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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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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工作原因,去年我从家中搬了出来,林女士放心不下我,三天两头来我的公寓做饭洗衣。
我的工作经常出差,她也不止一次两次提醒过我: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吧,家里不需要你挣钱。
她找了一个月嫂的活儿,给有钱人家带小孩,既轻松又钱多,话虽如此,可她的脸上还是多了许多皱纹。
我拒绝道:“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一边挣钱,一边周游全国,老板器重我,每次完成一个项目我都超有成就感的,妈妈,您就放心让我工作吧!”
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你喜欢就好…千万别累着了。”
我捂着心脏,原来是这个意思,我竟天真的以为她觉得我娇气,得过病后就是个瓷娃娃了呢。
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这晚她不在,也好,省得我再解释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我卸下力气,挎包和一大袋药顺着手臂滑落到地上,我面对漆黑的房子,终于哭了出来。
六年前的疑问再一次浮现,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手机响动,是老板发来信息,他说刚刚忙着赶飞机,没等我醒来。现在他落地了,问我情况如何。
我伸手抹干眼泪,在对话框里打下:【我没事。】
很快,他回复我:【没事就好,累了就请假休息,别猝死在我公司里了。】
很毒舌的话,符合我对他的刻板印象。
【boss,我可能,需要辞职。】
【?】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抱歉,我的离职可能说得很突然,可是…】
没等我打完字,他就拨来语音电话:
“祝云希,你疯了?你到底得什么病了。”
我忍住眼泪,清了清嗓子:“boss,我知道,离职需要提前30天申请,可我实在没有时间等30天了,你把我的存假都算上,让我走吧。”
那边声音嘈杂,即便如此,我还是能听到他愤怒的呼吸声:“等我回来再说。”
“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想好怎么跟我汇报。”
挂掉电话,我再也哭不出来了。
我打开电脑,把手头的工作都交接给了同事,还好上一个项目刚结束,我手里的工作并不多。处理好工作后,我同往常一样,洗澡,敷面膜,躺在床上刷手机,等待着困意来袭,哦,忘了,我起床,捡起玄关处的药,打开客厅的落地灯,照着药盒子上的说明将药剥开,很多种药,五颜六色,形状各异,拿在手里满满一把,我昂头,就着矿泉水全都咽了下去。
我坐在地上,看着窗外寂静的夜,时间在悄悄流逝,我的心脏在不安分地跳动着。
第二天,我整理好心情,去拿昨天的检查结果。其实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不过成年人就是得对自己负责,毕竟我不配合徐医生的检查,他估计会叫林女士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徐医生再三确认:是否放弃治疗。
我点点头:“我的余生不想再在医院度过了。”
他也接受了我的选择,毕竟治与不治,差别都不大,可作为我的主治医师,他还是跟我说:“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我,要是疼得厉害了,就回来住院。”
我点点头。
面诊结束后,久违地遇到了我的老同学,他拉住我时,我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祈白?”
祈白对于我认出他这件事情很满意,他挥舞着右臂,同我打招呼:“嗨,云希,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不太好呢。
我看着他的白大褂,意识到他可能是这个医院的医生。
祈白将手里的文件夹背在背后,对我笑道:“我在这里实习,真巧!有空一起吃饭吧!”
我点点头,“你在哪个科实习?”
“肿瘤科。”
啊,真巧。
我点点头:“有空再约,我手机里还有你的微信呢!”
祈白又笑了笑,脸上满是清澈的愚蠢。
明明是同龄人,祈白却给人初出茅庐的感觉,大概因为他在学校学了快8年的医学,与我这样早早就挨了社会的毒打的人不同。
我们是高中同学,严谨一点,是当了两年半的高中同学。高三上的时候,我就休学治病去了,那会儿很多同学来看我,包括毕业的时候,他们也来到我的病房,同我一起拍了毕业照,虽然那个时候我已经剃了光头,丑丑的,可是他们也不嫌弃我,鼓励着我未来相见。
我和祈白就是在那个时候加的微信,他说他成绩好,以后复读有不懂的地方,他可以当我的老师。当然,我跟他不算熟,所以这几年来都是处于好友列表躺尸状态。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他的手机一直在响,我正想着要不要提醒他先去忙,他就说:“抱歉,我现在有点忙,你可不可以等等我?我去交个材料就来。”
他指了指手里的文件夹。
时间还早,我不用去公司,也不想回家,我点了点头,等他一下吧,毕竟我还有99天可以浪费。
我坐在医院的大厅,对着咖啡机扫码买了一杯热拿铁,糖精的味道太重,不算好喝,不过拿在手里还算温暖。我打量起医院的设施,同记忆中的一样,我想起六年前,我还在这里住院的时候,常常朝贩卖机里投上五元硬币,买各种口味的瓶装奶茶,因为每次手术后,只有那种浓烈的甜味才能冲淡口腔里的苦,以至于这六年来,我一直偏爱甜食。
工作日,医院大厅还是人满为患,要不是医院,恐怕没人敢相信,社会在有条不紊地运转着,可每天还是会有这么多人生病受伤。不过这个社会上生病的人本来就有很多,只是我们不是医生,诊断不出来罢了。
一个小时后,祈白才急匆匆地赶来。他喘着大气,说主任偏偏拉着他指导论文,末了,问了我一句:“你是来复诊的吗?”
对啊,即便我不说,可是认识我久点的人都知道,我有病。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吧。”
“情况还好吗?我可以帮你看看片子。”
他指了指我手里刚拿的报告单。
我将袋子放在一旁,摇了摇头:“常规检查,没什么好看的。”
祈白又问我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我想了想,答应了他。
是一家离医院较远的餐厅,我打趣问:“你们午休时间挺长的哈?”
他却没听懂我话外之意,回答道:“我实习期,经常各个部门跑,几点上班没人知道。”
说完可能想到我经常跟肿瘤科的医生打交道,心虚地朝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附和道:“听起来你的这个班挺好摸鱼的。”
他叹气:“都挺好的,就是论文比较难过。”
说着,他指了指我面前的鱼汤,问我为什么不喝。我看着碗里雪白的鱼汤,闭上眼一口闷掉。
祈白笑着看我:“原来你是这样喝汤的?”
聊了半天,祈白还是对我的检验结果感兴趣,又一次提出想帮我看看。
我放下汤碗,对他说:“我的病复发了。”
原来说出来是这样的感觉,仿佛一颗沉重的石头落地,心脏轻松了许多。
他一愣,面露难色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情况…”
我笑了笑,学着徐医生的话安慰他:“没关系,医生说我最多活5年,实际上我活了6年,多活了一年呢…”
“可能我,是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了吧。”
我望向窗外,平凡的工作日,车辆川流不息,行人低着头往来,世界同往常一样,只是我为何会生出一丝不舍的情绪?
“现在医学很发达的…我认识很厉害的医生,我陪你去看看吧,说不定你的病可以治好…”
他的声音逐渐变小,他作为这方面的专家,也是知道的,哪有恶性肿瘤痊愈的说法。
“活半年和活三个月,对我来说差别不大。这一次,我准备光鲜亮丽地迎接死亡。”
我说得热血沸腾,却在祈白眼里看到了一丝悲伤。
他也在可怜我这个脆弱的生命吗?
我安慰他,也同时安慰自己:“人生重在参与,经过往往比结果重要,每次我热烈又澎湃地过完一天,我便向我的生命多致敬一次。不知道我还有几次致敬的机会,不知道便不知道吧,把这次当作最后一次,不留遗憾,足矣。”
我还是提了离职申请,跟林女士说我要出差半个月,她只是发了几句牢骚,叮嘱我不要累着自己。
挂完电话,我定了一张去沙漠的机票。
我要去沙漠骑骆驼,完成我十八岁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