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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护夫的哥儿 ...

  •   邬家人丁兴旺,没有分家。

      四代人住在一起,加上家奴仆人,里里外外大概有六百多人。不常走动的亲戚在园子里碰到了,有可能都认不出来。

      杜柏承今日只需见邬夜父亲这一脉的本家长辈。

      爷爷邬南山和父亲邬逢春坐在正堂主位,几位叔叔婶婶陪在堂下。

      新婚燕尔的夫夫俩皆是一身红色刺绣冬衫。

      两人相携而入,杜柏承随邬夜向众位长辈行礼问安时,在脑中将他们每个人的脸和身份信息默默对上。

      众长辈也都不着痕迹打量着他。

      昨日拜堂时杜柏承盖着盖头,在座很多人都不知他相貌如何。

      今日一见,才知他仪表堂堂,气质不俗,都很难相信穷乡僻壤出来的贫弱书生,身上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穷酸气,更没有预想中的自卑与怯场。

      且观杜柏承自进门以来的说话、神态、举止等,自有一派风度气场,竟没有一丝一毫能挑出错的地方。

      真可谓芝兰玉树,音容俱佳。

      完全不像小门小户出身,倒像是哪家高门精心教养出来的贵公子。

      唯一能诟病的,大概是杜柏承病容满面,有短命之兆。

      众人心有灵犀对视一眼,心里因邬夜招赘以图谋继承人之位的担心与不满,立时消散不少。
      ——就杜柏承这病死鬼样子,怕是不能传宗接代。

      婢女端来香茶,摆了厚厚的软垫在地上。

      邬逢春的手边摆着邬夜生母的牌位。

      大概是昨天拜堂时,邬夜当着一众宾客的面非要把生母的牌位请出来,一点都不给继母刘氏面子,闹得邬逢春和刘氏面上都很不好看,所以现下没看到刘氏身影,邬逢春的脸也黑得像锅底。

      喝了杜柏承敬的茶,邬逢春递来一个轻飘飘的黑木匣做谢茶礼,便起身和自家老父亲邬南山告辞。

      “儿子还有事,这就去忙了。父亲也是有了年纪的人,乐呵一会儿就让他们散了吧。明儿一早,儿子再来看父亲。”

      从始至终,没有多看杜柏承和邬夜一眼,更没有和他们两个说一句话。

      这情况可和传闻中的父慈子孝大不相同。

      杜柏承借着将谢茶礼交给明月保管的动作,扫了眼堂下众人,都是一副看戏且习以为常的样子。
      又觑了眼邬夜,发现他神情淡淡,也跟没事人似的,丝毫不为邬逢春的当众冷落而伤心。

      也不知他是装不在乎?

      还是真不在乎?

      亦或者他们的父子之情已经破裂到难以挽回的地步,所以懒得再在乎?

      但不管怎么说,就眼前情况来看,邬夜的境遇可一点都不好。
      一个不得父亲疼爱的哥儿,就算招赘生了儿子并有爷爷的宠爱和位高权重的舅舅做靠山,怕是也无缘继承人之位。
      毕竟邬逢春才是邬家真正的掌舵者,他要不愿意把位置给邬夜,那邬夜就算是个儿子做的再好,也白搭。

      想到这一层,杜伯承立马有了和邬夜谈判的点子,心里正不断完善着细节,邬南山拉住他的手拍拍身边软垫:“好孩子,快坐到爷爷身边来。”

      “咳咳~谢谢爷爷。”杜柏承坐下打量他。

      老爷子今年已经七十有二,慈眉善目,红光满面,身子微微有些发福。说话时声音洪亮,牙齿齐整,身子骨保养的十分不错。
      不知道的人,说他今年只有六十岁估计也信。

      爷爷很可亲,也很有当长辈的样子,出手更是大方。

      给杜柏承的见面礼,还是先皇南巡住在邬家时,赏的一柄吉祥玉如意。

      杜柏承还未及道谢,便有人笑着接过话头:“我就说父亲在这些小辈里,最偏疼的就是夜哥儿,父亲还老是不承认。这不,夜哥儿媳妇上门头一遭,父亲就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这不是爱屋及乌是什么?前面那些儿媳和女婿,就没夜哥儿媳妇这福气。”

      说这酸话的女人一身鹅黄衣衫,打扮的花枝招展,一只成色极好的血玉镯随着她频繁扶鬓的动作,在众人面前晃来晃去——正是年前刚得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在几个妯娌间横着走的三婶赵云云。

      她一口一个“夜哥儿媳妇”,生怕大家不知道杜柏承是入赘,声音实在刺耳。

      邬夜立马开口道:“三婶真会开玩笑,都是爷爷的亲孙子,爷爷自然都是一样疼的。还是三婶的意思,是其他兄弟姐妹都不是爷爷的亲孙子,所以爷爷才会如此偏疼我这个亲生的?”

      这话着实有玷污邬家血脉的嫌疑,比赵云云刚才说的话更过分。

      堂下长辈均是面色一变,但邬南山却什么都没说,甚至还笑了一下。

      如此光明正大地偏心,杜柏承和众人都看在眼里,更令赵云云心里咯噔一下。

      她惊觉自己最近太过得意忘形,居然敢在邬南山的面前寻邬夜的晦气,后悔不迭正想着如何补救。

      邬夜勾着唇,咬着细白的牙齿又抛来一句:“或者,是兄弟姐妹们在私底下和三婶抱怨爷爷给他们的东西不好?心里都充满了怨怼?所以三婶才有此番仗义执言?”

      这话一出,原本喝茶看戏的其他人再也坐不住,纷纷起身和邬南山解释起来,看着赵云云的眼神,恨不得剐了她,就差直接骂:好端端的!你招惹这个护短的狼崽子干什么!现在都被你拖下了水!满意了?!

      赵云云整个人都犹如被架在火上烤,对着邬南山深深福了一礼,诚惶诚恐道:“父亲明鉴,就算给儿媳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这个意思。实在是瞧伯承一表人才,我见了心里欢喜,又替夜哥儿高兴,才没过脑子,说了几句玩笑话想逗大家开心,真的是有口无心,还望父亲原谅则个。”

      邬夜冷笑一声不肯放过她:“三婶还在开玩笑,这不过脑子的话,才是心里话嘛。”

      “夜哥儿,我——”赵云云被他怼得哑口无言,有些无助的看向自家夫君。

      三叔杜鹏程狠狠瞪了给自己找事的妻子一眼,替她解围,“云云的为人,父亲和夜哥儿都知道,最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恶意的。怪只怪她不识得几个大字,性子直来直去不会说话,有不对的地方,还望父亲和夜哥儿别和她一般计较。”

      亲叔叔向自己说了软话,按理邬夜不能再揪着赵云云不放。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到她刚才故意刺激挑拨杜柏承的那番话,心里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想着这还是新婚头一天,就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给杜柏承不好看。以后日子长了,自己又不时常在家,难保不会有人蹬鼻子上脸,给杜柏承更多的气受。

      为避免此类情况再次发生,邬夜还是决定给赵云云放放血,顺便也让所有人都知道——欺负杜柏承,就是欺负他邬夜,决计没有好果子吃。

      邬夜眸光微转笑着说:“三叔快不要这样说,我是看三婶爱开玩笑,顺景也接几句而已嘛。既然三婶说见了夫君心里欢喜的厉害,又这么替我高兴,想必今日一定也给夫君准备了见面礼,不知道是什么?”

      “这……我……”赵云云面上尴尬,刚要放下去的心又吊了起来。

      给邬夜和杜柏承的新婚贺礼,早在昨日大婚时就记了礼账,哪还有第二份。

      但看着邬夜嘴角的冷笑和他眼睛里那细碎的冷光,赵云云明白今天自己不出点血,这只睚眦必报的狼崽子绝不会放过自己。

      她一面懊悔自己不该因得了双胞胎儿子就得意忘形,不仅忘了杜柏承是谁的人,更忘了邬夜的舅舅是谁;一面忍着心痛,将腕上还没戴热乎的血玉镯子摘了下来。

      赵云云僵着笑脸走到杜柏承面前,“这镯子是我娘家大哥从域外带回来的,成色虽一般,但贵在养人,三婶瞧你身子骨不好,戴着正合适。”

      心里却想着杜柏承这个从穷山沟子里出来的男人哪里识得什么玉,又是女人家戴的东西,只要他推辞一句,自己就可以顺势用些不值钱的人参鹿茸再把心爱的镯子换回来。

      却不想杜柏承一点推辞拒绝的意思都没有。

      他伸出一根苍白无力的手指,避开与她的接触,轻轻将那只血玉镯子捞在掌心,捂唇轻咳几声点评说。
      “血玉难得。这镯子殷红透亮,成色纯净,居然连一丝的杂色都没有,就算是人工刻意为之,没个几十年也成不了,如果是用纯天然的一整块血玉石雕琢而成,那就更加珍贵了。”
      说着便将镯子戴在了自己的腕子上。

      屋内众人皆是一愣:惊讶他居然会懂玉?

      邬夜眯眼打量杜柏承:好奇他还有多少惊喜在等着自己?

      也是这时,赵云云才看清——杜柏承的十指修长骨感,除了常年营养不良所造成的皮肤苍白无血,居然没有丝毫农家子弟该有的粗糙和厚茧。这也让那血玉镯戴在杜柏承的手腕上时,丝毫不显违和,还和他身上的红衣分外搭配,很是好看。

      杜柏承晃晃腕上玉镯,对着赵云云微微一笑:“谢谢三婶。”

      赵云云心痛的差点哭出来,恋恋不舍的看着挂在杜柏承手腕上的镯子,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你,你喜欢就好。”

      至于其他几位婶婶,自然也得陪着一起放血,都很是肉痛的把身上最好的那件首饰摘下来送给杜柏承。

      因着妯娌几个每次聚在一起的时候都要争奇斗艳,暗暗较劲,所以给杜柏承的,都是压箱底的宝贝。之后也没心情再待下去,纷纷找借口辞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邬南山才点着邬夜的鼻子哈哈大笑道:“你这张嘴,真是一点亏都不肯吃。”

      邬夜冲自家爷爷眨眨眼,难得露出俏皮的一面,“谁让他们一个个的都不安好心。”瞟了眼杜柏承:“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欺负我的人。”

      “哎呦,你这么凶,不只他们不敢,爷爷都怕喽~”

      “爷爷胡说,我才没有呢。”

      “好好好,我们夜哥儿最温柔了,哈哈~”

      邬南山和爱孙说着话,也没忘了关切杜柏承:“伯承身子不好,我已经和他们都交代过了,除了逢年过节,不必晨昏定省去请安,我这里也不用,把身子骨养好了,赶快让我抱几个小重孙,比什么都强。”

      “爷爷!你又胡说!”

      邬南山笑眯眯的问杜伯承:“成了家,以后有什么打算?还是做豆腐生意?”

      杜伯承还不待回答,邬夜已经替他做好了决定,“他身子不好,不能操劳,以后就在府里好好荣养着就是,那豆腐生意指定是不让他再做了。”

      邬南山看杜伯承:“伯承的意思呢?”

      邬夜特别强势:“他都听我的。”

      邬南山对此不置可否,和邬夜说起生意上的事,问他:“准备什么时候去青州?”

      邬夜扫了眼杜柏承,语带犹豫:“回门前肯定不能走,他又病着,我想等——”

      这可是杜柏承能暂且甩开邬夜去开店的绝好机会,立马道:“咳咳~我这病一时半会好不了,你总不能放下正事,一直陪我耗着。生意为重,回完门你就去忙吧,有爷爷照应我就行。”

      杜南山也是这个意思,对邬夜道:“伯承说的对,他这里有爷爷照看,你安下心,后天陪伯承回完门,就立马动身去青州吧,生意上的事,耽误不得。”

      如此邬夜只能依从,爷孙三说了会话,邬南山又偏心——给了杜伯承一对同样是御赐的鸳鸯玲珑黑石玉佩,五根百年老参,和几大箱珍贵难得的养生药材。这才道乏,目送他们离开。

      出了荣德堂,两人又坐暖轿回了临水阁。

      杜伯承挥退屋内侍立的人,歪在软榻上正要开口和邬夜谈一谈。邬夜忽拿着热毛巾过来把那只血玉镯摘下丢到一边,又来擦他的手腕。

      杜柏承被他弄的莫名其妙,“你干什么?”

      “脏了,给你擦擦。”

      杜柏承眉头轻蹙挥开他的手,心里骂他一句神经病!

      邬夜唇角微勾,丢开毛巾问:“真看不出来,你还懂玉呢?”

      杜柏承穿越前,亲舅舅是享誉全球的珠宝商人,外祖家世世代代都经营着玉石生意。

      小时候他还没有学会走路,母亲就已经拿着数不清的珠宝玉石给他玩了。区区一个血玉镯,着实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只是想到再也无法见到的父母和家人,不禁心伤,又止不住的重重咳嗽起来。

      “咳咳咳!”

      邬夜吓了一跳,忙给他拍背,瞧他一副要把肝胆都吐出来的恐怖样子,正要喊人叫大夫,杜伯承拦住他,“我没事。”

      他让邬夜坐下来,温言开口时,关系像是回到了逼赘之前,“你的处境,咳咳~我大概已经了解,现在来谈谈合作条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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