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沈卿对我表白了》熹染

6、不识

　　该怎么形容这种目光？让凌瑾想到暗夜中匍匐在暗处凶狠凝视着猎物的狼。幽幽微光在眸中闪动，想扑将上去的欲望蠢蠢欲动，又被压抑，于是嗜血而狠戾。

　　凌瑾瑟缩了一下，好像被这目光烫到，眼神看向眼前的黑衣男子，投出柔软而探究的目光。他想，适当的柔弱可以激发对方的保护欲。

　　前提是对方怀着善意接近。

　　在对方因此愣神的空隙，他抽回手，拽着背篓带子微微倾了下身，“我还有事，公子请自便，今日多谢。”

　　凌瑾转过身。一，二，三……

　　“请留步。”

　　凌瑾微笑一瞬，转身，收起了笑。

　　“公子还有什么事吗？”凌瑾问。

　　“我送你回家。”对方答。

　　凌瑾没想好理由拒绝，于是点点头，走在前头引路，身侧的人静静跟着他，脚步的声息很轻很轻，他猜测这人会武功，而且武力很高。

　　隐隐有个猜测——对方一定认得自己。但至于为何不与自己相认，而是这般半推半就的跟着自己，凌瑾却不得而知。

　　看对方的神色，乍一看去似在目视前方，实则正用余光偷偷打量自己，别以为他察觉不到，凌瑾是可很敏感的。

　　不仅如此，凌瑾走得快这人就快，凌瑾走得慢，这人就慢。

　　让他想到了一种动物，是人们最忠实的朋友。

　　凌瑾想，或许对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也许自己的落水与他有关，才迟迟不肯与自己相认。

　　可若他是被这人害的，就算自己失忆，也定不会将仇人忘记，自己现在应该不能够与之如此平和相处。

　　要么自己内心的恐惧与痛恨不会让那人接近自己，要么那人已经扑上来把自己抹杀个彻底了。

　　听说杀人犯会重回现场，凶手会反复确认猎物死亡，凌瑾现在还好好的，就可以确认对方不是仇人，至少眼下对于自己而言，这人是安全的。

　　那就看谁先忍不住戳破。反正自己失忆了，没什么好说的。总之，凌瑾淡定的很。

　　一路房屋人烟渐渐稀少，两人慢慢走到了村东头，那栋破落院门内的老旧屋子的所在，也是凌瑾暂时的栖身之所。

　　凌瑾并不打算邀请人进去，如果对方还在犹豫，那么凌瑾将毫不留情与人告别。

　　正要开口时，不料突然冒出三五个人，作势要将二人围住。

　　领头的那个人头上粗陋地缠绕着纱布，纱布顺着耳后绕过下巴回到脑袋顶上，系成一个巨大的蝴蝶结。

　　凌瑾看着觉得十分可笑，在心里便笑得更为放肆，不过表面看起来，对眼前这人还是十分畏惧的，他后退了两步，躲在身旁高大的男子身后。

　　赵老三伸手指着凌瑾和旁边的人，“骚.货，别以为今天傍上了新人，我就不敢动你。”

　　沈漠皱了皱眉，下意识想抬手捂住凌瑾的耳朵，他很久没有听到这般脏的话，即便是诏狱内也没有，因为那些人没有机会开口。

　　没有理会赵老三的叫嚣，对凌瑾道：“买砒霜就是因为这个人？”

　　赵老三一听，一下子炸了，“怎么，还想买砒霜毒我，真是贱人！”

　　他手中拿着长棍火气十足地扑上来，被沈漠一侧身闪开，反身一脚踹在赵老三膝窝，于是他干嚎一声，跪扑在地。

　　沈漠脚踏着赵老三小腿，转头看向凌瑾，等着对方回答。

　　凌瑾愣了愣，点点头，神情看起来多少有些惶恐不安，但因为赵老三被制服而微微放松了些许。

　　赵老三嘴上仍不屈服，对着带来的帮手吼道，“愣着干什么，上啊！”

　　沈漠俯视着赵老三，就像看着淤泥里的长虫，他把人踢飞没再看一眼，又旋过身，几招下去，打瘫了赵老三的几个无赖小跟班。

　　“我现在就把人打死，用不上砒霜。”沈漠淡淡道，侧头看向凌瑾。

　　凌瑾手抠着背篓带子，他有种奇异的感觉，总觉得对方的每个动作都在询问他的意思。但每个询问之下，又有澎湃的欲望，呼之欲出，不可阻挡。

　　对方在说，他现在很想杀人，但他又在问凌瑾。

　　“放了他们吧，”凌瑾看着躺在地上打滚嚎叫的几个人，心里想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小声嘀咕道，“杀了人，总归麻烦。”

　　“你说什么？”沈漠问。

　　凌瑾抬头，“我是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都是乡亲，放他们一马吧。”

　　沈漠点点头，心里却惊疑，怎么陛下失了记忆，性子却也变了？放在从前，这等敢以下犯上的，必然逃不脱剥皮抽筋，被扔到野地里喂野狗的下场。

　　他深深看了眼前的陛下一眼，青色棉布衣衫，白袜布鞋，身上背着个旧背篓，虽一身破旧，但仍有一种超脱此间的气质。

　　可若陛下真变成现在这副性子，心慈手软，等回到宫中，可如何镇得住东厂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太监们？

　　压着心底的隐忧，沈漠听见周围想着一片哀嚎，方才那帮地痞无赖见势不妙开始连连告饶。

　　沈漠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呵斥道，“滚！”

　　赵老三被凌瑾划伤的耳后未愈，伤口早已撕裂，方才又被沈漠摔了个狗啃屎，鼻梁已塌，门牙掉了一颗，正哗哗淌着血，他满脸泥污血污，啐了一口，狠狠道，“你等着。”

　　沈漠睨着眼看向他，“我等着。”

　　门口终于清净了。沈漠走到凌瑾面前，把他的背篓取下，“看戏怎么还背着，方才打人看得可过瘾？”

　　凌瑾道：“方才公子赤手空拳打在那些人身上，我只忧心公子手疼。”

　　沈漠愣了愣。

　　“沈卿，打得好，朕看得甚是过瘾。”

　　他以为陛下会这般说，如同之前每次他痛揍陛下看不惯那些人的时候，陛下说的那般。

　　可现在，陛下担心他手疼。

　　他抬手，手背露出一层薄茧，被凌瑾翻过来看着，掌心宽厚，指节修长有型，握刀定然甚是好看。

　　凌瑾放下对方的手，微笑，“屋陋，若不嫌弃，进屋一叙吧。”

　　沈漠点点头，向不远处的草丛处扔去一个眼神，草里的宋云会意，默默离去。

　　本以为所谓“屋陋”不过是谦辞，沈漠跟着进屋一看，才知道真正的屋陋是有多简陋。

　　院门极其破落，堪堪只剩一个门框，已经十分歪斜，不日就将倾倒。屋棚勉强不透风，漏不漏雨很难判断，如今盛夏少雨，但若来一场暴雨，恐怕屋顶坚持不了多久。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灶一水缸，连坐着的板凳都是破木头拼成的。

　　唯一的好处就是阳光充足，可窗纸老旧，根本挡不住曝晒，早晨定是要被晒醒而睡不好晨觉的。

　　这些容后只要叫人好生修葺一番，不出三日，他便能叫这院落焕然一新。

　　而沈漠瞥到了地上的一滩血迹，于是问道：“你受伤了？”

　　凌瑾摇摇头，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回答，“这血是方才你打跑那个无赖的。”

　　陛下是怎么做到的？想到他手上那道手掌印痕，想到赵老三嘴里的脏话及其与陛下的体形差异，沈漠直觉两人之间发生了不好的事。

　　他闭了闭眼，不敢开口问，但又不得不问，他要确定陛下现在是好的，否则，他定然宰了那人。

　　“那无赖要欺辱你，对吗？”

　　凌瑾歪过头，对眼前人的敏锐感到钦佩，心中更加笃定了这人来到这里不是偶然，一定是专门来寻自己的。

　　至于这么半天拐弯抹角的不与自己相认，定然有些缘由，他现在八方不动，就是等着这个缘由出现，等到对方急不可耐暴露出来，这对于已经失去记忆的他才是最有利的。

　　凌瑾淡淡道，“若被那人欺了，我便不会现在仍活着，是我用匕首伤了他。”

　　轻描淡写的语气，掩盖当时激烈的场面，不知当时没有记忆的陛下是会多么惶然和无助。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夜啊，”凌瑾道，“没想到那无赖今日就来寻仇了，幸好有你在。”

　　沈漠面色冷冷，“昨夜啊……”

　　昨夜他明明记得让宋云暗中盯着此处的，就算他昨夜发现了东厂暗哨，以他百户的身份，召来两三个小旗守在门外，也不会发生昨夜的事。

　　此时正在饭馆中等待出菜的宋云，蓦然觉得脊背一凉，总觉得回去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沈漠暗自觉得，从此刻起，必然不能让陛下的身边少了人，一刻也不可以。

　　“公子，你怎么捶坏了我的水缸啊。”

　　沈漠回过神来，才发现方才自己发怒时不经意将水缸敲破了，现在清凉的井水正在两人脚下蔓延，漫过水泥地，带来一阵沁凉，也让沈漠清醒过来。

　　这回好了，本来凌瑾还算有一样家什的，现在连唯一的一口缸也被他给敲碎了。

　　莫要吓到现在的陛下才好。

　　“我知错。”

　　凌瑾笑，道歉就道歉，说声对不起就好了，这么别扭做什么。

　　他未意识到，这是“臣知错”的变式，只晓得这人可真有意思。

　　戏唱久了总要进入正题，凌瑾脚尖轻轻点着地面的薄水层，也不想着去寻擦地布清理一下，用脚拨弄着，像乘船在江面上，戏水一般轻快。

　　“说吧，你到底是谁，来找我做什么？”到了开门见山的时候，但凌瑾眼波轻抬，留了一丝余地，长睫在日光的倾斜下投下阴影，柔软了那高傲脸颊的弧度。

　　“所以，你不记得我了，阿瑾？”

作者有话说

　　宋云：大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