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Flank

60、别扭

　　养伤的这几天江黎跟奶茶店告了假，左臂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但陈桉还是什么都不让他干，陈桉似乎把他也当成了瓜子，下班准时回家做饭，一日三餐除外还天天煲汤，喝汤都要喝吐了。
　　他呢，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无聊就在家看电视、逗瓜子，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乖乖当个小废物。
　　江黎手上捏着薯片，故意在瓜子面前晃了晃，它果然站起来循着香气探头，就要得逞之际他又狠心收回薯片，徒留瓜子在原地不明所以。
　　小家伙似乎找到了新的路径循着他的裤腿往上爬，它的爪子看起来又小又软，爬行的时候抓人还挺疼，走过的地方留下一阵奇怪的触感。
　　“好好好，给你了。”他最后还是把薯片让给它了，看它吃的嘎嘣脆心情也挺好。
　　江黎拖着下巴专心看它想干什么。
　　瓜子被送回来直接胖了一圈，也不知道韩明给它吃了什么，怎么能这么胖。捏住它身上的软肉，抓起来掂量掂量，“很重。”一人一鼠脸对脸，最后江黎下结论，“你好胖。”
　　口袋里手机在震动，他把瓜子放在地上，看到来电显示顿了顿，“喂。”
　　“听你声音恢复的不错。”
　　“有事就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江黎，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到了，打这通电话是想告诉你，我要走了。”
　　江黎不解道：“走？你一个大明星走去哪儿？”
　　林冉看着房间里大大小小的行李箱，“不做明星了。”
　　听他语调轻快应该是遵从内心的决定。
　　从林冉通过直播曝光一些事情到今天浮岛产业被彻底剿灭，娱乐圈大部分人都知道了真相，自然也就知道林冉的过去，他并不是介意别人知道他的过往，离开娱乐圈他思考了很久，唯一不舍的就是喜欢的他粉丝。
　　但他又不想一直困在这个带给他灾难的行业里，毕竟做偶像并不是他的本意，如果不是林然的病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走上这条路。
　　如今有了选择，他想去过不一样的人生。
　　江黎沉默片刻，问道：“那你准备去干什么？你的粉丝怎么办？”
　　“我准备开书屋或者客栈，定好了会告诉他们地点的，要见面也不一定是在鱼龙混杂的娱乐圈。”
　　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了他也没理由再劝说什么，“嗯，保重。”
　　“要保重的是你才对，据我所知，你的情况要比我复杂得多。”林冉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陈桉知道了你的过去你该怎么办？”
　　抚摸瓜子的动作骤然停下，“什么怎么办，他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又怎样？有什么影响吗？”
　　他不以为意的态度，让林冉忍不住说更多，“你要是喜欢他的话，你们的身份就会是最大的阻碍，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干杀手了，既然考进警校就跟过去说再见吧。”
　　电话那头沉默着，就在林冉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却听到对方近乎恼羞成怒的话，“我又不喜欢他，你在乱说什么！”
　　林冉被噎的说不出话，敢情是还没发现。
　　他认输，“行，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反正不关我的事。”说完他把电话挂了。
　　江黎还维持着接电话的动作，下一秒门开了，他仓惶回头。
　　二人面面相觑，陈桉担忧地问：“怎么了？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江黎心虚眨眼，避开视线，“没事。”转头继续逗他的仓鼠。
　　陈桉看他没什么事，放下心来准备做饭，两人前后脚走进厨房，江黎倚在门框上看他系围裙，一身制服脱下，里面只有一件很薄的白衬衣。
　　系好围裙，他把袖子挽到手肘，打开水龙头洗菜，这些动作行云流水，江黎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不太合适的词——贤惠。
　　以前南嘉叙跟他开玩笑说，他这样难接近的人以后肯定没人敢嫁给他，当时江黎傲娇的说，自己有钱有势要找女朋友还不容易，谈笑间还扬言要找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像他母亲那样。
　　随口一说的话，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倒是南嘉叙记得清楚，混迹夜场都不忘给他物色这样的女子。
　　此刻脑中思忖一番，越发觉得这个人也许就在眼前，从烈日初见抬头上望的一眼，到后来自我暴露式的让对方渗透进生活里，他与陈桉似乎都在相互默许。
　　只是，从他的视角看不见这份默许背后的情感到底什么？是同情怜悯还是俗世真情？如果自己真的喜欢陈桉，那陈桉喜欢自己吗？可是，他们这样怎么在一起？
　　等等！他想这些做什么？！
　　林冉脑子不好，他也跟着坏掉了？！
　　唇上一片冰凉，江黎被人喂了一颗小番茄。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陈桉把喜好的水果放进篮子里，连果带篮一并塞给他，看他脸色不太好，又问，“哪里不舒服吗？”
　　那颗含在嘴里的小番茄在牙齿摩挲下爆开汁水，酸酸的，带点甜。江黎摇头，“没有。”
　　拿了水果的人并不打算走，“哥。”
　　“嗯？”陈桉回头，他说：“我想到要去哪里了。”

　　“你要去哪里？”
　　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在航站楼，下午六点多，林冉和荀暮柯站在硕大的玻璃窗前遥望今天的日落。
　　荀暮柯这样问他。
　　他说：“去别的城市走走。”
　　“那林然怎么办？”
　　“找好地方我会把他接过去。”
　　荀暮柯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在医院的谈话吓了她一跳，她差点以为林冉也要心理崩溃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那样，她救他就毫无意义了。
　　太阳逐渐落入地平线，余晖散尽时，林冉开口：“荀姐，如果我不像他，你还会救我吗？”
　　他微微侧身，平日里深情至极的眸此刻盛满了落寞，这一问沉默良久，直到窗外最后一点亮光映照出他眼里细碎的泪光，他才别过脸，“不重要了。”
　　荀暮柯张了张嘴，最后也只留了一句，“保重。”
　　航站楼里见证过多少重逢就上演过多少别离，他们从两个方向来，最后也从两个方向走。

　　江黎失眠了，在告诉陈桉他想去游乐园之后他突然有点后悔，现在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也许对于别人而言游乐园只是一个供小朋友玩耍，年轻人约会的地方，但对他而言，它更像是场梦，有美梦也有噩梦，只是噩梦要久一些，一做就是十一年。
　　厨房里，陈桉切菜为他做饭的那一瞬，他突然很想知道这个人能不能像他昏迷时那样把他叫醒，带他脱离这场噩梦，所以才一时嘴快说了想去游乐园。
　　不过，陈桉当时的笑是什么意思？取笑他？
　　江黎想不通，烦躁地用被子蒙住脸，翻了个身又觉得憋得慌。
　　他怎么会约陈桉去这种地方？这下好了，肠子都悔青了！
　　好了，彻底睡不着了。
　　江黎索性坐起来，开门到客厅倒了杯水。
　　保温瓶里的水还是热的，握在手里暖暖的。以前他是绝没有喝热水的习惯的，无论夏天还是冬天，他的水杯里永远只有冷水，这段时间倒是喝得多，而这都出自那扇门背后的人之手。
　　他没开灯，任凭月光为他指路，等他回神已经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房门口，犹豫片刻还是握住了把手，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还有一半的窗帘没有关，倾泻而进的月光尽数落在那人身上。
　　江黎挪动步子，没出息地跟着光走，停下来自然蹲下，凝望那张脸。他曾经说过陈桉的脸是无可挑剔的，精致的五官，深邃的眼眸，送他去出道绝对比林冉火。
　　不过，他不说话的样子大概会吓跑一大批粉丝。想到这儿江黎不禁笑出了声。
　　被他遮挡的月光让陈桉的半张脸都隐没在黑暗里，醒过来那天，看着素日向来规整的人，脸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数日守候的疲惫双目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这个人很担心你。他承认，他有一瞬想哭。
　　虽然只有一瞬，但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哭泣向来被他视作弱者的标签，他的哭泣又多以欺骗为出发点，可他竟然也会有想哭的时候。
　　也许只有这样他才会想要陈桉帮他解开心结，他希望能在游乐园完整的度过一天。
　　“干什么不睡觉？熬鹰呢？”
　　陈桉兀地睁开眼，床头灯啪地一声亮了，江黎就像小狗一样蹲在他床边，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他。
　　“睡不着？”
　　小狗点头。
　　小狗听见对方叹气，然后让出一些位置，拍拍床铺，他就真的像小狗一样接受召唤脱鞋上床了。
　　等他躺进被窝，感觉到另一个人的体温时脸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发热，吓得他一动也不敢动。
　　对方给他盖好被子，腾出一只手隔着被子拍拍，像哄小孩一样说话，“从前呢在山的另一头住着一户人家……”
　　江黎看他停顿良久，嘟囔道，“你哄小孩呢？”
　　陈桉理所当然道：“我俩差十一岁，可不就是哄小孩。”
　　江黎气急败坏，伸出手指比了个四，“还有四个月我就成年了！不是小孩！”说完，翻身下床，“不用你哄！再见！”
　　房门重重关上，我在这儿真情流露伤神伤心，人家睡得香不说，还说什么差十一岁！年龄是问题吗！年龄不是问题吗？
　　江黎懵住了，不敢往下深究一分，懊恼地在门口打了一套军体拳，把空气当人，然后长舒一口气，“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