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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节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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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自从在千年号上任职后,我便很少有在地面上过圣诞的时刻了,千年号在役期间我们最长的一次任务出了接近五年,落地的时候是个夏天,星联给放了个长假,一直到中国春节后才要求我们回来。
那一年算其中一次,总的算起来,我落地过圣诞的次数似乎只有三次。
对于圣诞这个节日,我其实没有什么宗教意味上的崇敬,更多的只是因为节日的氛围而被调动出了些许欢乐。
小的时候在养育点,每逢圣诞节,食堂就会提供无酒精的蛋奶酒,很温暖,但有些许甜腻,不过在下雪的冬夜又刚刚好,我每年都会拽着斯图尔特一起去拿上一杯,他没那么喜欢,但也不会拒绝陪着我去。
成年之后我们离开了养育点,考进了不同的大学,也不在同一个城市生活,就没了陪我去买蛋奶酒的人,食堂也不是那个会提供免费蛋奶酒的食堂了。
于是某个圣诞夜,我闲着无聊,在网络上搜索了几个配方开始自己调蛋奶酒。在做出了两锅蛋花汤之后,我终于成功了一次,为此我甚至给斯图尔特发了个视频炫耀。
他夸了两句之后给我发了个两只手举着两杯蛋奶酒碰杯的照片,我仔细一看,另一只手过于纤细,似乎是个女孩的。
好家伙,背着兄弟偷偷交了女朋友。
我发了条语音过去调侃他这是准备为人类的自然出生率添砖加瓦了。
他打了行字说我无聊。
还没等我回他呢,下一秒他又发来一条信息说不好意思刚刚女朋友把手机抢过去了。
得了,再见,没意思。
他当时那个女朋友就是杰西卡,他们在一起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现在也还没分开。
真好啊。
之后到了星舰上,去找后勤要蛋奶酒就成了我的保留节目。
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星舰上并不能长期存储新鲜食材,我们的大部分食物是各种保质期极长的预制菜,以及一些应急用的营养剂,不过舰船上有个植物培养仓,里头种了不少蔬菜,只是产量有限,偶尔能给我们加加餐,但像鸡蛋和肉类这种新鲜动物产品,要保存就有点困难了,在星舰上养殖鸡鸭牛羊听起来也万分离谱不是吗。
由于没有足够的保鲜手段,蛋奶酒这种东西反而就成了奢侈品,后勤努力了之后,最后也只能给我搞来一些冻干块,加了热水之后不能说是十分难喝,只能说是难以言喻,像稀释的卡仕达酱。
那次我是带着姜一起去的,我说要让他尝尝我记忆里的味道,他一开始看得出还有些期待,结果尝了两口之后露出了很微妙的表情,问我:
“你还喝吗?剩下的都给你行不?”
好吧,我承认这真的不太好喝,但这还是有点打击人的。
我于是向他打包票,说我自己调的好喝,等落地了有机会我调给他喝。
姜说好,有机会试试。
终究他没等到这个机会,落地的三个圣诞节,我们都因为各种原因没能一起过,两次是他因为星联的工作来不了,一次是因为我在星港加班没能赶上回来。
我在星港加班的那次他来了加州找我,奈何我真的没时间,他最后是和斯图尔特和杰西卡一起过的圣诞。
那天我难得了十分钟空闲,在星港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他说他喝了斯图尔特买来的蛋奶酒,不好喝。
我说那是你没喝过我调的,你等我,我回去就调给你喝。
结果我没能回去,一直在星港待到了下一次任务出发。
重新在千年号上和姜见了面,他笑了笑,对着我耸耸肩,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下次,下次会有机会的。”他安慰我。
结果就再也没有了下次。”
姜舰长选的酒吧是在星港的商业区,这是一个很繁华的地带,即使是在现实中也是如此,这里的主要顾客是在星港临时停泊的星舰舰员,以及各个客运舰上来来往往的旅客。
酒吧是个雅致的清吧,配色是复古的木质色调,暖色的灯光温和典雅,总体似乎致力于还原人类文明发源星系的历史感。
进门的时候姜如诺和坐在窗边的两个女子打了招呼,她们同样穿着舰队制服,一个气质偏向于东欧区的人,有着一头浅红的头发,另一个坐在她的对面,看上去内敛温柔,长相则是东亚人的模样。
“那是诺丝.伊芙和林中瑞希,也是我的舰员,这家酒吧就是她们推荐给我的,早就听说环境不错,如今一见果然分外舒适。”姜如诺向我说明道,我于是也向她们打招呼,她们也向我问了个好。
这两位我都在莫洛克的手记里读到过,诺丝.伊芙是负责监视宇宙信号的通讯员,同时也是一个语言学家,林中瑞希则是负责后勤部的通讯员,她们俩的工位相邻,关系也很好,常常一起行动。
莫洛克最后一次任务没能上舰,就是诺丝暂时接替了他的副舰长职责。
她们也是千年号上的失踪人员。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惋惜。可世事无常,惋惜也只能是惋惜,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情,什么也挽回不了。
我和姜如诺坐在了吧台边,调酒师拿着酒单过来,柔声问我们想喝什么。
现实中我从来不参与这种上酒吧的社交活动,对调酒之类的完全一概不知,于是我看看姜如诺,把选择权交给了他。
他看了看酒单,给自己点了杯星河璀璨,又问了我的需求,得知我喜欢低酒精度和薄荷味之后给我点了杯经典莫吉托。
等待调酒师的过程中我们聊起了天。
“姜舰长对调酒了解不少?”我问道。
“没有没有,只是舰队成员有几个爱喝的,我就跟着懂了一些,真的来酒吧,我这也只是第二次。”姜如诺说道,他的眼里有些怀念,不知是不是记起了上次去酒吧的事。
我于是问他:“那第一次去是什么时候呢?”
“说起来也是很久以前了,那是一个圣诞节,在莫洛克的邀请下去了加州过圣诞,结果他半路被要求去加班,我只好在他的朋友斯图尔特那里当他和他女友的电灯泡。”
虽然言语间有些调侃,但他的语调确实实打实的怀念。
“莫洛克是期待很久了,他总说要调蛋奶酒给我喝,但临时加班让他没有成功,斯图尔特的女朋友杰西卡就说去酒吧喝两杯,我想了想,也觉得可行,就跟着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发现,现调的蛋奶酒其实也一般,不是我喜欢喝的类型,它有点齁,像一道甜品,仔细品还能品到一点点蛋腥味。
但莫洛克喜欢,我也不想拂了他的期待,就没去扫他的兴,实话说,我不认为他的技术能超过那位调酒师。”
我点头表示赞同,毕竟对莫洛克来说这只是业余爱好,跟专业调酒师比总是会有些差距的。
但我们俩其实都没有喝过他调的酒,所以话还是不能说太死,万一真的好喝呢?
谈笑间,我们的酒也做好了,我尝了尝,口感很不错,半杯之后梦境装置模拟出了一些微醺,我的话也随之变得多了些。
“话说,姜舰长为什么一定要等莫洛克一起出发呢?”我撑着脑袋问道。
“他毕竟是我的副舰长,他是不会错过每一次飞行的,除非他受了重伤,无法参加任务。”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稍微变了一些,转头看我的表情变得担心。
“他受伤了吗?我早该猜到的,他没事吧,怎么没有人通知我,他在哪?你知道吗?”
说着他就想站起来,一副现在就要去星联问个明白的架势,差点让我怀疑这跟每天在千年号上凝望星空的那个姜舰长还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赶忙拉住了他,让他坐了回来。
但我想了半天,嘴张张合合,最终也只凑出了一句聊胜于无的安慰。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但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吧,我在心里补上了这最后一个字。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酒。酒吧内的空调大概是宜人的26度,体感刚刚好,但不知是不是加了冰的经典莫吉托里又加上了过量的薄荷,我感到微微有些发冷。
把手指贴到脖子上稍微捂了捂,我喝掉了杯子了剩下的酒液,借着酒精上头,我终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个,姜舰长,我还想知道最后一个问题。”我把手贴到了脸颊上,用微微上脸的温度去暖手。
姜如诺听我再次开口,也侧过头来看我,示意我问。
“我有点想知道,莫洛克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真的只是副舰长吗?”我壮着胆子问出了这个有些冒犯的问题,不出意外地感到这问题有些烫嘴,说出来的一瞬间就有些想收回了。
突然很好奇卡萝到底是怎么收集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八卦的,问八卦源头那个人的时候真的不会尴尬吗?八卦源头那个讲的时候不会尴尬吗?
姜舰长继续沉默地喝酒,喝到我以为即使是AI也不会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开口了,并且一开口就震得换成我说不出话来了。
“不知道,”他沉吟了片刻,“也许我爱着他吧。”
我揉了揉眉心,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想吐槽的东西太多,反而不知道该从哪里槽了,只觉得刚还酒精上头的脑袋现在嗡嗡响的疼。
于是我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只长叹了口气,拍了拍姜如诺的肩。
真实的姜如诺尚不知如何,但首先这是莫洛克写的游戏,游戏里的舰长说爱着他,莫洛克本人呢?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才能训练出这样一个AI?又是什么心态让他删掉了自己,使得游戏里的千年号一直不能起飞?使得游戏里的舰长一直苦等?
莫洛克没有给我留下答案,也没有给世人留下答案。
他孤身一人将答案带进了宇宙里,带入了那一片寂静的坟墓,也不知最终,他有没有成功找到那艘失踪的舰船,有没有把答案带到他想回到的那个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