我才发现，自己还是会有遗憾。”
　　顾熠靠着石壁，双手缓缓撑着头颅，眸眼沉沉，“比如？”
　　霍攸轻笑一声，“比如…为什么没在福爱医院多陪霍懿几天。”
　　“比如…早在第一次见崔征的时候，怎么没有杀了他。”

　　顾熠轻轻“啧”了一声，声线在漆黑幽深的甬道下更显低沉，“所以…就没有什么遗憾，是关于我的？”
　　霍攸一怔。他微微蹙眉，指尖轻轻叩了叩烟灰。尾音微微上扬，“有啊，那怎么可能没有。”
　　“比如？”

　　霍攸没有作声，半晌他嗤了一声，眉头轻轻一挑，“想知道啊？那你也得拿出来点诚意啊，说说你的遗憾…”
　　顾熠眯了眯眼，“遗憾我爸临死前，我都在和他斗气。”
　　“遗憾还没查出我爸当年爆炸死亡的真相…”
　　“遗憾没多陪陪我妈…”

　　霍攸微微扬了扬下颌，“就没有什么…是关于我的？”
　　顾熠眸光微微一闪，“遗憾…我没能早点做警察，救下你和霍懿。”
　　霍攸闻言微微垂眸，他缓缓吐了口烟，烟雾缭绕，“还有呢？”
　　顾熠沉默片刻，掀了掀眼皮，“还要说？”
　　霍攸睨了顾熠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顾熠俯身，此刻的声线更低更哑，“其他的遗憾啊，少儿不宜。”

　　霍攸微微一怔，一双桃花眼轻轻一挑，盯着顾熠一字一顿，“说清楚。”
　　两人默然对视，就当霍攸以为下一瞬就要拥抱或者接吻的时候，顾熠忽地轻挑下颌，“到你了。”

　　霍攸翻了个白眼，“关于你，我可没什么遗憾。”
　　沉默良久，他才再次启声，“能遇见你，就已经觉得足够幸运了，所以没有遗憾。”
　　闻言，顾熠猝然抬眸，霍攸眼底像是藏着深海，那深海泛着点点微光。

　　于是两人再未言语，只是在一片漆黑与静谧里，轻轻靠在了一起，一起静静等待着属于他们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