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话 雨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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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
“夏目……”
“夏目……你快醒醒啊……我来找你了……嘻嘻……”
一滴冰凉的水滴轻轻落下，像轻飘飘的羽毛一般。
少年夏目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时，是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雨声潺潺如林间小涧，窗户大开，有一点点的风吹进来，柔和且湿润。
“老师，老师，猫咪老师……唉，又溜出去喝酒了吗？”夏目扫视了一遍四周，却看不到猫咪的身影，叹了口气，起身关了窗户。
有一滴雨珠顺势滴在他的手上，凉飕飕的，全身不禁一颤，忽然想起梦中的声音，下意识地伸手一抹额头，隐隐一点湿意，像是吻，像是泪。他愣了愣神，才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心想也许是冷汗。
只是梦里面，是谁在轻声呼唤呢？如情人的呢喃，如朋友的戏谑。那是谁呢？
一夜好眠。
“啦啦啦啦~我爱七辻馒头~清酒也可配馒头~”大清早，猫咪老师就拖着笨拙的身子，哼着歌，一扭一扭地踱进来。
床铺里，夏目睡得正香，迷迷糊糊知道是它回来了，也不在意，翻了个身，抱着枕头继续睡。
猫咪眯了眯眼睛，一扬头，快速甩去身上的雨水。纷飞的水珠落了几滴在夏目的脸颊上，冰凉的感觉激得他一抖索，惺忪着睡眼爬起来嘟嚷：“干什么啊老师，今天是休息日。”
“唔……”肥肥的招财猫一样的猫咪老师伸出爪子，挠了挠脑袋，眼珠子转了转，环视了一周，忽然飞身跃向毫无防备的夏目，硕大的屁屁“砰”地直接撞上了对方的头。
“啊呜……”夏目一手捂着头，一手用力就是一拳揍下去，不满地抱怨：“老师，你一大早又喝醉酒了吗？”
怀里的肥猫瞬时炸了毛，张牙舞爪地挥动着爪子，向对方抗议：“居然敢打我？现在就吃了你！”
还未及它变身，又是一声“砰”响，肥猫顶着头上两个大包，流着眼泪趴在一边，冲夏目呲牙咧嘴。它正要再扑过去，眼睛瞥了瞥边上，余光恰好扫到了榻榻米上一点湿湿的印记。它跳过去，往前嗅了嗅，咂咂嘴说：“果然有妖气，刚刚进来就觉得不对劲。”
“啊？！”夏目听了，露出惊诧的表情，又回想起昨晚的梦，摸了摸额头，背后一阵发凉，说，“难怪会有那么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在跟我说话。”
猫咪扭动着屁屁，敏捷地跳到夏目的肩头上，脑袋几乎都要贴到他的额头了。瞅了瞅，才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妖怪嘛。你是本大爷的猎物，除了大爷我，谁都不准碰！”
下去吃早饭的时候，夏目还在想着这件事。他本以为只是个梦境，猫咪老师的话却让他恍惚间记起了什么。一些零星的若有若无的片段在脑子里不断地闪过，倏忽如流星，怎么也抓不住。每当试图要找到点模糊的痕迹时，头就会格外地疼，太阳穴突突地绷得厉害。他抚着额角，皱紧了眉头。
“贵志，你不舒服吗？”对面的塔子阿姨温柔地问。
“啊？不，没有的事。”夏目赶紧摆摆手，微笑着回答，心里暗暗吐了口气。
塔子阿姨关切地注视着他，问：“是吗？可你的脸色不太好呢。”
“哈、哈哈，应该是昨晚没睡好。反正今天下雨也不会出门，在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是吗？那待会就赶紧上去补个觉。”塔子阿姨说着，望了一眼窗外，细雨淅淅沥沥，窗台上不时响起清脆的叮咚声，又感慨，“这春雨可真绵长啊，从前天起就一直下个不停。”
一旁舔着牛奶的猫咪忽然抬起了头，警觉地盯着窗外某个地方。
夏目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屋外一棵在雨中沙沙摇摆的樱花树，孤独地伫立在那里，像在等候着谁。
这天夜里，夏目又听到了前一天晚上那奇怪的呼唤声，十分地微弱。
“夏目……夏目……”
带着潮湿的凉意，扑面而来。靠近了，靠近了……越来越近……
“喵，你要对我的猎物做什么？！”一声恼怒的大喝惊破了他的睡梦。
猛地睁眼，挺身坐起来，一团黑影刚好从眼前晃过。他急急地按开座灯，明亮的灯光下，屋子里只见肥嘟嘟的猫咪老师。
“居然让她给跑了，哼。”猫咪抬起爪子，掌间尚留有几滴水珠，榻榻米上却是晕湿了一片。
“这是只有雨天才会出现的妖怪，叫做雨女。夏目，你什么时候又惹上了这种小妖怪？”
“雨女？难道是为了友人帐来的吗？”夏目苦恼地抚着额头！思索了片刻，说，“也许只是来要回名字的，下次见到再问问她。”
“什么？那友人帐不是又要变薄了？可恶！不准还给她！”猫咪还想蹦跳着，却被夏目一把按在地上，死死地捂住了嘴。
“嘘，不要吵，会惊扰到塔子阿姨他们的。”夏目放低了声音，无奈地说。
这一夜又在酣睡中度过。
第二天依旧是阴雨蒙蒙的天气，雨水顺着屋檐注成一条条直线，夏目望着雨幕发呆了一会，才想起快要迟到了。“呀，糟糕，新学年才开始一个星期就要迟到了吗？”
昨夜那只信誓旦旦说要做好保镖的猫咪不知又跑去哪里喝酒了，一早又不见了踪影。夏目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赶紧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挥手告别了塔子阿姨，就提着书包去上学。
从藤原家到学校要穿过一条幽静的林间小道，夏目撑着伞独自前行。林间的水洼涨得满满的，一步踩起一个小水花。没有什么风，空气是凉凉的，雨声叮咚，像琴弦轻拨般悦耳。
一切看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是很快地，夏目就发觉了自己在这条路上耗费的时间比以前要长得多。笔直的小径怎么也走不到尽头，越来越长，周围似乎都静止了，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和清脆的脚步声重叠作响。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夏目呼吸紧促起来，加快了脚步往前跑。他胸口无端地一阵悸动，越是往前，那种感觉却清晰。
慢慢地，他站定了。
转过身，是空阔的原野，绿油油成一大片。
手腕上却有股凉意袭来。他低下头看，一只纤细白嫩得近乎透明的手正怯怯地握住了他。
是一个很瘦弱的女孩子，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微微低着头，夏目只看得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正湿嗒嗒地滴着水。衣服也已经湿透了，紧紧地贴在女孩子柔嫩的肌肤上。
“夏目……嘻嘻……我找到你了……”女孩抬起了头，空洞的眼睛里一片白茫茫的水色，“来，你答应过的，跟我走吧……”
“滴答，滴答……”
四月的和风夹杂着细雨静静地在林间拂过，身后的小径被拉得又细又长，像随时会断了线的记忆一样。
***
“夏目贵志？”
“对，就是那个孩子，很奇怪的一个小男孩。每天都不知道对着空气大喊大叫什么，整个人神经兮兮的，都没有其他小孩愿意和他坐一起。”
“是吗？河野老师，说起来，我也听说过他。他好像经常转学，不知道这次会在我们学校待多久。大概因为父母双亡，四处借宿在亲戚家的缘故才会变得性格这么孤僻吧？”
“谁知道呢？虽然已经很努力说服别的小孩子接受和他一队，但是仍然没有人有这个勇气去接近一个奇怪的孩子。现在居然连家长都来抗议了。”
“其实也挺可怜的啊……”
“可怜啊……啊，该死的雨还不停呢，已经下了整整半个月了吧，真想念晒太阳的日子啊。”
“说的是呢……”
下雨天。雨丝如抽线，绵绵不绝。
春山小学的排球场边，有个小男孩正独自默默地垫球、捡球。雨水打湿他的衣服，脸上湿漉漉成一片，分不清是汗还是雨，他伸手擦了擦有点睁不开的眼睛，继续固执地练习。
“一，二，三，四……”小小的身影在连绵的雨幕中更显单薄。
“今天又是一个人吗？”当甜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时，小男孩改变了动作，圆圆的排球稳稳地停在他的怀里。
他回过头，微笑着说：“是的，要一起玩吗？”
“好啊。那个……你是特地在这里等我吗？好像已经放学了呢。”长头发的女孩子说着露出可爱的笑容。
“没、没有的事，我只是想自己再练习一下，明天体育课要组队比赛呢……”小男孩像是被人发现了秘密一样，紧张地连连摆手。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连自己都听不见。
其实，他知道的，没有人愿意和他一队。即使是放了学，他早回去和晚回去，对那个“家”来说，没有任何差别，也许他不回去还会更好些，叔叔和阿姨的争执或许就能少一点了。
他是个怪异的、爱撒谎的、喜欢用出格的言行来试图引起别人注意的坏男孩，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年纪很小，但已经可以敏感地察觉到别人对他的排斥，哪怕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那种藏在眼睛深处的真实情绪还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他有时会想，自己的存在对别人来说，是不是一种负担呢？他给人造成了何等的麻烦啊。
直到一个雨天，在学校的操场上遇见了这个同样也是孤单单一个人的女孩子。她穿着中学生的校服，长长的刘海披散下来，看不见她的眼睛，却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喂，小弟弟，你在雨中站这么久，是因为喜欢雨吗？”
小男孩很诧异地看着她，很快地又恢复了之前的黯淡，低声说：“不是，淋雨会生病。我想生病，病得越厉害越好。”
“这样啊……你没带伞吗？本来想，你要是有带伞的话……”
“没有，我没有伞。”
“哎，真可惜，难得碰到可以看见我的人。已经很久没有人问我要不要一起撑伞了。”女孩子一脸的惋惜，摇摇头，说，“不然我还是可以帮你达成心愿的。”
“什么心愿？”
“生病啊，病得很厉害的那种生病哦。别看我现在这么弱，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办得到的。”
“大姐姐你……”小男孩忽然停住了话。女孩子讲话十分奇怪，感觉不是平常的人类。
她是人类吗？还是……他不想知道这个问题。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俯低了身，凑近了看他，湿重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一点樱花的香味。
“……”小男孩警觉地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着她。虽然眼睛被刘海遮住了，可是那种微妙的眼神无端地令他心悸。
细雨轻柔，栏杆边上还未凋落殆尽的樱花树偶尔还会飘下点点花瓣，从两人中间旋转着飞舞而过。
“嘻嘻……”女孩子笑了起来，又前进了一大步，几乎要贴上了小男孩。她忽然伸出双手，使劲地揉了揉小男孩的脸，冰凉的触感透过肌肤侵入细胞，连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一般。
小男孩下意识地想要躲开。细雨迷蒙中，他的眼睫毛上沾着水珠，羞得通红的脸上微微发热。一冷一热，他只觉得心脏有些受不住，正在剧烈地跳动。
偏偏女孩子甜美的声音又飘荡在耳边：“你真是好可爱哦，小弟弟。来，我们一起玩。”
小男孩嘴唇张合，渐渐地，眼眶里有水雾涌动，似乎用尽了力气，他才断断续续地问出：“为、为什么呢？我……和我？”
“嘻嘻，谁叫你看得到我呢？姐姐我也是一个人啊，一个人飘来飘去，就算是风也会很寂寞的。好多年了呢，好多年都没有碰到和我说话的人类了。”女孩子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嘴角含笑，却神情淡漠。
小男孩静静地看着她，心想，她果然不是人类，是妖怪啊，妖怪也会寂寞吗？
“我叫雫，请务必记得。你呢？”
“夏目，夏目贵志。”
“好，我记下来了。还是个小孩子呢，那就先陪你玩吧，等你长大了以后……”雫还没说完，操场另一边响起一阵怒吼声：“喂，那个孩子，你一个人站在雨里面干什么？小心生病！”
小男孩夏目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原来是学校里的一个校工。他冲那人挥挥手，大声应了一声，跑了几步又回过头看雫，可是操场的樱花树下早已空无一人了。
***
树叶滴下的水珠落在他的脖子里，冰得他缩起脖子，身体不禁跟着一颤，渐渐地恢复神智，熟悉的感觉慢慢地回到他的心头。
“想起来了吗？”眼前长发的女孩子边说，边自若地摸着他的头，“哎呀，你长高了呢，比我还高了一点。果然是长大了的夏目。”
“嗯，那之后已经过了五年了。记得小时候每到雨天，你都会来陪我玩。”夏目任由她摆弄头发，微笑着说，“雫，你还好吗？”
“还不是老样子，还是一个人呢……”雫缩回手，掏了掏耳朵，懒洋洋地说，“不像夏目你，现在好像过得不错呢，人类的家人陪着，身边还有妖怪保护着。夏目已经不需要我了吧？”
“才没有的事呢，雫，”夏目连忙摆手，直直地注视着女孩说，“其实，我后来又转学了……因为我总是会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景象，给当时寄居的那家亲戚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没多久就由另一户人家收养了。我本来想走之前和你道别的，可是一连半个月都是大晴天。我等不到下雨天，也没办法，没办法再等下去了。雫，我一直都很想和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在我孤寂的童年时光里陪伴我玩球、说话，我……我很喜欢下雨天，到现在依旧是。”
“很感谢我吗？我好高兴呢，夏目。”雫嘴角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忽而倾身拥抱住了夏目，脸靠得越来越近，湿润的雨气愈发浓重，樱花的香味愈发清雅，声音宛如梦中一样旖旎，“人类啊就是那么脆弱那么奇妙，每一次好不容易遇见的人都会很快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真是叫我伤心。本来还想让你好好长大的，你竟也以这种方式消失了。不过没关系，我找到了，已经是长大了以后的夏目呢。还记得吗？第一次见面时我说过的话……”
“什么话？”话音未完，夏目骤然睁大了双眼，女孩子的红唇缓缓挨过来。夏目惊吓地偏过头，一个冰凉阴湿的吻堪堪擦过他的耳朵。
女孩子的乌发搭在粉嫩的唇边，雪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荡漾起迷人的酒窝。雫轻轻地说：“你在害怕我吗？”
“不，你变得好奇怪。”夏目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声音有些发颤，“小时候，你不是这样的。”他边说边不自觉地往后退，一不小心跌落在草地上，随着对方一步一步地靠近，一点一点地挪动。
“那是因为夏目已经长大了嘛……”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拂起女孩长长的头发，她头稍稍上扬，小巧的下巴，精致的锁骨，匀称的双腿，和当年一模一样的校服，整个人融入到细雨迷蒙的原野里，模模糊糊，有种别样的味道，半是清新半是蛊惑。
“和我在一起吧，永远都可以一起玩，夏目……”雫甜甜地笑着，向夏目伸出了手。
夏目觉得不对劲，下意识地想离开，可是身体像被控制了一样，即使拼命地想远离这个人，可是手却接受了对方的命令，机械地握住了她冰凉柔软的手，仿佛浸入了水潭中，不断下沉。
湿润的芬芳氤氲了周围的空气，少女的红唇即将吻上内心苦苦挣扎的男孩子……
“放开他！”伴随着一声威严的呵斥，白色的巨型妖怪高高地从空中落下，额间一抹淡橘色的花纹隐隐发光，强大的气流冲力直接撞开了少女。
“老师！”夏目全身顿时得以自由，飞快地奔向真身出现的白色妖怪——斑。
斑看向倒在一边的雫，金色的眼眸里尽是怒火，磨着牙齿，准备一举将对方撕裂吞吃。
夏目抱着它的前爪，坚定地摇头，说：“不，老师，请放过她。”
“你可知道，如果被她吻到，你会怎样吗？”斑沉声问。
“不知道。”夏目低垂着眼帘说。
“被雨女这种妖怪吻到，就等于是和她定下契约，你从此都会被她缠上，永远生活在潮湿阴冷的环境里。正常人类是抵挡不住那股湿气，很快就会死去。幸好我回来经过这。”斑支起前身，做出攻击的姿势，冷冽的目光牢牢地盯住了已经坐好微笑着听它说话的雨女雫。
“可是，老师……还是请你不要对她动手。”夏目放在斑爪上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雫微微错愕地偏过头，笑意更浓了：“夏目啊……”
“哼，随便你吧，反正她也活不久了。”斑皱起了眉头，说完，“卟”地一声，烟雾散去，又变成了一只肥肥可爱的招财猫。它挠了挠耳朵，懒懒地说：“她的气已经很弱了。”
夏目呆呆地看着雫，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夏目……”雫站起身，慢慢地走向夏目。
“喂，离他远一点。”猫咪瞥了她一眼，爪子一下一下地挠着地。
“没事的，老师。”夏目出声安抚猫咪，又转头对雫说，“你请说吧，但是不要再做那样奇怪的举动了。”
猫咪不满地嘟囔着“笨蛋”，哼了一声，躲到一边的宽大的叶子下避雨去了。
“老师刚刚说的是真的吗？”夏目对着雫，轻声问。
“是的，无论是被我缠上一定会受不了湿气而病死，还是我即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都是真的。”雫摊开掌心，雨水一点一滴地在手心里积蓄，“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见过太阳，我的世界里只有雨天。偶尔会碰到可以看见自己的人类，刚开始有人来问我要不要一起撑伞时，觉得很新奇，那时完全没有要取走对方性命的打算。可是，人类真是太脆弱了，一个，两个，三个……这么多年了，我已经活得很久了，从永寿年间一直到现在，渐渐地怨气越来越重，总是一个人呢，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呢？这么弱小的人类不如就去死好了！可是我居然会为那些人的死去流泪……”
“雫……”夏目嘴唇动了动，伸出的手又停住了。
“我见到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孩子。我就想，让你多活几年吧，再陪陪我，再和我说说话，等你长大了再取走你的性命。谁知道，你居然自己消失了，真是可恨！”她咬牙切齿地说着，却又忍不住笑起来，“真怀念啊，那个和我玩球的人类小孩子，他和我一样是一个人。”
“对不起，雫……你……真的会消失吗？”男孩静默了一会，说，“我真的，真的……”
“嘛，无所谓了。也不是没想过带你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不过……”她顿了顿，仰起头，闭上眼睛，尽情地享受着细雨的滋润，然后说，“刚刚是故意吓你的，我只是来看看你，在我消失之前。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真叫人羡慕呢。好了，再见。”
“雫！ 雫！雫！”夏目大声地喊着她，他知道这便是最后一面了，童年的记忆在雫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变得格外地清晰，一切仿佛还在昨天。
“好寂寞呢，夏目，好寂寞……”声音渐渐地越飘越远，终于是再也听不见了。
夏目颓然坐回地上，眼泪不可抑制地涌出来，脸上湿嗒嗒的，雨水和泪水交混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猫咪才慢腾腾地从叶子底下钻出来，嘴里叼了根青草，一步跳到夏目的肩膀上，不紧不慢地说：“妖怪也不是能永生的。忽然想到一件事，刚刚击退她时，发现她的妖气已经很微弱了，就算足够再撑上一段时间，那种程度的湿气也要不了你的命了。”
“是吗？”夏目望着空中细细长长的雨线说。
“快撑伞！你的雨伞在那边！喂，夏目，再淋下去会真的要命的……喂，你今天还去上学吗？”猫咪聒噪地吵着。
夏目静静地拿起伞，素色的伞面立刻隔开了另一个新世界，雨滴落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一首旋律简单的小曲。他听着雨声，一手撑伞，一手抱住了猫咪，温柔地说：“老师，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还有雫……”
猫咪竖着耳朵，立刻来了精神：“那回来要给我带七辻的馒头做谢礼！”
“好。”夏目微笑着说。
第二天就放晴了，是个好天气。太阳很大，雨后清新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微风徐徐吹来，扬起夏目栗色的头发。他站在屋前一棵花瓣早已凋零的樱花树下，仰着头，朝半空中伸出手，像要握住什么，手心里却空空如也。
也曾有人对着年幼孤独的他伸过手，说：“夏目，我们一起玩哦。”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话 雨女
